随着王后越说越多,息国君方才还染着笑意的面上越发肃穆起来,那张平素就瞧着骇人的凶厉此刻乍然显现。
待王后口中最后一字落下,息国君周遭已然遍布寒意,饶是云蕖这样的,这会儿都不敢抬头,只怕那怒火会波及到自己身上。
好在,“怒火”确实波及不到她,反倒是离她不远的息颜此刻慌了神,息国君只一眼,便叫她立时跪倒在地。
“父……父王,不是……不是阿颜……”
息颜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光是听着便能想见她此刻的害怕。
息国君没说话,虽然未曾出声斥责,却叫人能明显的感觉出他即将爆发出的怒意。
长宁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她将云蕖拉着往自己身后推了推,而后上前两步,刚巧挡在云蕖前头。
“父王,三妹说此事与她无关,但方才路上儿臣已让人请来了承恩寺主持和那位小僧人,想来是何情形,一问便知。”
刚刚在路上听云蕖说完之后,长宁又将刚刚的一切串了一遍,紧接着便有了对策。
方才在承恩寺之时,所有人都未曾在意那个小僧人,息颜只当这事能暂且揭过去,谁知眼下却被长宁在息国君面前提起。
她整个人面色立即煞白,抖着嘴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众人视线落在息颜身上,只这一眼便有了猜测,息国君按按眉心,脸色难看至极:“请!”
很快承恩寺主持和那名小僧人便被人带进御书房内,与主持不同,那小僧人竟是被五花大绑着捆进来的。
承恩寺乃是皇家寺庙,主持亦是得道高僧,很受息国君器重,虽眼下形势如此,息国君却还是给高僧赐了坐。
那高僧并未落座,反倒是伸手在跟前,虔诚的对息国君道了一句:“阿弥陀佛,国君不必怜贫僧,今日之事乃贫僧未曾管理好承恩寺才致,贫僧有过。”
“承恩寺中僧人众多,贫僧一向觉得出家人潜心向佛,便未曾过多约束,更未曾查验每一个僧人的身份,这才让人有了浑水摸鱼的侥幸。”
“阿弥陀佛,大过大过!”
高僧说完紧闭双眼,虔诚忏悔。
息国君也不是个小气之人,更何况高僧是护佑国本的,他更不会过多责罚,只挑了那高僧话中的重点问起:“这小僧人并非寺中之人?”
“不错,承恩寺并无此人。”高僧的话像是一剂猛药,让息颜跪在地上的身子都抖了起来。
奈何此时还在御前,她不敢造次,只敢跪着往前几步,“父王明鉴,儿臣也不知这僧人是谁,儿臣当真不知,此事与儿臣无关!”
即使证据在前,只要不是一击致命,息颜死活不会承认下来。
息国君只斜睨了息颜一眼,没搭理她的话,反倒先让苏生将那高僧请了出去。
待人离开,息国君面色黑沉的看向被捆的死死的小僧:“谁人让你领云蕖郡主过去的?”
小僧人哪儿想到,他不过就是收了点钱办个事罢了,竟会闹到御前,他立时眼泪鼻涕的尽数落下,瞧着很是慌张,但也正因如此,他是丝毫不敢隐瞒。
“回……回陛下的话,是昨儿有个姑娘给了小人一锭金子并一些珠宝,让小人今日混进承恩寺干这些事的……”
“那金子和珠宝小人怕丢了,眼下……眼下还放在身上,陛下明察,小人当真不知是陷害贵人之事……若是知晓,小人便是有千百个胆子,也万万不敢做啊!”
小僧人哭得声嘶力竭,像是要用哭声向众人证明他的清白。
息国君只觉得烦躁,他命人从小僧人身上搜出金子和珠宝,待东西承至跟前,息国君倏地将东西尽数掀翻在地。
金子不偏不倚正巧砸在息颜的脚边,息颜不过瞧了一眼,便再没了话音。
息国皇室所用的都是官银,而各宫官银在分发时为方便区分,又加印了各宫的标志,从那小僧人身上搜到的,眼下落在息颜脚边的那枚金子上头印着的正是绯华宫的印记。
印记在前,除却绯华宫的人,根本没有旁的可能。
“把这小僧打入天牢,即刻处死!”息国君一声令下,方才声嘶力竭哭喊着的小僧哭声更为惨厉,即使被侍卫拉出好一段距离,仍旧依稀能听到他已经哭的沙哑的声音。
御书房内无人开口,息颜紧咬着唇,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让那人引路而已,竟会叫那人送了命,那她……
息颜不敢往下深想。
她一直知道自己母妃跟王后不同,王后与父王是少年夫妻,即使如今情分淡却,但仍旧是这后宫所有宫妃都无法比的,而她母妃不过是凭借着父王的宠爱,而她也仅仅是因为父王这般的宠爱才能成为这后宫之中仅次于长宁公主的存在。
倘若这份宠爱不在,息颜想起了飘香殿中住着的六公主息妙,她不由心生寒意。
“父王,父王,儿臣错了,儿臣不该这样,儿臣不过是一时脑热,父王……”息颜顾不得平素端着的公主身份,眼下拼命抹泪。
息国君的视线终究还是淡淡落在息颜身上。
“宁国与我息国乃邦国,公子政和云蕖郡主是我息国的贵客,你贵为公主,仅因不痛快,便对云蕖郡主行此恶毒之事,想必是你母妃未曾教导好,既如此……”
“便降楚夫人为美人,即刻禁足绯华宫,无召不得出,三公主杖责十,罚俸半载,关押冷宫,由王后派人亲自教导。”
息国百年即使是犯了错的宫妃都不曾入过冷宫,如今却将息颜关入其中,足可见息国君何等盛怒。
这也让听了消息刚刚走进御书房的楚美人登时晃了晃身子,差点摔到地上,还是被宫女搀扶着方才稳下身形。
她毕竟被息国君宠幸多年,很多手段信手拈来,更妄论此刻,只见楚美人一双杏花眸就那么睁大,看着息国君,其间泪意涟涟,很是惹人怜惜。
“陛下……”楚美人哽咽着拭着眼角的泪,“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妾身素来纵容颜儿,这才让她如此胆大包天,陛下不若让妾身替颜儿吧……”
楚美人说着盈盈跪倒在地,上齿就那么咬住下唇,将可怜的模样演了十足十的好。
息国君心里存着气,但眼下看自己宠妃如此,终归还是心生怜悯,他揉了揉鬓角,似乎不忍让楚美人继续跪着。
云蕖自然也察觉到了这点,她今日虽然未曾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归根结底,息颜仍旧触了云蕖的底线,她自然不希望息颜就因为楚美人的这般哭诉便被轻纵了。
楚美人会演,她难道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