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政伤未好全的这几日,膳食尽数被云蕖给包了,云蕖这方面的确专业,几顿下来没见人因失血而面色苍白,反倒隐隐见着宁政脸色好了不少。
不过这几日,宁政也当真知晓将姑娘惹恼了有多难哄了,眼见着这已经是他受伤过后的第五日,这姑娘却还是对他视而不见的。
饶是平时再如何淡定的宁政这会儿也有些烦躁。
这日眼见着快到午膳时分,宁政早早将飞影送来的锦盒摆在手边,又吩咐着青松将大门敞开,只等着迎接云蕖的到来。
谁知,听着外头脚步声渐近,宁政抬眸瞧过去,瞧见的却不是云蕖,而是半夏。
宁政原本微勾的唇瞬间绷直,他蹙着眉盯着面前的半夏,明显有些没想到。
“怎么是你?”宁政的声音很是冷。
半夏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将头埋低了些,声音都有些抖:“回……回公子的话,郡主去长宁公主那儿了,郡主说好几日未曾去过,正好今儿炖了鸡汤,便给送一趟。”
“郡主没说旁的?”宁政心里已经有些不痛快了。
从前云蕖便是将长宁看得比他重,如今他都受伤了,不过五日光景,他这伤还未曾好透呢,她又不管不顾,跑去找那长宁了?
宁政越想越气,手边的盒子顿时都不香了,他瞧着难受,又把盒子丢出去老远。
半夏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上首“扑通”一声,她吓得只以为是自己的话惹了宁政不痛快,立时便跪倒在地。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郡主只说了今儿大抵用过晚膳才回,旁的就未曾交代了。”
宁政一听不怒反笑。
真可以,为了躲着他,竟是想将这一天都躲过去了?
这几日宁政算是缓了些,她避着不肯同他一道用膳,他便随了她的意,哪儿能想她倒是爽快,今儿竟就直接不管他了?!
宁政长指敲击着桌面,一张冷脸上写满了不快,末了才对跪着的半夏开口:“你亲自去一趟凌华宫请郡主回,便说……”
宁政顿了顿,半晌才继续:“便说孤旧疾发作,晕倒在房中,人都不清醒了。”
宁政这话一说出来,室内静了好一会儿,而后青松和半夏方才不敢置信的瞧宁政看过去,在触及他淡定的眉眼时,两人确定,方才那话竟当真是宁政讲出来的。
半夏虽是打小伺候云蕖的,但也深知宁政的吩咐无法抗拒,因此她只暗自震惊了一会儿,便领了令往凌华宫去了。
待半夏离开,好一会儿宁政依旧稳稳的端坐在桌前,瞧着是没有要装一装的意思。
青松在一旁瞧着多少有些急了,按说刚才那一招确实可以,但若是郡主被骗回来,发现公子一点儿事没有,只怕这口气不会压下去,反会愈演愈烈。
于是出于善意,青松硬着头皮提醒道:“公子,咱是否需要请太医来?或者您是否要先躺下?”
青松说的含蓄,但宁政哪儿能不知他的意思,他捞过方才被他丢远了的锦盒,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
“你到外头迎一迎郡主,见着人只说孤是伤口裂开了。”
青松多机灵一人,宁政这话一说完,他立时明白了意思。
而另一头,云蕖刚坐下跟长宁一道吃了两口菜,便听说宁政旧疾复发,一时间竟是再没了用膳的兴趣。
长宁也知她担心,没多说什么,嘱咐着让人请太医,便让她离开。
一路上云蕖行色匆匆,步子都在不自觉中逐渐加快。
眼见着是真担心的,半夏小跑着跟在后头,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水来,她追着云蕖低低的喊:“郡主慢些走,等等奴婢,公子应当无大碍的,您放心。”
云蕖闻言步子缓了些许,因为方才走得急了些,她眼下低喘着气,声音也有些不稳:“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是说公子晕了吗?怎么又无大碍了?”
半夏被云蕖问的一噎,又不能当真说了实话,只能斟酌着开口:“方才奴婢来时公子已经醒了,想来应该是无碍,青松也说不是什么大事呢。”
这下,云蕖算是松了口气,方才听半夏禀报的时候,她只当宁政这命又要保不住了呢,想想,她虽这几日跟人闹着脾气,可好歹他俩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的大腿一号,她能当真不担心吗?
还好还好,大腿一号没事。
她放松下来,领着半夏一道拐了个弯,经过御花园侧一处小道旁时却忽的听到一道羸弱的哭声传来,声音听着不大,却格外惹人怜。
这宫内女人众多,俗话说有女人的地方便少不了纷争,很多宫里的龃龉云蕖确实看得也不在少数,因此这会儿即使听到哭声,她也没当真想着过去。
然,就在云蕖将将要走过去的时候,忽然一道嘲讽的声音顺着风传过来。
“哟,六公主怎的这么禁不住风呢?奴婢瞧着这大热的天儿,风也不算大呀,怎的就叫六公主起不来了?”
那声儿顿了一下,随后就听一声轻笑:“哦,兴许是少史娘娘断了您吃的了吧,瞧着没吃好呢。”
虽然没靠近,但云蕖依旧通过这一番话听出了那小径之上两人的身份。
一个宫婢居然敢如此堂而皇之的欺辱皇室公主?这算是个什么事!
云蕖蹙起眉头,就听半夏靠近跟她解释起来:“郡主,那位六公主应当就是息国君醉酒后宠幸宫人生下的,平素不常出席宫中宴席,听说也极少出门。”
息国有个六公主,云蕖一直知道,也知晓这位六公主在息国并不受宠,但她没想到,竟是不受宠到如此连个宫人都能随意折辱的地步。
她面色沉下,方才还打算离开的步子此刻调转了方向,往那小径处去。
那边二人显然没察觉有人靠近,宫婢仍旧肆意推搡着六公主,全然不将面前的女子当主子看。
也不知是说到什么,那宫婢竟是大着胆子,想要伸手打六公主,六公主瑟缩了一下,却未曾躲开。
云蕖看着这一幕,皱眉扯住那宫婢的手。
宫婢没想到这一出会被旁人瞧见,眼下一有外人,她原本嚣张的气势也矮下去了半截。
她转身一瞧,见着来人竟是云蕖,原本警惕的面色明显松了下来。
但终究云蕖近来很得长宁公主喜欢,她也不敢当真得罪了云蕖,只能对着云蕖躬身见礼。
云蕖见人半蹲着,也没立时让人起身,反倒故意将人晾在原地,自己转身将那位还在抹着眼泪的六公主扶了起来。
六公主平素应当是习惯了这样的事,眼下被云蕖扶起来,竟还有些不敢置信,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就那般瞧着云蕖,末了才垂下眸子,对着云蕖谨慎小心的道了声谢。
等面前的人将擦拭着眼泪的帕子取下,云蕖才看清面前这位六公主的长相。
说实话这位公主与长宁和息颜都不甚相同,单看长相也是好看,但这份好看中又藏了一些秀气,瞧着很是清纯。
只一眼,云蕖便认出,她曾见过这位六公主,便是那日经过御花园时跟她遥遥打过一次招呼的女子。
当日她只当是宫妃呢,却不曾想是个公主。
云蕖正打量着面前的人,那处被罚着半蹲的宫婢却实在没了耐心,她兀自起身,还未开口,却被云蕖喝住。
“谁叫你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