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红出来的时候,手背已经有了密密麻麻的红,江燕婉如见着瘟疫,屏住呼吸退回到原来的位置,神色紧绷。
府医随后出来,两只手亦像被开水烫过红得吓人。
“药是有用,可、得有人帮夫人涂抹。”府医说这话的时候没想过他都已经被传染,完全可以涂了药再出来。
药徒没过脑子,直接把药膏递给江燕婉,“大小姐。”
江燕婉生怕那瓶子碰到自己衣裳,脸上又是惊恐又是厌恶,“拿开!”
话一出口才想到这么多人看着,可是她真的也怕。
若真传染,她过两日怎么去宫宴,怎么见王爷!
林清婉默默接过药瓶,什么都没说往里头去,江燕婉咬牙切齿,不甘心地唤住她,“清婉!你、要是被传染,父亲回来会担心,再说你身子不好,上午才吐了血···”
林清婉睨她一眼,“那你去?”
江燕婉咬唇,眼眸颤抖着,迟迟没有回应。
林清婉嗤笑一声进了内间。
江燕婉恨得咬牙跺脚,却无可奈何。
林氏迷迷糊糊感觉周身的灼烧一点点消失,有什么清凉的东西贴着她皮肤,甚是舒服。
她眼睫颤抖着睁开一条缝隙,模糊瞧见个身影,“燕婉···”
林清婉动作一僵,虽说她此举没有任何目的,林氏发烧多半是头疾未愈又用了药油,府医的解毒药有些猛,才出现发疹排毒的现象。怎么说也有林清婉的责任。
然而听林氏昏迷不醒还叫江燕婉的名字,她心口一阵抽搐。
容妈蒙着面巾走近,“夫人,是清婉小姐。”
林氏蹙眉,“她又不听话了?”
“我、我就说把她嫁去外头,省得惹祸···”
容妈急忙制止,“夫人,是清婉小姐在给您上药,她···”
“好了。”林清婉收好药瓶,用帕子擦了擦手,起身就走,却听林氏弱弱唤道,“清、清婉。”
她心头有悸动,却没转身。
此时,江燕婉在外头已经努力平复好情绪,盼着林清婉被感染,最好不治而亡。就算母亲被她感动,对于一个死人,江燕婉不介意多给她些陪葬品。
见林清婉完好无损走出来,江燕婉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你、你···”
好在她头脑比方才清醒,“你没事?”
林清婉还是那句话,“又让你失望了。”
“清婉这是什么话!”江燕婉倒先不高兴了,“你舍身为母亲涂药,我担心死了。”
“虽说你身上没见传染,可万不能大意,府医现下不方便看诊,不过我已经吩咐药童准备好东西,让他送你回凝思园,再在屋里熏些艾草和石菖蒲。”
江燕婉又道,“委屈妹妹几日,相府这么多人,小心为上。”
林清婉知道她是借机让自己禁足,到时林氏醒过来,还不由着她说。
林清婉唇角似有似无勾起点弧度,目光清洌到让江燕婉觉得她看透了自己的想法。
不过,那又如何?
林清婉慢悠悠道,“若我回去了,母亲需要再次涂药的话,就得大小姐亲自去了。”
“若是你害怕被传染,让下人进去也行。”
林清婉余光扫了江燕婉身后的夏言。
夏言心里咯噔一下,想起被打死的春雨和赖婆子,后背渗出冷汗。
江燕婉绞着帕子,“宁可让下人犯险也不能让清婉妹妹有事,不然我怎么和父亲母亲交代。”
不必林清婉再说,容妈从里头出来,口吻不容置疑,“清婉小姐目前并未起疹,很可能只有她靠近夫人不会被传染。”
“清婉小姐留在兰园。”
容妈不是商量请示,而是决定。
江燕婉皱眉。
容妈又道,“退一万步说,清婉小姐已经接触了夫人,就算最后逃不过被传染,待在这里也是最合适的。回了凝思园,反而容易感染那两个丫头。”
“小姐总要吃喝,与她们接触的下人也容易被传染。”
“所以倒不如让清婉小姐留下。”
江燕婉一万个不同意,可容妈说得在理,她没法儿反驳,只能压下心中不满,担忧地看着林清婉。
“清婉妹妹辛苦了。”
林清婉轻笑,“若你想留下照顾母亲,我成全你。”
江燕婉瞳孔一震,她巴不得替代林清婉,可霜红和府医长满红疹的手历历在目,她深吸两口气,到底不敢。
容妈屈膝行礼,“大小姐累了一日,先回去歇息吧。夫人若是醒了,奴婢让人通知您。”
说完她便请林清婉去内间,“清婉小姐喝点茶水,可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林清婉知道容妈是真的担心自己,摇了摇头,“眼下不觉得什么。”
外间只剩江燕婉和夏言,明明地龙烧得旺,可她觉得外头冷风嗖嗖往心口钻。
夏言察觉她情绪不对,弱弱道,“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吃点东西吧。”
江燕婉晶莹的眸子藏不住怒气,“你瞧见容妈方才的眼神了吗?”
夏言不敢吭气。
“到底是贱胚子,怎么她就没被传染?”
“小姐莫急,兴许待会儿就发作了也说不定。”夏言压着声音道。
江燕婉咬牙,“那是最好。”
她走出房间,忽然止步,“我不能走。母亲还没脱离危险,我就在兰园守着。”
夏言提醒,“万一被传染就···”
江燕婉恨道,“那就在院子里等,让人过来熏点艾。”
“小姐,待会儿天黑了院子里更冷,您的身子受不住。”
江燕婉冷冷道,“受不住也不能走。”
夏言只好让人回华光院取了狐裘和汤婆子陪她在院子里等。
江燕婉起初不披狐裘,夏言劝,“等相爷回来,或者夫人醒了,您脱下来就成。不必真的委屈自己,冻坏了不是更让林清婉有机可乘。”
倒也是。
江燕婉从未受过饥寒之苦,饶是裹着厚厚的狐裘,汤婆子换了好几次,依然觉得寒气从脚底不断钻进身子,她冷得打颤,眼睫毛都有了霜花。
林清婉抱着膝盖坐在靠窗的软塌上,手里捧着一杯冒热气的茶水,意兴阑珊看着江燕婉在外头度秒如年。
之前她被罚跪在院子里的滋味,江燕婉终于也体会到了。
但是还不够。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手指大小的瓷瓶,混在去疹子的药膏里当着容妈的面一起给林氏涂抹。
“清婉小姐,您这药···”
“只是普通的安神草药,让母亲睡得踏实些,身体恢复更快。”
容妈看了眼外头江燕婉的声音,神色复杂。
江燕婉一等就是将近两个时辰,双腿都僵了。
“小姐,换热水了。”夏言把汤婆子递过去。
江燕婉挨了一下,僵硬着皱眉,“不知道把水烧热些吗?凉得这么快,哪里够暖手。”
夏言愣了一下,“小姐,再、再烫就没法儿抱了。”
原是江燕婉的手已经冻得没了感觉,连汤婆子的温度都感受不到。
“母亲···”江燕婉吸了吸鼻子,鼻尖都似乎结了冰,“还没醒吗?”
“没有。”
“小姐,要不奴婢送您回去暖和暖和···”
江燕婉动摇了,她想念屋子里的地龙,想念热茶热汤,想念温暖的水包裹自己全身,可是万一母亲待会就醒呢。
好在她犹豫不决时,下人来报,“相爷和少爷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