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一定,林萧肃便着手下一步。
整顿军纪,加强训练,刻不容缓。
军中那股懒散懈怠的风气,必须彻底扭转。
天还未全亮,清晨的寒气里,校场上已是号子声震天。
士兵们被重新编队,按着新的操练法子,一遍遍地跑位,练刺杀,开弓射箭,演练协同。
军容风纪抓得极严。
稍有松懈,就是一顿军棍,绝不姑息。
林萧肃的身影,时常出现在训练场。
有时,他只负手站着,看士兵们操练。
有时,他会走上前去,亲自指点动作,拆解要领。
兴致来了,甚至会脱下官服,换上普通兵卒的甲胄,跟着队伍一起练,汗水浸透衣背。
他还常去兵营里转。
跟最底层的士兵坐在一块儿,啃一样的糙米饭,问他们家乡在哪,亲人如何,有什么难处。
这种没架子的样子,和他前些日子斩杀叛将时的狠厉,差别极大,却又怪异地让人信服。
士兵们心里,对他既怕,又觉得能亲近。
和士兵们聊得多了,林萧肃也彻底摸清了情况——边军的武器装备,确实太差了。
不少人手里的腰刀都卷了刃。
长枪的枪头锈得不成样子。
身上的甲,更是破破烂烂,能不能挡刀都难说。
“大人,不是俺们弟兄怕死,是这玩意儿它不顶用啊!”一个脸上带疤的老兵,咧着嘴,一脸苦相,“上次跟蛮子对砍,俺的刀,‘咔’一下就断了!”
“放心。”林萧肃当场应下,“本官来了,就不会让你们拿着这些破烂去跟人玩命。”
他立刻动用了经略使的职权。
一边发文书给附近几个还算安稳的州府,调集手艺好的铁匠、皮匠过来。
另一边,直接拿出抄没家产得来的一部分钱财,在城里开了好几个临时的军械作坊。
一时间,朔方城里炉火烧得通红,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响个不停。
锈蚀的兵器被扔进炉子,加了好料重新锻打。
破损的铠甲被仔细缝补,关键地方还加厚了铁片。
崭新的箭矢、长枪、盾牌,一批批地造出来,优先送往一线部队。
也就十几天功夫,朔方城的边军,整个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兵卒们吃得饱,穿得暖,士气高涨。
手里握着新发下来、或是修好的家伙,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久违的悍勇之气。
先前那种低迷、懈怠、死气沉沉的样子,再也看不见了。
整个营盘,透着一股子纪律严明、血气方刚的劲头。
朔方城,这柄蒙尘已久的刀,终于在林萧肃手里,开始重新磨砺出该有的锋芒。
与此同时,城外。
黑山部落的大营,气氛压抑。
内应计划彻底失败。
派去接应的人,连同那些探子,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消息几经周折传回,部落大汗气得发疯。
他一把推开身边伺候的美貌侍女,抓起一个巨大的牛皮酒囊,狠狠掼在地上。
浓烈的马奶酒溅得到处都是。
“废物!全他娘的是废物!”
大汗的咆哮在金顶大帐里回荡,他脸上那狰狞的狼头纹身,因愤怒而扭曲,显得更加吓人。
“连个城门都摸不进去!还折了老子几百个勇士!”
旁边一个谋士打扮的人,穿着中原服饰,留着山羊胡,身形枯瘦,连忙上前劝。
“大汗息怒,息怒啊。”
“看来,咱们都小瞧了那个新来的大乾经略使。”
“这人年纪不大,可手段是真的狠,不是个善茬。”
“哼!”大汗喘着粗气,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倒有点意思……老子还当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京城小白脸,没想到,还是块硬骨头!”
“既然偷鸡不成,那就给本汗强攻!”
“本汗倒要看看,他那破朔方城,能挡住我黑山勇士的铁蹄几天!”
朔方城,校场上的血迹还没完全被风沙掩盖。
空气里,除了挥之不去的寒意,似乎又多了些铁锈的味道,冷硬,且带着杀气。
林萧肃站在城楼,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渐渐恢复秩序的营房和城墙上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的士兵。
斩杀王坤、周平,分发钱粮,重整军备,这一连串雷霆手段下来,内部的毒瘤算是剜干净了,军心也前所未有地凝聚起来。
然而,林萧肃心中清楚,朔方城的危机远未解除。
城外黑山部落数万大军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发动猛攻。
更让他心头萦绕不去的,是那个从黑山百夫长口中撬出的秘密——前朝祭坛。
黑山部落大费周章,甚至不惜与烈风部落的“风使”勾结,真正的目标似乎并非朔方城本身,而是那处废弃之地。
那里到底隐藏着什么?
夜深,经略使府密室。
林萧肃将老杜叫到跟前。
密室里,烛火跳动,映着墙壁上模糊的地图。
“老杜,有个要紧事,得你去办。”
老杜身板挺直,抱拳:“大人只管吩咐。”
“审了那个百夫长,问出来点东西。”林萧肃手指在地图东南角点了点,“黑山部这次南下,冲着朔方城是幌子,他们真正惦记的,恐怕是城外那片废弃的前朝祭坛。”
“你挑几个腿脚麻利、靠得住的弟兄,换身打扮,悄悄出城。”
“摸去祭坛那边看看。”
“记住,只在外围打探,把地形看熟了,留意有没有黑山部落的人活动的影子。”
林萧肃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劲儿。
“千万别惊动任何人,也别往里头闯。”
“一有不对劲,立刻回来报我。”
“属下明白!”老杜应得干脆,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
两天后,老杜回来了。
人像是刚从沙子里刨出来,满身尘土,嗓子也有些哑。
他一进密室,就带来了外面的寒气和一股子荒草味。
“大人,”老杜声音压得低沉,“那地方……确实邪门。”
他开始细说。
祭坛在城外东南,藏在一片乱糟糟的山坳里。
怪石头到处都是,野草长得比人还高,几乎没路。
弟兄们费了老大劲才摸到边上。
“越往里走,心里头越不得劲,闷得慌。”
“跟有块大石头压在胸口上似的。”
老杜搓了搓胳膊,好像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还没散去。
“我们在外围几处不起眼的地方,找到了马蹄印子,还有踩出来的草窝。”
“被人小心盖过了,但瞒不过咱们弟兄的眼。”
“能肯定,黑山部落的探子常在那一带转悠。”
他停了一下,脸色更沉了几分。
“还有个弟兄说,在祭坛边上一处断崖底下,风里好像卷着点血腥气,很淡。”
“我们下去找了,啥也没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