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庭坚还没有说完,只听得向太后怒骂道“我就知道,汝二人前来要我数十万将士就是为了换下苏辙,这是谁的主意,只怕是没有苏轼不会出这种乱子。”
范纯仁掩面而藏,不敢出声,可是黄庭坚没有办法呀,子由不能去呀,黄庭坚只得硬着头皮请求道“官家息怒!子由是不惜命,可是我大宋惜才啊,如今新法如火如荼,若以前人核对账目,订立制度,传递政令远远不够,李文叔又被调往山东,苏翁之下,又缺一良才,若是子由不能留下来,新法当无以为继!希望官家能够重新考订子由为陇右都护一事。”
向太后更怒道“难道汴京城除了苏辙,没有其他人能施效新法吗?我可是为你等找了蔡京和赵挺之二位良才协助尔等,又有范尧夫等老臣坐镇,更有廖正一,苏迈少壮之人出力!”
黄庭坚又急道“此一人彼一人,不可相提并论呢,子由重在策略谋划参议,蔡京赵挺之廖正一重在策略政策的执行。子由之力非常人可以替代。”
向太后更怒曰“此事绝无商量,官家之命,岂能儿戏。既定之策,不可更改。”
黄庭坚却待又要说话,只是其通过纱幕观向太后怒气之颜色,遂不敢言,其实他哪里知道,向太后不想让苏辙留京正是因为她想削弱苏轼的势力,现在黄庭坚又来说,岂不是正好撞在向太后的枪口上了吗?可怜的范纯仁还兴致勃勃的一同前来帮忙说辞,现在向太后不允,苏轼等人会否将此事怪罪在范纯仁头上尚难说定。
时空凝结,只有微微的薄纱顺着宫女的扇风缓缓而动。片刻之后,向太后道“既然尧夫所言陇右道地狭且长,子由一人难以掌控,那且就让种师极率五万精兵同去协防,这样也顺道彰显我大宋神威,并可镇压起伏不定的民心。”
黄庭坚心中默然,既然换不回子由,任何其他事宜都无关紧要,看向太后眼色,他也不好再生说辞接下种师极,以免再触怒其心神。所以这事办的,本想用种师极换下苏辙,现在不仅苏辙没有被换下,还搭了一个种师极,这不操蛋吗!
范纯仁当然也不知道太后的心思,只是向太后如此表态,他只能顺应之“尊太后旨意!”
二人亟待离开,向太后急忙唤住范纯仁,“尧夫君,请留步!”黄庭坚因为没有被叫,也不敢停下,生怕在引来向太后的责骂。
范纯仁拱手道“官家,唤得范某所为何事?”
向太后余有怒气道“尧夫君,你可知现在你所安何职?”
范纯仁急回复道“范某现今所领宰辅之职,不过徒有虚名。”
向太后用又骂又护的语气对其言“亏你还知道自己所领的是宰辅,这约莫几年时光,我大宋可有几番进阶,汝个自又有何进阶?”
范纯仁惭愧的道“官家,范某主事,确实少有良方治国,前大娘娘有言,让我多多助苏子应变,今正应之,苏子不仅有文词百篇,更有章法万千,用他之法施效我大宋,正是天赐之策。”
向太后则似骂且用反问语气道“范公做法确实得当,依高后大娘娘之意,今之朝政确实在苏子手上。可是大娘娘明明让你为宰,缘何又让你为辅,这不有违官道吗?”
范纯仁只好道出实情“苏子生性烂漫,心中唯有高流怅惘之念,若是令他为宰,恐我大宋文客皆心向八方,寻山间自由而去。何能抵敌国将兵。故而寻臣以作中流砥石,以免大宋之道偏颇。”
向太后自然也知道这层关系,听范纯仁所说也不惊讶,于是还似有恨意的问道“既是如此,就明说苏子不能领国,何不范公当道,也让哀家有所放心。如今军法,兵法,民法均在其手,甚至我儿也要听其号令,所以我以为若苏轼只为心中自由、恣意,岂不会有妄为之嫌。”
范纯仁急忙阻止向太后道“不可,苏子正值当下,可是我却没有现成法令以理国政,虽然我曾参政庆历朝新政,熙宁革新(王安石变法),但我历来都为辅臣,而不为主臣,擅自为主,恐怕折损大宋国政,故而目前唯有苏子之法可行,否则国将难寻出路。”
向太后急忙摇摇头却不说话。
范纯仁又道“如今新法已然施行多月,各项事宜也算顺遂,不可贸然叫停,否则……,官家且知自古阻变法者都将为世人所唾弃,从老秦人之乱政到司马光之阻法,无一不被天下人咒怨,留下诸多恶名,是也连累太后名声。”
向太后听得范纯仁如此说道,遂也不敢再出言惑之,只得无奈罢声。
其实谁都知道,向太后乃属于旧族,变法本身就不容于其眼,损害的乃是其族人和拥护者的利益,可是大宋数十年来弊病难消,国力孱弱,若是再不变更,则有违天命,更因变法乃是前高后大娘娘的即定之策,若然不应之也是对先人不敬,这满朝文武可都看着呢,她当然不敢乱政。听了范纯仁的一席话,其只能哑口无言的应之。
范纯仁即去,又与躲在宫门外的黄庭坚相遇,说是相遇,不如说是黄庭坚自在此地等他。为何?当然是大事不好了。此番入宫见圣,不仅没有把苏辙留下来,还搭上种师极和五万大宋精锐,这不是赔了什么又折损了五万精卒。
黄庭坚问范纯仁道“范公,太后有说关于子由的话吗?”黄庭坚以为向太后留下范纯仁就是为了处理苏辙的事。其实当然不是!
范纯仁不耐烦的回复道“官家不仅没有允诺子由留下,还催促即刻动身。国家大事不容耽搁。”这话确实是向太后说的,只是我上面没写。
黄庭坚一听愣住了,这可怎么办呀,如何向苏子交代啊!
二人马不停蹄的赶往苏府,告知其事败露。按理说应该隔一天再聚再说此事,可是呀不想分两次写了。
那种师极听之苏轼欲安排其作封疆大吏,急忙放下手中的渔具跟随苏轼来到苏府商议,会同苏辙一起,三人有说有笑,苏轼见之范黄二人回来,急忙上前迎接。
满脸堆笑,苏轼言“二位来的这么及时,看来事已落定!”
可是范黄二人还是垂头丧气的不语。
苏轼脸色转而黯淡,不敢相信的道“不会是官家没有答应吧!”
黄庭坚低声道“官家允了种将军为陇右都护将军,并率五万精卒随行。”
苏轼转而笑之“我说吗,有范公和鲁直出马,事自然乃定!哈哈!”
范纯仁则急忙又说道“官家是定了种将军为陇右都护将军,可是陇右都护一职还是有子由担当!”
苏轼大惊道“难怪种将军是陇右都护将军而不是陇右都护,二字之差,文武即分,真是失我所望也!”
种师极则惊曰“什么?那这一去,我且不是封国大吏,只乃是子由的护卫!”
苏轼急忙拉住种师极,近乎哀求恳求且道“种将军,莫要生气。这番结果绝非我苏某所愿。”
种师极则不满道“你这等文夫,就喜欢勾勾切切,领我武夫在朝中如同侍卫随从,完全不把我等放在眼里!哼!”
苏轼急忙解释道“这其中定是有诸多误会,且让尧夫和鲁直再来解释。”
苏辙也劝说种师极“种将军,此番绝非我要与你争雄,实在不知官家到底如何打算,真是难以捉摸。”
种师极气喘吁吁的!是的,本以为顷刻封国,没想到只讨来的一个“随军护卫”之职。
在种师极后面的种师中也来拉扯其兄,愤而欲辞!
苏轼眼巴巴的看着黄庭坚和范纯仁,本以为此二人会帮自己说好话,可是黄庭坚却顾左右而不语,范纯仁却不解风情的说“种将军,官家议定汝乃为陇右都护将军,当尊官家旨意行事,否则就是抗旨不尊!”
种师极不满道“种某若是去了陇右,那辽国和西夏谁来防务?”
范纯仁道,“官家自有安排!”
苏辙急忙询问范纯仁道“陇右路艰,官家是否弄错了呀!”
范纯仁解释道“陇右甚少人烟,即便路艰,我大宋也要派兵驻守,否则这求之不得的祖宗之地,岂不是任其荒废!”又转向种师极曰“种将军,汝今当即刻整顿五万兵马,即日启程。汝领兵五万与秦凤军两万合兵一处,共由子由和你调配!”
苏辙听了手足无措道“哎呀,范翁呀!这可如何好?我苏某从来没有带兵打仗,这不是折煞我也!”
范纯仁道“怕甚?这不是有种将军在吗?何愁也!”
众人皆唏嘘惊也,各人目的都没有达到。可怜的苏辙,元丰以来连骑马都不便的他却要远涉千里,去整饬陇右荒地;可怜的种师极,本以为苏轼求令其为封疆大吏,可是最终只是苏辙的副手,这哪里是称心如意,分明就是乱人心思!
苏轼见状,急忙对苏辙和种师极安慰曰“二位且稍定,我去求求赵煦君,望他能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以让吾等各官称心。”
种师极则用鄙夷的目光看着苏轼,很显然他不再相信苏轼了,苏辙则一脸无辜的样子。
范纯仁急忙阻道“苏子莫要去求煦君,太后心意已决,如若前去求之,不仅可能求不成,反倒会让煦君深陷太后睥睨之间。到时或可影响煦君行事,对汝等变法极为不利。”
黄庭坚也劝苏轼道“苏翁,我看太后之意定是要子由赴往陇右,汝若再前去骚弄,可惹得太后生嫌,此乃不利也!”
可是苏轼哪里肯听,一来他想力保苏辙,二来他也想对种师极的承诺负责。事不宜迟,即刻便动身去找赵煦,连看都没看还在苏府正厅内的数人。致使范纯仁不住的哀叹,“此事将乱!此事将乱也!”黄庭坚也是无奈,苏辙则用殷切的目光望着苏轼远去的背影,种师极内心也挺复杂。
那苏轼去找赵煦,此事能成吗?当然不可能了。怕是苏轼对自己太过自信了,也对赵煦过于自信了,虽然这天下是赵家的,但是当今的话事人却还是向氏。
可是苏轼一想到向氏迟早要还政给赵煦,便觉得这次站对了队,新法也必然会水到渠成。
苏轼马不停蹄的赶往太学府中。但看赵煦等人正在听授课业,赵挺之在上,赵煦居下端坐,还有端王赵佶,相王赵符,靖王赵顺,宁王赵淳,还有赵明诚,于是便凑足的一整屋子的人哎!赵煦在诸王之中也是领头和坐镇之人。
只听得太学府堂上赵挺之正在讲授仁君之道,听其有诵“仁君之道,有礼则能安天下,有兵则能镇天下。先礼后兵者,则天下皆以为君之仁义,先兵后礼者,则天下皆以为君之伐怒。若是天下方安,当以先礼后兵治之,若是天下混沌,当以先兵后礼者治之,此二者无所谓好也无所谓坏,只是用之得宜便可!”
赵煦起头问曰“那赵公以为现在我大宋是属于天下方安,还是天下混沌之中?”
赵挺之听闻赵煦之语,先是一愣,然后言“如今大宋既不是方安,也非是混沌,乃是区于二者之间。”
赵煦问曰“哦,赵公也以为现在大宋有几分混沌?”
赵挺之回应道“是也,大宋立国百年,自然不能算方安,可是如今天下四方皆不定,外之乱乃有西夏,辽国,吐蕃之痛,内之乱则有,举兵不利,举民不利,举吏不利,此三不,困我大宋久矣!”
赵煦了然道“赵公之言在于求变,正合苏子之法也!”
赵挺之笑道“哈哈,今此大宋,众皆以利新法行事,我也不例外!”
赵明诚见二位聊的正欢,遂也上来言道“现在欲变祖宗之法,必先弃旧势,可是旧势尾大不掉,如何裁之才是问题的关键。新旧之法此起披伏,死灰复燃便也有可能阻大宋前行!”
赵煦对之“德甫(赵明诚,字德甫,其时十七岁)所言也是,赵公以为,当今之新法如何面对旧势反扑这一难题?”
赵挺之故作哀叹几声,不言语。
赵煦追问之。
赵挺之方才言“如今之变法,尚不敢触及旧族势力,此为初始,苏子故意隐忍抹去对旧势的影响,可是总有一天,此法必会触及旧族利害,到时再应对,恐怕……”
赵煦听之,沉默起来,内心也是思索“苏子为了防止新法为旧人所干涉,故意不触及旧人势力,可是变法呀,哪有不涉及厉害的,这必然是将来面临的最大困难。”
端王赵佶和相王赵符自然不懂这些厉害,还在太学上打闹。赵煦怒斥之“汝等二位,休得吵闹,天下大事让汝等见识见识,汝等却在此儿戏!”
赵佶辩驳道“天下乃有一君即可,吾既不愿与君争,也不愿与官争,岂不是乐的自在!”
相王也附和道“皇兄之贤,盖过三江,若是吾等也能一心向贤,如若有一天超过皇兄,岂不是有僭越皇位之嫌!”
赵煦怒道“荒唐,我大宋从来不会嫌弃人儿贤能。汝等轻佻若此,真让祖宗寒心薄意!”
虽然被骂,但是赵佶和赵符还是我行我素,谁让赵煦也是个没有实权的皇帝呢,连自己的兄弟都镇不住。
倒是这个赵明诚,还挺识人意的,其道“人各有志,自古圣贤有上下,孔孟亦有高低,更何况今日之君和王。不如就随事而来,随风而终。”
赵明诚一说话,倒是让赵煦心情舒畅了不少。
此刻,苏轼匆匆赶来太学,其行事慌张,步履寸乱,见到赵煦急道“官家,苏某今日有要事相求!”
赵煦见状说道“苏翁有何要事,莫非新法有新的变数?”
苏轼急忙道,非也,乃是……苏轼俱说苏辙和种师极被派往陇右的事。
赵煦闻言心中纷乱,“苏翁,这子由往驻陇右乃是数月之前定下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儿,今日怎么可以反悔,而且我也没有权利私自变更,前番我已经央求过娘娘,可惜此事非我能裁!”
苏轼道“陇右之地,多为荒僻之所,未必需要派两位朝臣前往呀?”
赵煦冷静下来道“是呀!现今变法之中有万般事儿要处理,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此时子由之去,变法则丧元气半分。那不如你我同去求母后,也好申明此事。”赵煦随即便欲动身。
赵挺之急忙阻道“二位且慢,我看事情没那么复杂,子由入主陇右乃是苏子所定,官家就是想立苏子一威名,岂能说改就改,再说陇右蛮荒,匪乱,谁愿意去,苏子既然自告奋勇让子由前去,正中官家和众臣下怀,如今再找他人,谁人肯呀!”其实赵挺之知道太后是想削弱苏轼势力,只是他怎么敢把实话说出来。
苏轼不解道“不是有种将军前去陇右了吗?子由可不去也!”
赵挺之回应道“这非一样也,子由是自告奋勇而去,种将军是被汝求迫而去,两厢情愿和两厢不情愿,总之就是……”
赵挺之还没说完,苏轼便拉着赵煦前往仁寿宫见向太后,赵挺之也是无奈,只得看着他俩离开。
苏轼和赵煦很快便来到仁寿宫。赵煦还好,毕竟年轻,而且也只是从太学跑到仁寿宫这般路程,可是苏轼却惨了,不仅年纪大,还是从苏府先去太学再到仁寿宫,此番距离足有五六倍之多,又没有好好喘息休息,见到向太后已经表情坎坷,眼冒金星,言语不能顺畅。还是赵煦先说明来意“娘娘!将苏辙遣往陇右还请三思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此时离去,必是新法一大损失。”
向太后则没好气的说,“我说呢,今日我仁寿宫可是异常的热闹,先有范尧夫和黄鲁直前来求问此事,又有苏子和我煦儿亲自前来,若是我没猜错,下一个来的人必是子由自己。”向太后狠狠的讲了一个笑话。
苏轼气喘吁吁的道“官家呀!子由确是新法不可或缺之人,吾之新法有一半是他的心思!”
向太后回应道“既然他对于新法如此重要,那你当时为何推荐子由去陇右,若不是你想举汝亲为封国大吏,也不会如此周章。”向太后这是故意曲解,就是为了嘲讽苏轼。
苏轼叹息道“吾荐子由只是为了抛砖引玉,谁知……”
向太后怒斥道“抛砖引玉?你以为我大宋朝堂是你讨价还价的集市。汝若非有戏弄哀家之意,也不至于是今天这个收场。”
苏轼又道“可是今时已有种将军代为前往,何必再让子由赴往。”
向太后道“子由之位,早已昭告天下,就连西夏国也已知晓。不可变更,再说你陡然换成种将军,如若西夏人以为吾等要发兵攻之,岂非又损伤两国和气。食饭之余,谁为主菜,谁为辅菜,还是要分的清!”
苏轼心有百般无奈,难道子由即当离我而去也。不过这也好,待当送别之时,又当是诗文骈赋漫天飞,不过那个后面再讲。
向太后看着赵煦和苏轼二人怒斥道“汝等二人不在为新法作活儿,却跑来为子由谋事,难道不是公职私佣吗?”
苏轼本来就为没能留下子由而暗自难受,可是这一波又被向太后劈头盖脸的骂将而来,甚至波及了站在苏轼一旁的赵煦,别提苏轼内心有苦楚了。
向太后又骂曰,“若是汝等二人觉得新法施行不重要,那即日便可停止新法,也免损我大宋财力物力,那样汴京城即有大把人可以派往陇右。子由去与不去,即可任当其变。若是不然,就老老实实的执行既定之策和既定之政。”
苏轼闻此声,心中大惊,此时停却新法,无疑要了他的老命,自然不可。赵煦也是惊也,他好不容易弄个新法的主帅当当,微微有那么一点点权力,便似展翅高飞的鸟儿,若今天陡然失去这些,那其心地变化,可谓是天如地崩,人如朽木,神之不在,毛更何存,况乎肉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