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断手大汉尤为明显,面色黢黑,头发胡子已经花白,看起来比福伯年纪还要大,身材魁梧不说站的笔直,葛明觉得这个应该就是福伯口中的禄伯。身后还站着四名年轻壮汉,估计风吹日晒太多,也是面色黢黑。
马车停稳之后葛明就赶紧跳下车,估计是马车坐久了,下车后居然有点晃动。刚想上前给禄伯跟个招呼,禄伯就过来跟葛明施礼,口称:“拜见小郎君”,顺便扶住了葛明。
葛明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装成小大人一般,扶了福伯一把。
“禄伯千万不要客气,你是家里的老人,小子在你面前是个晚辈。”
葛明没有把家里下人看成下人的习惯,最低也是看成家里的工作人员而已,这是后世带来的习惯,怕是永远也改不了。葛明也知道,在古代家里的老人才是真正的财富,和主家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禄伯听后不但受宠若惊,眼里也全是不可置信。当然不是因为葛明有礼貌,主要还是葛明居然变正常了,虽然有人提前告诉了禄伯葛明病已经好了,有一点心理准备,但是没想到反差还是这么大。
一时间禄伯震惊在原地,居然不知道如何开口,此时福伯上前拉住禄伯的手,笑着说到:“禄老哥,发什么呆呢?”
禄伯这才清醒过来,笑着说到:“福老弟,咱老哥俩可是一个多月没见了,一会一定要好好喝两杯。”
福伯笑骂到:“你这老东西,喝多了可别耍酒疯,哈哈哈哈。”
两人笑骂几句,禄伯便让葛明上了车再进庄子。葛明坚持步行,在禄伯的带领下进了庄子,葛明好奇地打量左右,依旧是土路,但是比较干净整齐,或者是提前收拾过。
两边农户的房子只能说是木结构的“棚子”,房顶居然是麦草,几乎看不到一片砖瓦。每家都有个院子,木头做的篱笆,超级原生态,如果是在后世,怕是能够吸引不少游客。可是在这个年代,那就是穷苦。
葛明可是知道唐初的均田令的,成年男丁能分到永业田二十亩,口分田八十亩,半大小子、妇女、老人减半。
在后世的农村,一家三口能分三四亩地就不算少了,如果江浙地区一家人估计就一亩地。相对于后世来说这么多农田,为何生活还是如此贫困呢?问题出在哪里暂时还不知道,需要再观察观察。
村子实在太小,不过三十来户人家,一会就到了一个较大的宅子门口,其他农户的房子都围绕着这所宅子前后左右分布。不过居然没看到其他农户,没有后世进村就能看到树荫下乘凉的老大爷,也没看到到处跑的小娃子。
同样是篱笆围墙,只有大门两边有点砖石,大门两侧有拴马桩和下马石,黑色的木头大门已经被打开,门上油漆斑驳掉落,门环上全是铁锈,难道说这就是葛家的豪宅?
门边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脸色黝黑,标准的农家打扮。
“小郎君,这是老仆的大儿子,名叫张春来。”禄伯指了指门口站着的汉子。
中年汉子赶紧过来给葛明见礼,葛明赶紧把张春来扶住。礼节繁琐,葛明实在非常不适应。
一行人簇拥着葛明进了宅子,其实宅子并不大,从大门进来之后一条三尺宽石板小路通往正房,石板缝隙不少杂草,别有一点农趣。
如果雨天院子里全是黄泥巴,有了这条石板路出入会方便不少。石板路两侧居然是几垄菜地,菜地后面就是左右几间厢房。葛明认识其中有黄瓜和茄子,已经架好了秧子,其他菜葛明就不太认识了。
正房一共三间,算是较为结实的木头房子,在房顶上终于看到有瓦片了,相对于其他农户来说的确算是豪宅,东北角有一个树,好像是一棵枣树,树下还有一口井。
正房最中间的这间就算是后世的客厅,里面有些矮凳、榻几、蒲团等简单的家具,左右两间卧房,跟后世平房的布局极为类似。
禄伯的儿子张春来给大家准备好蒲团矮几,请葛明跪坐在面南的位置,也就是对着大门的方向,小猴子候在葛明身后。主家就是主家,不会因为葛明还是个孩子就区别对待,根深蒂固的思想,已经深入到了这个时代人的骨髓里。
福伯和禄伯本想站着答话,葛明让福伯、禄伯一左一右跪坐在蒲团上,让其他人也跪坐在靠近门的地方。几个黑碗摆在了矮几上,张春来出门打回来了井水。
张春来一边倒水一边说到:“小郎君,咱家这口井是甜水井,当年老爷找人挖井时又挖的比较深,这井水冰冰凉,最适合解暑了。”
虽然葛明很渴,但是没敢喝,生水里太多寄生虫。后世八九十年代农村还有卖药糖的,这个东西主要就是驱虫,体内有虫子其实主要就是因为喝生水。
可是在这种场合下,不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纠结了半天还是喝了大半碗,确实有些冰凉,口感居然远超后世的矿泉水。临渝这个地方就在地震带上,地质活动较为活跃,所以地下水中矿物质比较丰富。
半碗水下肚,葛明凉快了不少,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禄伯,我这次来主要是想找块地,想造点纸出来,除了自己写字之外,说不定还能给庄户多个进项。”
禄伯兴奋的回答道:“这可是好事,要是能多个进项,庄户上不知道能有多高兴。”要不是禄伯少了一个手,不然非要高兴的搓手不行。
接着禄伯又问到:“小郎君,不过这造纸需不需要请工匠?咱庄子上没人会,听说都是人家祖传的手艺,根本就不教给外人。”
葛明对着禄伯说到:“禄伯,工匠不用请,我在一本杂书上看过,大致知道是如何造纸的。”
“小郎君有这么大本事,看来庄户的好日子要来了,需要庄子上准备点什么东西吗?”禄伯这人挺好,这人还挺会说话。
葛明又把造纸的事在脑袋里面过了一遍,这才开口说到:“先找一块地,需要靠近水源,最好附近有个山坡什么的,方便晾晒造纸的料子。”
葛明还没说完,禄伯就哈哈大笑起来:“小郎君,看来这事儿能成。”说完就起身拉着葛明出了正厅,沿着石板路走到快到大门的地方停住,一行人都跟在后面。
“小郎君您抬头看。”说着禄伯拿手指了指正房方向。
葛明抬头一看,原来村北居然有几座山。禄伯又接着说到:“小郎君,咱庄子北边就是一条河。过河之后百步就到了山脚下,水源和山坡的问题就解决了,看来活该咱们庄子发财。”
“那还等什么?大伙一起去看看。”葛明兴奋的出了大门,这才发现周围农户不少人家门都虚掩着,露出了一个个小脑袋在往这边张望。
“禄伯,怎么村里都是孩子,家里大人都哪里去了?”
“小郎君,大人一早就下田去了,到了麦子灌浆的时候,可不敢不照看。要除草、赶鸟,不然一年的口粮就没指望了。”
“村里剩下的都是光屁股的小娃,还不能干农活,每天到处瞎跑,怕冲撞了小郎君,就让这些娃子好好在家待着。”
葛明听后点点头,在禄伯的带领下沿着葛家宅子往北走,几步路就出了村北口,再往北不不远的地方果然有一条河。岸边水草茂盛,清澈见底,一点污染都没有,这要是在后世肯定全是钓鱼佬。葛明本就喜欢钓鱼,不然也不会出现穿越这种事,看到河就心里发痒,心里想着改天一定要来过过瘾。
河上一座木桥,看样子有些年久失修,过了桥到了河北岸,继续走也就到了山脚下,这里是个向阳的缓坡。禄伯说的没错,绝对是晾晒的好地方,靠近河流取水也比较方便。抬头再看看这座山,不但不高而且没什么树木,只有零星的树木和杂草,石头居然是黑乎乎的。
这种缓坡在后世一定会被开荒种上作物,不可能全是杂草。葛明随即问禄伯:“禄伯,这山脚下的田是谁家的?”
“小郎君,这山整个都是咱家的,山上都是黑石头,长不了什么东西,听说是老祖宗当年买下的,河两岸有千亩农田也都是咱家的。”
千亩农田后世来看算是很多,但是在初唐算不得什么。因为战乱造成人口锐减,地多人少。唐初时一个成年男丁可以分永业田、口分田,加起来足足有一百亩,虽然未成年男丁减半,如果一家四口也足足有两百亩以上农田。
一千亩良田,对葛家这种祖上就当小官的人家来说不算什么,葛明觉得自己祖上应该没有仗势欺人。
葛明背着小手在缓坡上走来走去,一行人虽然不知道小郎君在做什么打算,也只能跟在身后走。葛明心里大致有了布局,临近中午天气炎热,已经感到腹中饥饿,便带着人回村。
从村北口进村,就见到不少光屁股的娃子跑来跑去,看到葛明一行人回村了,哄一声各自回家,掩上房门探头出来看。
葛明见状微微一笑,说到:“禄伯,让他们都出来吧,比我年纪还小,我们可以一起玩耍。”
主家小郎君哪里有跟庄户人家的娃子玩耍的?禄伯心里嘀咕着,不过还是大声喊道:“都出来吧,可不准淘气,跟小郎君一起玩耍,莫要冲撞了小郎君。”
看来禄伯在庄子上颇有威信,一个个蹑手蹑脚的出来了,一共八九个娃子,大概只有五六岁的样子,不管男娃、女娃都光着屁股,全身脏兮兮的,每个都比较瘦弱。
一个男娃子,看起来骨架大但是很瘦,大着胆子来到葛明近前,怯声怯气的问到:“你叫小郎君吗?爷爷说今天小郎君要来,不准我们出来乱跑。”
葛明心里一乐,笑着说到:“我叫葛明,不叫小郎君。”
“那小郎君是什么意思?”葛明一听心里有点无语,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太好回答,为何这时候的人管葛三爷叫阿郎,管自己叫小郎君呢?
“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张富贵,你穿的衣服真好看。”原来这娃叫张富贵,果然是个好名字。
禄伯来此时走了过来,在张富贵后脑勺来了一下。
“这你小子,好好陪着小郎君玩耍,不要胡闹,小心爷爷打你腚锤子。”
原来这个张富贵是禄伯家的孙子,看来千百年均是如此,打娃子不是屁股就是后脑勺,也不怕把娃打傻了。
禄伯叮嘱了张富贵后又对葛明说到:“小郎君,老仆去准备中午的饭食。”葛明口中称好,便带着小猴子跟这群小屁孩玩耍起来。
这年头没什么玩具,小孩都是到处乱跑而已,几个娃子找把树叶都能玩半天。后世的葛明是跟在姐姐屁股后面长大的,小时候跟姐姐一起跳皮筋、跳房子。还记得马羚开花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
葛明童心大起,看来身体的不成熟还是会影响到心智。跳皮筋要用有弹性的绳子,但是这个时代没有,看来只能玩玩跳房子了。
找根树枝,就在府门前画好了“房子”,叫过一群光屁股的小伙伴,看着自己先跳上一遍。只需片刻功夫,大家都全都学会了,一群孩子开开心心排队玩上了跳房子。
一个衣着光鲜的小胖子,带着一群光屁股的娃子跳房子,一起玩耍过的孩子很自然就都成了朋友。
天气本就炎热,运动量过大很快觉得口渴。
“小猴子,你也来玩,我去喝点水,休息一会。”这小猴子本就是喜欢玩的年纪,奈何要服侍葛明,只能看其他人玩。听说自己也可以玩,马上开心不已,完全没有做下人的自觉。
别看小猴子瘦小,弹跳力不错,比葛明这个小胖子强太多了。
葛明进入府门,看到石板路两边各有一口支起的大锅,一群人在处理一只羊,看来今天有口福了。还真不是葛明多喜欢吃羊肉,只是不知道为何,自从变成孩子之后对肉食念念不忘,想到后世的美食还会流口水,总之是变馋了很多。
羊皮已经被整张剥掉,羊肉被已经被分成大块,清水洗净之后看样子正准备下锅。清水煮羊肉,只需一点细盐就是一道美味,想到这里葛明不自觉的又流口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