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芝虎急道:“素闻国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且携风雷之威,岂可力敌,你我当速速回避为是。”
方芝龙飒然道:“子不语怪力乱神,雷电之说,不过愚夫愚妇以讹传讹,不可轻信。”
方芝虎恨族兄刚愎自用,怒道:“即便国师并非得道仙人,其身为钦差,若调兵围剿,我方家岂有幸理?”
“呵呵,我方家亦是簪缨世族,齐鲁郡望,除非谋逆大罪,擅动刀兵必见弃于天下缙绅,朝堂诸公岂不知国朝士大夫之重?”
方芝龙说完,淡定喝了一口黄山毛峰,继续道:“我方家门生故旧遍天下,便是内阁、掌宫处都有知交好友,何惧一个阉人?”
方芝虎被说得惊疑不定,半晌,他还是道:“愚弟胆小,受不得惊吓,先行避让,贤兄好自为之吧。”
方芝虎退而求其次,自家先撤,风头过了还能回来,若是这边有个三长两短,至少也能为方家留个种子。
方芝虎刚走,临清卫指挥使邱泽桓就带着二百亲卫来了。方家做生意都带锲本地大户,送银子送礼更是不缺,邱泽桓也是方家用银子喂饱的,不好意思不来。
方芝龙刚与邱指挥使寒暄,想送点见面礼,邱泽桓的亲卫队长贺定光就急匆匆来报:“指挥使大人,外头有数十龙禁尉欲闯方府,说要捉拿……”
来人看了看方芝龙,不敢说下去。
邱泽桓向方芝龙点了点头道:“我去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敢闯方府。”
他说得硬气,其实心里慌得一批,今天过来,除了拿人手短,还有上头有人打招呼。样子做足就得撤,神仙打架,他不敢掺和。
谁知刚到大门口,就听外面厉声喝道:“钦差查案,无关人等速速退散,否则立杀。”
这是张超的声音,适才翟士稆喊话,这些卫所亲卫面面相觑,不肯退去,让他气恼,他知道以国师脾气,早就二话不说冲进去了。
刚才他已经派人快马回禀国师,毕竟发生这么大变故,死了不少同僚,必须立即通禀。
若是国师到来,自己这些人还被阻在门口,定被国师痛批。
因此他不但厉声喝问,还命令调查局同僚举起手铳。
邱泽桓匆匆赶来,见状急忙道:“误会误会。”
张超视若无睹,直接数数:“一、二……”
邱泽桓见对方不似作伪,立即大叫:“撤,快撤……”
底下亲卫如蒙大赦,立即退去,邱泽桓也跟着跑了,他想着自己表现也够了,已经够肝胆了,方员外你自求多福吧。
翟士稆率众人冲进兰园,为防方家人逃跑,他已派人三十人去扼守其他门户,如今身边只有二十余人。
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一个鼻直口阔,凤目修眉,五绺长髯,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穿宝蓝直缀的中年文士淡定走出,拱手道:“可是国师钦差座下?学生方芝龙拜见诸位大人。”
卖相颇佳,气度从容,不卑不亢,似乎有恃无恐。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鹤氅、潇洒出尘的道长。
翟士稆略一迟疑后一咬牙,厉声道:“方芝龙勾结匪类,残害百姓,掏空太仓,国师命立即捉拿归案。”
说着,双臂暴长,立即就要抓住方芝龙,不料身的道士轻飘飘出手,按住翟士稆道:“方府乃诗礼之家,方员外亦有举人功名,国师相请,自可登门拜访,不必动粗。”
翟士稆感觉对方手上似有千钧之力,一时竟有些语塞。
张超上前道:“方员外愿配合到案自然最好不过,这方府我们也要查封,府上众人皆需先行囚禁,听候发落,也包括道长你。”
广智心中冷笑,凭你几个人,也想拦住贫道,呵呵,嘴上说道:“贫道愿跟随方员外一同拜见国师。”
张超颇感诧异,不过他也不纠结,直接说道:“那就一起请吧!”
此人住在方府,而且如此情形依然与方员外联袂出现,想来涉案极深,必是要审的,到时候要不要见,国师自有主张。
翟、张二人安排了各门守卫及看管人犯事宜,就带上方芝龙与广智一起回程。
路上翟士稆有些担心,此时身边仅二十余人,若再遇袭击,恐难脱身。他想了想,觉得此时宽待人犯不保险,赶紧命人把方芝龙与广智的手捆上。
方芝龙指责其有辱士大夫斯文,必投诉于国师座前。翟士稆表示随意。
再入燕子坞密林,却听前方有马蹄声,众人心中一惊,一眼望去,人数似乎密密麻麻。
翟、张二人立即大喊:“迎敌!”
此时却听对面有人叫道:“可是龙禁尉审计署兄弟到了。”
说着,拐弯处闪出一人,方脸阔鼻,浓眉大眼,正是洪良佐。
张超欣然道:“洪主事,可是国师到了。”
洪良佐笑道:“正是,国师听说你们遇袭,特地过来接应。”
翟士稆等人一听,连忙上前叩见国师,刘桂生骑着马越众而出,沉声道:“人没跑就好,把他们押去府衙,兰园也多派些人守住,审理后一一甄别……”
正说话间,忽听“咔”的一声,突觉眼前一暗,一只大鸟急掠而来,定睛一看,居然是个人,旁边有人喊道:“是广智……”
此时广智不知何时已挣脱绳索,且抢了一把腰刀,借助道旁欹枝,凌空而起,蓄力向国师直劈。
本教韬光养晦、卧薪尝胆数十年,在掌教元帅碧松法师治下好生兴旺,早有起事之意。
今日若能击杀伪朝妖道,必然声威大振,趁势起兵,直捣黄龙,则大事可成。
所以他这一招是以命相搏,毫不留手,力争一击必杀。
妖道身边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哈哈,朝廷鹰犬都是饭桶,广智嘴角露出笑意。
然而,刀刃击中对方头顶的瞬间,广智感觉似乎砍到钢锭,震得他虎口爆裂,腰刀立刻脱手。
刘桂生怒火中烧,居然有人行刺本座?爷要是没有异术,就被你得手了,这还了得。
他先是把广智带入空间,又觉得不解气,又把他拉出来,趁他懵逼之际,一脚蹬在他脸上,连踩几下,一边跟手下说道:“给我打,别打死。”
身边人早就恨得咬牙切齿,今日脸丢大了,众目睽睽之下,周遭都是同僚,居然让人行刺了国师,若非国师仙术护身,就被此獠得手了!
我擦,揍死这丫挺的。
众人齐下脚,不要命地猛揍。
广智因心神巨震,根本反应不过来,刚才的经历颠覆了他的所有认知,自己突然进入虚无缥缈之境,似为太虚幻境。
广智自入白莲,各家武功、秘术皆有耳闻目睹,自成为祖师爷后,教中秘籍更是无所不窥,但即便是教主,也从未听说能让人出入虚空。
朝中有如此高人,可见大周底蕴尚在,气数未尽,真空家乡又何日可以降临?
多年的信仰崩塌了。
广智一身本领居然彻底不设防,让翟士稆等人打得遍体鳞伤,等稍稍回神,已无法反击,被绳捆索绑,缚在马上。
刘桂生先把广智、方芝龙等人犯押回府衙,同时让翟士稆调集周边卫所军进缴榆树湾寨,而张超等调查二局紧急搜查兰园及方府其他产业。待榆树湾寨攻破后,调查二局跟进搜查。
一连几日,不断有证据及抄没财产入库。吴克鼎与方芝龙之间的勾结已完全浮出水面,太仓纵火案也真相大白。
调查二局甚至在广智身上及住处发现《弥勒下生经》《大小明王出世经》,还有无生老母像等。
事情大条了。
刘桂生开堂审理吴克鼎,并让山东按察使乔玄陪审,让他做个背景板。
刘桂生先把广智的信物往桌上一摆,吴克鼎脸色大变。
“吴府尊治下竟有白莲匪徒啸聚,府尊还与匪徒共聚兰园,接受白莲余孽进献之脑髓金丹,吴府尊真是国朝第一人啊。”
吴克鼎慌了,立即跪下道:“国师容禀,广智乃方府宾客,为方芝龙炼制丹药,吴某素未谋面,也丝毫不知金石药物中竟有脑髓,望国师明查啊!”
刘桂生笑笑道:“自然要明查,就看府尊要不要配合了,若是老实交代,本座自然替你分说,若是冥顽不灵,便怨不得本座将你视为白莲一党。”
吴克鼎立即点头:“罪臣一定原原本本陈述,绝不欺瞒。”
刘桂生满意点点头,让傅名山开始盘问。
同时,刘桂生打算好好利用白莲教一案,把土豪劣绅一网打尽,没收财产,退地,追逋赋,设立审计分署,部署黑衣衙役、建工厂、办新学……,把京师的新政复制下来。
由此想到,白莲教是个重要抓手,要好好查,慢慢剿。
其实他并不在意白莲教,只要产业革命大量吸纳剩余劳动力,以及格致之学的逐渐普及,白莲越来越翻不起大浪,只不过过程很漫长。正因为如此,才能反复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