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克鼎都交代了,方芝龙就好办了,吴克鼎任职临清知府近十年,对方芝龙这种本地望族了如指掌,提供了诸多线索。
证据搜集后,刘桂生开始提审方芝龙,不过,此人是真正冥顽不灵,哪怕证据确凿,依然不屑一顾,厉声喝道:“阉竖,尔安敢辱我?我方家世代鼎甲,先祖启贤公官至吏部侍郎,乃文宗朝重臣,负朝野之望,便是当今内阁、掌宫处都看我方家三分薄面,你一介阉宦,妖言惑君,欺世盗名,安敢与缙绅为敌,若再不悬崖勒马,必身败名裂,遗后世之羞……”
说话间声震屋瓦,聒噪不已,且并指朝向刘桂生,肆无忌惮,似乎乃天下读书人化身,一身浩然之气,有文曲星庇佑,有朝中大佬关说,无所畏惧。
刘桂生冷笑,竟有如此自不量力自以为是之狂儒,莫说那些内阁大臣,便是隆安帝,也要尊重他的意见。
他眯了一下眼睛,对洪良佐道:“把他阉了。”
“是。”洪良佐大声应道。阉了三个,他也熟练了,抽出靴子里的匕首就向方芝龙走去。
方芝龙目眦欲裂,大声道:“阉竖安敢,阉竖安敢……”
洪良佐割开他的裤裆,把那话抽出,方芝龙见对方来真的,彻底慌了,浑身发抖,哭喊求饶道:“不要不要,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学生不敢,学生不敢了,啊~~~”
刘桂生没喊停,洪良佐自然不会停,直接一刀割了,干净利索。
方芝龙声音凄厉,显然短时间没法回答问题,刘桂生一挥手,有人过来把他拖下去了。
整个过程,旁边的按察使乔玄看傻了,忘了问问题,忘了阻止,当然也不敢阻止,只觉得下面凉飕飕的。
刘桂生宣布先休庭,等待新的人犯和证据。同时,他命傅名山去收一家书坊,他打算开办本地朝报。
翟士稆已经攻破榆树湾寨,没了当家人,榆树湾寨匪寇早就人心惶惶,听说朝廷派兵围剿,立马卷起金银细软跑路,所以翟士稆不费吹灰之力就攻破水寨。
同时,张超继续追捕有关缙绅、官员,之前强出头的指挥使邱泽桓也不能幸免。
其实这些当官的,闭着眼睛抓也很难有冤案,他们被抓之后,略一审理,又能拉不少人下水。
不过七八日,人犯、证据以惊人速度累积,当地官场几乎被一网打尽。
不过,白莲教的据点尚不能确定。
刘桂生又把广智放出来,问道:“白莲匪巢何处?教主、掌教元帅、祖师、掌柜姓甚名谁,有何绰号,来历,一一道来,本座可饶你不死,还可做主将你招安。”
广智呆呆的,似乎没听懂他的话,良久,他问道:“国师欲如何处置这许多朝廷命官?”
刘桂生道:“没收财产,侵占之田地退还小农,追逋赋,罪重的斩首,次则流放,妻女配给鳏夫贫户,资历合格者,可执教于新学……”
“历来缙绅一体,文官势力盘根错节,一损俱损,国师如此行事,文臣轻则关说阻挠,重则报复陷害,甚而效专诸、聂政故事,令国师流血五步,防不胜防,国师又何苦树敌于天下?”
广智觉得刘桂生与那些道貌岸然的朝堂衮衮诸公截然不同,说干就干,居然把方芝龙阉了,文官向来鄙视阉竖,这是结下死仇了,国师如此不留余地,似乎不符朝官之间和光同尘的相处之道,隐隐有决裂之意。
刘桂生模仿记忆中的影视剧忠臣,慨然道:“生又何欢,死亦何苦,本座自受天道垂青,深感上天托付之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为大周之国祚绵延,为生民之安居乐业,本座何惜此身?”
广智听闻将信将疑,也不纠结,眼珠一转,便道:“本教教主红莲法师常驻沂蒙山龟蒙顶修行,教中事务由山下掌教元帅碧松法师鬼影狸负责。不过此人一向机警,若国师率军围剿,他必早早撤离。”
“无妨,本座自有办法。”刘桂生打定主意自己走一趟,看看这些装神弄鬼的邪教到底有什么本事,彻底捣毁他们。
广智继续道:“教中白莲忏堂就在青州白沙镇,镇中东岳庙神龛后有一暗道,可通忏堂。据说暗道尽头乃镇东流花溪畔的玉皇阁。”
广智素闻教主法力深不可测,掌教元帅碧松法师鬼影狸亦有神鬼莫测之能,他曾亲见元帅虚空引火,若是刘桂生贪功前往,十之八九必被擒拿击杀,届时圣教声势大涨,起事必先声夺人。
若刘桂生调兵围剿,却不可不虑,但圣教苦心经营多年,实力雄厚,且起事在即,本就欲与官军决战,想来不难应对。
当然,若教主得知消息是自己泄露,恐以叛教论处,教规对叛教之人一向严厉,剥皮挖心,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自己可提前传递消息,为圣教示警。
广智已经想好了当双面间谍的全套预案,他想捞好处,同时也很想看看刘桂生真实战力,前几天的经历让他怀疑人生,而他对教主法力的畏惧也深入骨髓,他想看他们一决高下,最好同归于尽,哈哈!
这样,他也可以摆脱对教主和国师的恐惧。
次日,《齐鲁朝报》创刊,方芝龙案全案披露,同时附上方家的各种秘辛花边,以及方家的人脉,更重要的是,创刊号把女童失踪案披露,以女童脑髓炼丹之事自此大白于天下。
创刊号引发轩然大波,缙绅官吏骂天骂地,黎民黔首将信将疑,但不妨碍他们四处传播。
次日,《齐鲁朝报》继续披露脑髓炼丹案细节,并透露兰园有炼丹炉,而榆树湾寨后山已挖出上百具女童骸骨,并欢迎百姓前去参观。
此报一出,热度继续飙升,有好事者组团前往兰园,市井游侠少年更远赴榆树湾寨,目击者消息传回,舆论开始一边倒,再无人替方家说话。
前几日当地缙绅官吏前来拜见关说者如过江之鲫,刘桂生一概托病不出,今日却再也无人来。
不过他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他的新目标是干翻白莲教,既然要在齐鲁大建工厂、铁路、办新学,退地、追逋赋,就需要安定的环境,若周边有定时炸弹,显然不可能大举投资。
他把傅名山、张良鹤留下,吩咐临清同知游金贵和包富贵留下配合他们办报、勘察,以及赈灾。
包富贵如今已不是城门都尉,而是典史,而韩三平在牢里关着,偶尔包富贵巡查时见了,舔着脸喊“包爷爷”。包富贵觉得半辈子的委屈都值了。
刘桂生出发前,给隆安帝写了信,连带冰鉴里的养生粥一并送去大明宫。当初隆安帝可是一再叮嘱的。
刘桂生还是带上洪良佐、翟士稆、张超、范长喜等人,还有三十个审计署调查员及精干龙禁尉。还是扮作商队,贩卖粮食茶叶。
本来想带上广智,毕竟他熟悉情况,关键时刻可以当肉盾,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刘桂生还拿不准此人,怕他搞鬼,再说,他大概率也不需要肉盾。
先雇船沿沂河东下。河面依然比平常年份宽阔得多,不过水流已经不急,两岸仍有不少被淹没的村庄,越往下游,被淹的村庄越多,水上偶尔依然可以看到浮尸,一路过去,死气沉沉,乡民大半已逃荒,留下的,也只能被动等待大水退去。
不过,在齐河县,倒是看到岸边有粥棚施粥,总算有了些人气。刘桂生觉得上岸考察。
粥棚开在一座小丘上,有衙役在维持秩序,倒无人哄抢。刘桂生走到近前,见粥稀得照见人影。
但分到粥的百姓却欢天喜地,连连道谢!
远处不断有饥民扶老携幼而来,有饥民见此处施粥,一拥而上,却被衙役乱棍暴打。
刘桂生问范长喜:“齐河县令是谁?”
范长喜略一思索道:“回禀国师,齐河县令乃文泰,乾康二十年进士。”
刘桂生点点头,继续往前,沿途多处死气沉沉,偶尔见饥民逃难,面无人色,好似行尸走肉。
进了沂水县,情况却有些不同,沿路虽污泥遍地,百姓衣衫褴褛,却带着一种狂热的神采。
众人越走心情越沉重,恍然间听到远处传来击渔鼓、打竹板的声音,隐隐听到“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等语,众人脸色一变。
远处有一野村,村口大枣树下有人施粥,同时有人手持桐木棍维持秩序。
这些施粥之人都头缠白布,为首之人的白布上似有白莲标志。一边施粥一边说:“大周无道,灾祸频发,白莲现世,涤荡乾坤……”
说完又开始念诵“无生老母,真空家乡”等语。
范长喜道:“不想鲁地已有燎原之势,若不施雷霆,恐有不测。”
“凡事追本溯源,黎民苦难,衣食无着,必有妖人蛊惑,你我先斩了妖人,再为百姓谋长远立身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