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父母的那天,他在自己的头上套了一个头套,身上还披了床单,他怕自己的父母认出他。
他当时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念头,或许是他也觉得如果父母认出是他,他会无法面对吧?
在后来审讯的时候,他说了自己戴了头套,披了床单。但是他没有说为什么。
也许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或者这是他唯独不能开口的秘密。
是他内心最隐秘的一点,是他畜生不如的人生中,唯一的一点需要遮羞的不忍吧。
他先对他母亲动手,自己并不知道扎了多少刀。然后又对自己的父亲动手。
父亲从床上滚下来的时候,死死的抱住了他的一只脚,狠狠的咬在了他的脚踝上。
人濒死的力量大到让人无法想象,那一口几乎要把他的一块肉咬下来。以至于过了十年,那个疤痕还深刻的印在他的脚踝上。
他说他作案的时候冷静的要命,他看着他的父母咽气,然后把大量的汽油倒在他父母的身上。
点燃了那些汽油的时候,手都没有抖。
然后又在家中各处泼洒汽油,点着了房子。
他看着家里熊熊的大火燃烧起来的时候,才忽然觉得害怕。
他看过很多的案子,他知道现在的警察很厉害。知道他自己做的案子并不是那么的完美无缺。
他突然意识到不管他怎么做,他总归会被找到的。他杀了自己的父母。
所以就在前几分钟,他还在冷静的处理尸体放火。后几分钟,他忽然就崩溃了。
他疯了一样的逃走,什么都顾不得
顾不得自己想要公司的财产,也顾不得自己那些所谓周密的安排。
他像是一只丧家之犬,只来得及带走了家里大量的现金。
这些都是吕汉江不知道的事情。
吕长江不光带走了大量的现金,还带走了一些金饰。那都是他母亲的首饰。
这些吕汉江全部都不知道。
吕长江他远走他乡,尽量去那些小城市。
他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他把手机丢到了河里,从此没有再联系过任何一个亲戚朋友,也没有人找得到他。一消失,就是十年。
他本以为很快就会被警察抓到,能躲一天是一天。
他不去看电视,也不去看报纸,所以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案子持续了多久。
只是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他却仍然没有被抓到。
于是他又开始抱有侥幸心理,觉得自己躲过了,但是他永远不敢再回家。
他知道只要他一回去就会引起警察的注意,那样的话他迟早还是要坐牢,或者为自己的父母偿命。
他带出来的现金已经花的差不多了,但是那些金饰他始终不敢拿出来变卖。
他始终是心虚的,如果根据那些首饰就能抓到他呢?
他也不敢看那些首饰,虽然一直带着,但是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把那些首饰放在床底下。
于是那些首饰在抓到他的时候也被一并带回去,又是一桩能证明他杀害父母的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大概就是如此吧。
起先他也试图找个工作。
说来嘲讽,他父母在世的时候,他只知道坐享其成。从未想过自己也要辛辛苦苦的为了那几千块钱而去讨好别人,去做一些吃力的事。
一旦失去了父母的庇护,他才明白这世界上的所有事情都不是那样理所应当的。
但他从小娇纵任性,让他去打工,他也坚持不了太久。
后来他做过很多事,摆过小摊,也帮别人看过门。
他明明有着不错的学习履历,虽然没有毕业,但是他也足以找到一份更好的工作,但是他不敢。
他办好了假证,以李常贵的身份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一度不记得自己叫吕长江。
找不到什么特别好的工作,就只好开始自己做一些小生意。
做小吃摊是他做过最长时间也最成功的小生意,已经坚持了有四年之久。
他如今确实做的特别好吃的炒饭和炒面。
他就是夜市那个做饭好吃的李老板。
这都是以前他绝对想不到也绝对不可能会去想的。
十年前要是有谁告诉他将来你会去小吃摊摆摊,他只会觉得那个人疯掉了。
然而世事就是这样无常。
他的问题或许就是得到的爱太多,父母给了他足够多的爱。浇灌出了他的任性与自私。
但父母也确实缺席了对他的管教,平时不从细微处入手,出事的时候又只知道严厉责骂,所以导致吕长江的性子越来越偏激。
他们对这个孩子有太多的期望,也有太多的纵容,却相对缺少了管教和约束。
致使他长成了后来那种已经无法修剪的样子。
他们也自食了恶果,死在了自己最看重的孩子手下。
或许吕长江给予父母最仁慈的报答就是那个头套和床单。
至少让吕父吕母临死的时候没有看到对他们痛下杀手的正是他们最在意的长子。
媒体和网民都在深挖吕长江犯罪的前后始末。
他们津津乐道于他的扭曲,他的变态,有的人在辱骂他猪狗不如。
也有的人在说吕父吕母活该,养而不教。
但是再喧嚣的盛宴也会有落寞的那一天。
随着这个案子彻底的宣判,随着新出炉其他的热门事件,很快就不会再有人关注吕长江事件。
真正伤痛的是吕家的亲友以及吕汉江。
不过事已至此,吕家的惨案也终于画上了句号。
十年,该伤的伤过了,该痛的痛过了。
剩下的人也该往前走了。
庭审的那一天,吕汉江穿着西服坐在法庭。
他红着眼圈,听着法官宣判了他的哥哥。
死刑。
那一刻他缓缓的闭上了眼,又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他甚至没有什么好怨的。
他从未怨恨过父母对他哥哥的偏心太多。他其实以前也未真正怨恨过哥哥对他的不慈爱。
到了这一刻,更是会怨恨了。爸妈已经死去十年了,现在哥哥也马上要死了。
他只是觉得内心一片空茫。
但是他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没有管那个被困在囹圄中的哥哥声嘶力竭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