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年,朝鲜,汉江口。
二十艘安南粮船缓缓驶入港口,船帆上绣着大明的日月旗,在烈风中猎猎作响。岸边早已挤满了饥民,他们瘦骨嶙峋,眼窝深陷,却死死盯着那些装满稻米的船舱,仿佛那是最后的生机。
李长风站在码头高台上,身旁是济州岛总兵李忠和侍妾沈初盈。沈初盈一身素白襦裙,腰间却配着一柄短刀,眼神冷冽如霜。
“侯爷,这批粮食怎么分?”李忠低声问道。
李长风眯起眼,目光扫过那些饿得发疯的灾民,淡淡道:“先放三成赈灾,剩下的……运往天津、登州。”
李忠一愣:“不全部赈济?”
李长风冷笑:“全给他们?那他们吃饱了,还会跟我们走吗?”
沈初盈在一旁轻笑,声音柔媚却透着寒意:“侯爷的意思是——让他们饿不死,但也活不好,这样才会乖乖听话,上船去南洋帮咱们干活。”
李忠恍然大悟,连忙点头:“末将明白了!”
崇祯十年,山东,青州府。
烈日炙烤着龟裂的田垄,干涸的河床上散落着几具瘦骨嶙峋的尸体。一个妇人跪在枯井旁,用瓦片刮着井壁上最后一点湿泥,手指磨得鲜血淋漓,却只抠出半把带着土腥味的泥浆。她颤抖着捧到嘴边,还没咽下,就被身后冲来的流民撞翻在地。
“滚开!这是老子的!”
破锣般的吼声从官道方向传来。沈初盈勒住缰绳,眯眼望向远处——十几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正围着一辆翻倒的粮车厮打,车辕上还挂着半截孩童的胳膊。
“啧。”她轻巧地翻身下马,鹿皮靴踩过焦黑的麦茬,“李总兵,看来咱们来得正是时候。”
济州岛总兵李忠擦了把汗,铁甲下的中衣早已被汗水浸透。他望着官道两侧或跪或卧的灾民,低声道:“夫人,侯爷真要收这些人为己用?怕是半路就得死一半……”
沈初盈没答话,只是从马鞍旁取下一个锦囊。素手轻扬,雪白的米粒如雨点般洒落在尘土里。
刹那间,无数双充血的眼睛从四面八方盯了过来。
沈初盈站在临时搭建的粥棚前,手持长勺,亲自为灾民施粥。她的动作轻柔,声音更是温婉:“慢慢来,都有份。”
可她的眼神却冰冷如刀,扫过每一个领粥的灾民,仿佛在挑选牲口。
“大娘,您家里几口人?”她问一个老妇人。
老妇人颤巍巍地伸出三根手指:“就剩老身和两个孙子了……儿子和媳妇都饿死了……”
沈初盈叹息一声,从袖中摸出一块糖,塞进老妇人手里:“真可怜……您想不想去个有饭吃的地方?”
老妇人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夫人是说……”
沈初盈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大明在南洋有良田万顷,缺的就是您这样的勤快人。只要肯上船,包吃包住,还能分地。”
老妇人激动得直哆嗦:“真的?那、那我的孙子……”
“当然可以一起。”沈初盈微笑,随即抬手指向不远处的一艘大船,“您看,那就是去南洋的船。”
老妇人千恩万谢,领着孙子踉踉跄跄地向大船走去。
三日后,登州港。
“都听好了!”李忠站在栈桥上,声如洪钟,“上了船,顿顿管饱!到了南洋,每人先发三亩熟田!”
黑压压的人群在岸边蠕动。有人低声啜泣,有人麻木地拖着家小登船,更多人则死死盯着港口堆积如山的粮袋——那是他们卖身为奴的价钱。
沈初盈斜倚在船舷边,指尖把玩着一枚孔雀石耳坠。这是临行前李长风亲手为她戴上的,石头上细细刻着“长风”二字。
“夫人。”李忠凑过来低声道,“这批人里混进了几个锦衣卫的探子,要不要……”
“留着。”沈初盈红唇微启,“正愁没人给崇祯报信呢。”
她突然直起身子,绣着金线的裙裾在咸腥的海风里翻飞。纤指遥指南方,声音陡然拔高:“开船!去吕宋!”
同一时刻,汉城行辕。
李长风将塘报掷入火盆,羊皮纸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山东饥民易子而食,河南蝗灾赤地千里……”他望着跳动的火苗冷笑,“崇祯还在令群臣斋戒祈雨?”
姜氏捧着冰镇梅汤从屏风后转出,孕肚已颇显轮廓。她将琉璃碗放在案头,忽然蹙眉掩住口鼻。
“呕——”
李长风条件反射般扶住她,手掌触到微隆的小腹时,两人俱是一僵。
“世子还在景福宫地牢。”姜氏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杏眼里水光潋滟,“除了将军,没人碰过妾身。”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崇祯十年,山东登州。
夜色如墨,暴雨倾盆。
李长风在登州对灾民的赈灾并将大明百姓运往海外的行为引起了洪承畴的不满。
于是,在一个漆黑的晚上。
刘泽清的一千精兵将整座驿馆团团围住,火把的光在雨幕中扭曲成一片血色。箭楼上,李长风的二十名亲兵背靠背结成圆阵,遂发火铳的硝烟在雨水中弥漫,每一次齐射,都伴随着楼下惨烈的嚎叫。
“李长风的人听着!”刘泽清骑在马上,狞笑着高喊,“交出沈初盈,饶你们全尸!”
驿馆二楼,沈初盈握着一柄燧发手枪,指节发白。窗外的污言秽语如毒蛇般钻入耳中,那些兵痞的狂笑混着雨声,令人作呕。
“小娘子,别躲了!听说你让四位总兵开过苞,如今又和李长风滚到了一个被窝,咱也不差,让爷们儿好好疼你!”
“李长风算什么东西?等抓到你,老子让你尝尝真正的男人——”
“砰!”
沈初盈扣动扳机,窗外一名叫嚣的千总眉心炸开血花,仰面栽倒。
“杀!”
李长风的亲兵队长赵铁鹰怒吼一声,二十支遂发火铳同时喷出火舌,冲上楼梯的敌军如割麦般倒下。但敌人实在太多,尸体很快堆成台阶,后面的士兵踩着同伴的尸骸,疯狂涌上。
“换弹!”
亲兵们动作迅捷,退至掩体后装填。李忠老将军须发皆张,手持一柄长刀,守在楼梯口。他的甲胄上已插了三支箭,血顺着铁甲缝隙渗出,却仍如铁塔般屹立不倒。
“狗贼!”李忠怒骂,“刘泽清,你身为朝廷命官,竟敢攻打勋贵,屠戮百姓!你不得好死!”
刘泽清在楼下狂笑:“老匹夫,找死!”
话音未落,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取李忠咽喉!
“将军小心!”一名亲兵猛地扑来,箭矢却已贯穿李忠的脖颈。老将军踉跄一步,手中长刀“当啷”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李老将军!”沈初盈凄声喊道。
李忠怒目圆睁,死死盯着刘泽清的方向,最终轰然倒地。
“杀光他们!”刘泽清狂吼。
敌军如潮水般涌上二楼,亲兵们已退无可退。赵铁鹰咬牙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拉燃引信,猛地掷向楼梯!
“轰——!”
爆炸的冲击波震碎木梯,火焰吞噬了冲在最前的十几名敌兵。但更多的敌军从窗口攀爬而入,刀光如雪,劈向亲兵们的咽喉。
沈初盈背靠墙壁,手中转轮手枪连发三响,三名敌兵应声倒地。但第四人已挥刀斩来,她侧身闪避,仍被刀锋划破肩头,鲜血瞬间浸透衣衫。
“沈姑娘!”赵铁鹰怒吼着冲来,一刀劈翻敌兵,却被另一人从背后捅穿腰腹。
沈初盈眼睁睁看着亲兵们一个个倒下,眼中血丝密布。她猛地扯下腰间最后一颗手榴弹,拉燃引信,朝着敌军人堆冲去!
“李长风——!”她尖声嘶喊,“替我报仇!”
“轰——!”
烈焰冲天,整座驿馆在爆炸中剧烈震颤。刘泽清的士兵被炸得血肉横飞,残肢断臂混着木屑纷飞。
远处,马蹄声如雷。
登州及天津的李家军铁骑倾巢出动,踏破雨幕而来。
李长风的刀,已出鞘。
不死不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