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二十年冬,巧妃握着珊瑚滤硫管的手悬在半空,管壁上的铅斑让她想起正德十年那个雪夜。当时她还是尚工局学徒,跪在豹房暖阁里调试初代验硫片,少年皇帝突然从身后递来块焦黑的残卷——纸页边缘蜷曲如蝶翅,上面用朱砂写着「硫硝配比·火攻要诀」。
「别告诉任何人。」正德的声音混着松脂香落下,他指尖敲了敲残卷角落的「林夏」暗印,「这是前朝匠人密卷,比《天工开物》更早。」巧妃抬头,撞见他眼中跳动的烛火,像极了炉中未熄的铜水。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工禾」纹火漆印下的真容——不是帝王,而是个捧着残卷如捧火种的匠人。
回忆在密室的烛光中展开。正德十六年深冬,豹房的铅丹炉散发着刺鼻气息。正德捏着新制的「铁芯铜体」炮管,咳嗽声震得验硫片簌簌作响:「巧儿,你说为何匠人总信星君?」他忽然撕开龙袍内衬,露出心口的锚链刺青,「因为咱们的手能摸出铜水温度,却摸不透这世道人心。」
巧妃接过他递来的檀木匣,匣底躺着完整的《林夏笔记》。牛皮封面上的「工器御世」四字已被摩挲得发亮,内页夹着郑和宝船的水轮图纸:「这不是星君启示,」正德按住她颤抖的手,「是三保太监船队的匠人笔记,被我从旧窑厂的砖缝里抠出来的。」
秘室外传来铁锚堂的夜训声,银哨音与齿轮转动声应和。正德从匣中取出枚铜锭,表面刻着细密的螺旋纹:「佛郎机人以为咱们靠神技,其实不过是把宝船旧法拆开了,用算珠算明白了。」他的指腹划过「林夏」暗印,「记住,以后只说这是「前朝工器残卷」,别扯什么星君。」
现实中的秘室里,巧妃用珊瑚笔在《工器考》补注:「残卷云:「硫七硝三,遇火则明」,实为匠人试错千次所得。」墨迹未干,朱载钧的加急密报送来——士族在江南私铸劣质火铳,竟打着「火德真传」的旗号。她捏碎手中的验硫片,碎屑与珊瑚粉混在一起,恰似当年正德掌心的铅斑与火漆印。
「传旨铁锚堂,」她对着铜镜整理翟衣,镜中之人已从戴墨渍的匠人少女,变成绣着锚链纹的后宫之主,「凡私铸火器者,一律用「工禾」纹验硫片检测,硫含量不足一成者,充入匠籍劳改。」铜镜边缘露出半截残卷,「火攻」二字被烛光映得通红,恍若当年豹房的炉火。
子夜时分,巧妃潜入豹房旧库。蛛网覆盖的架子上,还摆着正德试炮时崩裂的火铳。她摸着枪管上的「工禾」纹,忽然在膛线深处摸到刻痕——那是正德用指甲划的「夏」字,与《林夏笔记》的「夏」字笔迹分毫不差。
「陛下可知,」她对着虚空低语,指尖抚过冰凉的铜体,「如今南洋诸国的商船,都在船头刻您设计的锚链纹,说那是「工器星君」的赐福。」秘窗外,尚工局的夜班灯火将雪地映成暖黄,恰似正德最后一次握她的手时,掌心的温度。
寅时三刻,巧妃在《笔记》新卷写下:「工器之道,在匠不在神,在实不在虚。」她用巧劲掰开正德当年送的铜锭,内芯露出更小的「工禾」纹——那是双层铸模的防伪机关,恰如他们守护了二十年的秘密。
东方既白时,朱载钧的磁星盘图纸送来。巧妃看着图上的螺旋桨纹路,忽然想起正德告别前的笑:「将来有一天,这些铜铁会变成能在天上飞的车,在海底走的船。」她将残卷与图纸叠在一起,用「工禾」火漆封印,蜡油滴落处,恰好盖住「林夏」二字。
雪粒子扑打窗纸的声音里,巧妃摸向鬓角的白发。那里藏着正德亲赐的珊瑚簪,簪头雕着未完工的螺旋纹——那是他画在《林夏笔记》扉页的「未来工器」,如今正由千万匠人之手,一寸寸刻进大明的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