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秦羽落已跨上快马,药箱在马鞍上哐当作响。山道上霜花未融,马蹄踩碎满地银白,他先往济世堂送去新收的药材,又带着老大夫开的方子赶回山寨。暮色四合时,他又披着星辉出现在医馆后院,与程药师研讨新到的珍稀药种。
寨中炊烟与药田雾气交织,秦羽落总是一边指导兄弟们修剪石斛,一边用匕首削着木剑。\"当归喜阴,要挪到树荫下。\"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孩童清亮的喊声:\"爹爹!师父教我认了二十种草药!\"他转头望去,幼子举着泛黄的《本草经》,红扑扑的小脸上沾着草屑,程药师背着竹篓站在身后,含笑捋着胡须。
深夜的寨子里,油灯将秦羽落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坐在药案前,一边研磨重楼粉末,一边听着隔壁传来的读书声。孩子稚嫩的嗓音混着夜风飘来:\"神农尝百草,一日而遇七十毒......\"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头的柴胡上,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忽然想起多年前在血泊中许下的承诺,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笑。
春去秋来,曾经的匪寨已化作云雾缭绕的药谷仙境。漫山遍野的药田层层叠叠,重楼在阴凉处舒展紫黑色的叶片,石斛攀附在青石上开出淡金花朵,连悬崖峭壁都架起木架,垂落的金线莲在风中轻轻摇曳。秦羽落站在了望塔上,望着山道上蜿蜒如龙的马队,粗布衣襟被山风鼓得猎猎作响。
各地药商的驼铃昼夜不息,从江南运来的绸缎布匹堆在新建的货仓里,西北的皮货与中原的瓷器在交易场上流转。秦羽落将算盘拨得噼啪响,账房先生捧着账本笑得合不拢嘴:\"寨主,光是上个月的重楼和金线莲,就赚了三千两银子!\"寨中弟兄们换上崭新的短打衣裳,腰间沉甸甸的钱袋随着脚步晃动,往日握刀的手如今熟练地包扎药材、称量银钱。
夜幕降临时,山寨亮起成片的红灯笼。酒肆里传来猜拳声,铁匠铺叮当锻造新的药锄,学堂里孩子们诵读《药性赋》的声音混着药香飘出窗外。秦羽落倚着寨门,看着满载药材的车队消失在山道尽头,远处药田的火把星星点点,恍若天上银河倾泻人间。他摸出怀中泛黄的药方,想起初到山寨时的腥风血雨,嘴角终于露出释然的笑——这片曾经沾染杀戮的土地,如今真的长出了满地生机。
回春堂的铜铃叮咚作响,檐角垂落的艾草在晨风中轻晃。师父捻着银白长须俯身诊脉,指尖如灵蛇般搭在患者腕间,片刻后便从青瓷药罐中取出几片深褐的沉香:\"你这夜咳之症,是心火灼肺,且服三剂。\"话音未落,候诊的长队已从内堂蜿蜒至青石板街,病患们攥着写满\"神医救命\"的油纸,在药香氤氲中交头接耳。
后院晒场上,金线莲在竹匾中泛着莹润的光泽,重楼切片被阳光镀上金边。秦羽落扛着新收的药材匆匆而过,正撞见程药师将半片石斛放入药臼,动作轻柔得如同雕琢璞玉:\"这批石斛胶质饱满,用来配治消渴症再好不过。\"二人的对话被突然闯入的小厮打断:\"神医!嵩山派大弟子中了西域奇毒,已抬到前厅!\"
暮色四合时,医馆灯火通明如白昼。师父手持银针在患者周身游走,另一只手将秦羽落递来的新鲜七叶一枝花捣烂敷上。随着药香蒸腾,原本面色青紫的伤者喉间发出长喘,围观的江湖客们爆出如雷掌声。消息如燎原之火,不出三日,便有江南富商雇八抬大轿抬着久病的幼子,漠北马帮驮着中毒的首领,千里迢迢叩响回春堂的朱漆大门。
秦羽落站在阁楼眺望,只见山道上求医的车马连绵不绝,与运送药材的商队交错如织。楼下传来师父讲解医理的声音,混着捣药的咚咚声,和患者家属喜极而泣的抽噎。月光洒在药田的露珠上,恍若千万颗星辰坠落在这片曾以杀戮闻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