巽离这话说的不遮不掩,而且声音恰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那几个华天剑宗的弟子从来都是受到严苛的礼教,脸皮薄,顿时被他说得脸色白一阵红一阵。
“几位师兄,就让我带来的人进去看看吧。我既然敢来这里,就已经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我虽然是一介女流,但也知道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如果华天剑宗没有如此遭遇,那时我登门只是锦上添花而已。而且我相信华天剑宗门第清誉,断不会是暗箭伤人的那些鼠辈。总有一天这些污名会被清洗干净,而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也会遭到报应。可在此之前,我愿与诸君同行,风雨无阻。”
女人纤瘦的身姿站在他们的面前,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可她的身后却有一抹正午阳光落在肩头。
那单薄的身影令人有些恍惚,隐约之间,那些话、这个人,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厚重和震撼。
长剑入鞘,几名弟子同时收剑行礼,“姑娘一番话,让我等汗颜,竟是我们小瞧了姑娘的气度。请进。”
巽离看着已经被让开的大门,摸着胡子奸诈的笑了出来,低声跟慕长安耳语,“我说什么来着?一群榆木脑袋,这样就被你这几句话就给忽悠了。你要真是一个坏蛋,就凭这几句话就能让我打入敌军内部,然后我再露一手,这些人都得被我毒死。”
慕长安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可还是忍不住白了这老头一眼。
“你进去之后一定要尽全力的救治他们,需要什么名贵的药材和丹药就告诉我。”
“告诉你?难不成你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有拿出来?”巽离直接就朝她的手镯看了过去,现在他真是眼馋她手镯里的东西。
慕长安双手握紧,豪不犹豫的说:“无论你需要什么,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救他们。”
“啧啧啧,看来你这人情债欠的可是有点儿大呀。”巽离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你不想跟我进去看看吗?”
慕长安微微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再见他们的时候,我要堂堂正正的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今日他们所受的耻辱,他日我通通都要讨回来。”
像。
太像了。
她也是如此对待身边的人,恩怨分明。
柔弱的脊梁不曾被任何事压塌过,无论何时何地,难得她一直保持着自己那份初心。
慕长安,你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
“鬼老头,千万别给我丢人。万一死了一个,这些灵石你一个都别想得到。而且所谓鬼医,人成了鬼,才是真正的鬼医。”
巽离顿时感觉自己脊背发凉,被她这一句话逼的愣是一口气差点儿没上来。
“臭丫头,竟然拿我的命威胁我,你信不信我把他们都毒死。”
慕长安哼了一声,“哈,我真是好害怕呀……”
巽离:哼,怕了吧。知道怕就好。
慕长安:“大不了我跟他们一起死。”
巽离:“……”
咬牙。
巽离:“臭丫头,你要出事了,老子拉他们一起陪葬。”
看着巽离骂骂咧咧的走了进去,慕长安转头看向陌胥,“大叔,你跟他一起吧。顺便帮他打个下手。”
陌胥犹豫了一下,显然将她一个人放在外面有些担心。
“前辈请放心。我们奉少将军之命,一定会保护好姑娘的安全。”
慕梵找了一组八人的侍卫陪同他们出行,如今这些人就在慕长安的周围。虽然身份不适合进入破庙之中和华天剑宗有所牵扯,不过保护慕长安的安全也是少将军的命令。
陌胥不把这些侍卫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些人简直太弱了。掐指捏出一个手诀,直接打在慕长的灵海处。
“老老实实的在外面待着,别惹事。”
竟然是护灵符?
慕长安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在陌胥的眼中到底是一个是什么样的人物设定,她就这么爱惹事吗?
“我知道了。”
对于陌胥的多此一举,慕长安忍了。可是看在其他人的眼中,对陌胥更是崇拜,随手就能打出灵诀,这并不是一般武者可以办到的。
慕长安留在外面,无聊的一个转身就感觉脊背发麻。
一道道直勾勾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戒备、好奇、害怕……只不过那种眼神儿都抵不过他们身上的贫穷和饥饿。
相对于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慕长安真心觉得他们几个人站在这里,变得格格不入起来。
一个小男孩突然朝慕长安跑了过去,却被一个侍卫持剑拦了下来。
孩子的母亲立刻慌张地扑了上来,一把抱住自己的孩子,飞快地往后退,嘴巴你还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的孩子还小,他不是有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娘,那个姐姐的身上好香啊。”小孩怯生生的声音响起,慕长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香?
——核金印?
——主人,你刚刚乘坐的那辆马车里有一些类似甜点的东西,应该是那个味道。
慕长安了然,一眼旁边的侍卫,“马车里的吃的可以拿出来给他们分了吗?”
那侍卫立刻颔首:“是,我这就去拿。”
“多谢。”
慕长安不经意的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对面有几个人的身影,虽然在这些流民之中,穿着粗布衣服,可给人的感觉却有那么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姑娘,糕点拿来了。”
慕长安侧头看了一眼,点头道:“那就给他们吃吧。”
一看见有吃的,那些流民戒备的目光开始松动,一群人朝着食物扑了上去。
“别抢,别挤,每个人都能分到几块,老实点,我说了别挤……”
慕长安退开那些人抢食物的包围圈,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
“你们不去领吃的吗?”
她面前站着的是三男两女,就是刚刚她看着有点不对劲的那几个人。虽然身处流民之中,不过他们身上的布衣却穿的太过规整,特别是被围在中间的少年,发丝丝毫未乱,腰背挺得笔直,剑眉星目,薄唇抿的很紧,似乎对她有些敌意?
十指合拢,指缝间似乎有着耀眼的柔光熄灭,转瞬间如丝如絮,消失无踪。
“还想再来?”
慕长安目光浅淡的看着他,就好像刚刚她只是砍了一个大白菜,平常的不足为奇。
握着一柄只剩残垣的剑柄,风动的手臂渐渐的开始发抖。
他的剑疾如风,风动则剑落,出剑的速度快到当人感觉到有一丝风拂过的那一刻,这个人已经死在他的剑下。
可现在剑已出,他的剑确实速度够快,让人躲无可躲,可剑身却被人切成了六段,而造成这一切的那个女人站在原地未动分毫,白色面纱似嘲讽的飘过残垣的剑柄,“继续吗?”
风停了,人还站在原地。
而且一柄玄铁剑被砍的七零八落,最重要的是:她是怎么办到的?
周围却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甚至连喘息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种断剑的手法若非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这是真的?
她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一息之间,高下已分。
没想道,这个遮面的女人竟然也是一个高手?
“风动,退下。”
手臂落下,那个叫风动的侍卫脸上还是一片被击碎傲气的茫然。
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挡在风动身前,郑重其事的向慕长安深深一躬,“在下浅予替小子向姑娘赔罪。”
“不打了?”
“不敢造次。”
“那天机锁到底是什么东西?”
“嗯?”
这话题转的太突然,浅予愣了片刻才回答道:“天机锁乃是一种至凶的灵武,也是天机堂的杀手锏。不过天机锁本身就是一种邪术,炼制的过程需要淬炼灵魄。”
“灵魄?”
“灵魄包括人的魂魄,精灵的灵体,兽族的兽元,武者的武灵……都是灵魄的一种。”巽离给她解释了一下,“天机锁分为三层,一层夺灵,只是最初级的天机锁。需要收集大量的魂体做淬炼灵武的基础,而且越是凶煞的恶鬼越是最好的淬炼材料。将恶鬼逼到绝境,他们会释放出最强的戾气来撕裂自身的魂魄,作为最后的一击。而就在魂魄撕裂的那一瞬间,便是最好的淬炼材料。这一层灵武淬炼成型就是靠将这些魂体由撕裂到融合,再撕裂,在融合……简单的说,就是由很多魂体塑造的一个承载的容器。”
慕长安听着都毛骨悚然,“那这样的一个灵武需要撕裂多少灵魄?”
“很多。”巽离的脸色很凝重,“起码要收集到承载的容器达到了稳定之后才会停下来。这就是第二层造灵,真正的将撕裂的灵魄可以化为己用,从而培养出灵武中的器灵。”
难不成是要在淬炼的一个杀人机器上,还要加个“人工智能”?
想到这里,慕长安问道:“那第三层呢?”
良久的沉默之后,浅予缓缓开口回答,“那就是强势的掠夺。所有带灵力的灵体都会成为它可以锁定的目标。一旦被天机锁锁定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所有,包括筋脉、灵脉都会被硬生生的从身体中抽走,进而转化为那个人的自身修为,为己所用。所以这种东西极为霸道,但却是提升武灵最便捷的方法。”
硬生生的抽走筋骨?
那身体中还剩什么了?
一堆烂肉吗?
“那被抽走一切的人呢?最终会怎么样?”
“魂飞魄散,灰飞烟灭。”说到这,巽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里面那个苏丫头就是被锁走了灵力,没有了武灵护体,她就等于死过了一次。我在想那人淬炼天机锁并没有大成,所以才只被夺走了她的武灵。”
夺走武灵?
“那她会死吗?”
“暂时不会,她也是捡回了一条命。不过我奇怪的是,那个锁走她武灵的人为什么没有杀她?”巽离不得其解的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如果是我被人夺走了武灵,只要不死,我必定天涯海角想尽办法追杀他。而且据我了解,天机堂的人可都是心狠手辣的,做了这种事,就绝对不会留活口。”
“也许他们是来不及杀人。”
慕长安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因为那一刻云一扬的出现,不仅救了她,也救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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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重伤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燕宁峥被抬进房间的时候已经晕厥。
柯皇后心疼儿子哭得肝肠寸断,好不容易等燕宁峥醒了过来,可第一句话却是:我要报仇。
柯皇后哪会不理解儿子的心情,她早就派人暗中调查,也知道是谁打伤了她的儿子。
慕长安?
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一个名字,而且也不是燕域中的名门贵女?
只是她身边竟然跟着一个可以将两个武宗强者轻易废掉的高手?
这等人物可不一般,就是她也不能轻举妄动。
“母后,她真的不是慕家的人?”
柯皇后摇了摇头,“慕家的旁支我都问过了,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
“可他们现在住在将军府的客院,怎么可能跟慕家没有关系?”
燕宁峥如今算是一个半残,整个上半身都动不了了,而且流血过多,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宁峥,你千万别乱动,这伤口不容易愈合,要是再将伤口扯开,少不得再受一次苦。”
燕宁峥不甘心的攥紧手指,面色狰狞,咬牙切齿的说:“我不信,母后,你一定要派人继续查。”
“你放心,母后一定不会放过她的,一定会派人盯死她。只是她也许真的跟将军府那边没有什么关系,就在今天她还去了华天剑宗所在的那个破庙,而且看样子跟华天剑宗的关系倒是匪浅。”
“她还跟华天剑宗的人接触了?难道他们是华天剑宗的人?”
“应该不是,只是待了片刻之后,他们就离开了。另外那个女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老头,而且那个老头还是一个医师,听说医术甚是高明。”
“难道他们不知道将军府和华天剑宗之间的事?”
“不见得,华天剑宗已经被逼到了如此境遇,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而且慕梵也派人护送他们去的破庙,难不成慕梵也没有告诉她其中的纠葛,故意为之?可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