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时间，宋泽一早就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扭头看见靳羽嘉似乎完全没有收拾的意思，有些茫然地盯着她：“金鱼。”
靳羽嘉被她这声喊拉回神，想起刚刚快下课的时候收到的地址，脑子里乱糟糟的。迎上她的视线，还是下意识抓抓头发，烦躁得不行。
宋泽一被她这副样子搞得更懵，小心戳戳她的手臂：“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松松。”靳羽嘉终于在心里向自己挥起白旗。“我想跟你说件事。”
宋泽一总觉得好像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常之严肃，还是停下手里的动作，乖乖面对着她坐好：“嗯你说。”
而靳羽嘉的声音被刻意压低，像是在说什么惊天大秘密：“卫儒孟回来了，但是明天就走。”
宋泽一肉眼可见地顿住。
那个名字被她从暑假开始就刻意埋在心底，现在突然被翻起来，像是加上什么神奇特效般，不断在她脑子里高速盘旋。
“而且他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请求我的帮助。”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希望我跟你说……”靳羽嘉深呼吸。“他想见你，在临走的时候。”
宋泽一就这么定在座位上，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的心情。眼眶几乎紧跟着开始发酸，好像有什么东西快要掉出来。
——什么啊，消失这么久，没有任何音讯，现在回来了，却带回这么个消息？明天就走？甚至，在临走的时候，想见她？而且是找靳羽嘉帮忙？他们不是关系不怎么好的吗？
“我是觉得，我不希望我的朋友始终把自己束缚在过去的感情里，因为他确实给你带去了很多伤害，也没有尽到男朋友应尽的义务，你肯定是值得更好的。但是……”靳羽嘉也跟着红了眼眶，声音也开始颤抖。“但是松松，我不想看到你带着遗憾过这三年。我知道他之前跟你说的是只离开这一个暑假，但是现在他回来了，还说明天就走，我不想让你全程被蒙在鼓里你知道吗，因为这真的很可能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就是，我希望你开心、没有负担、不带着遗憾地度过高中。”
只是微微眨眼，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去，宋泽一就这么愣着，也没伸手去擦。
“我答应了他要跟你说，因为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不该瞒着你，这是你的感情，我是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理所应当地站在你这边对不对……”靳羽嘉伸手给她擦掉眼泪。“我想保护好你，之前在知道你跟他的那段关系的时候，我甚至逼着我自己不要去相信，因为我害怕他会在那之后再给你带去什么伤害。我很在乎你的感受，所以每次你被他弄得很尴尬或者很难过的时候，我都恨不得直接杀了他。但是昨天晚上接到那个电话的时候，我没有办法拒绝那样的请求……我知道这段时间你过得不开心，你在努力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我都知道。所以我更希望你能开心，能不要带着什么遗憾……”
宋泽一颤抖着站起来。
“他在学校外面那条小巷子里，就是我们经常吃早饭的那个巷子。”靳羽嘉吸吸鼻子，起身，双手捧住她的脸。“去见他吧，去吧。”
宋泽一步步后退，直到挪出座位，转身就跑，还差点被走廊上的椅子绊倒在地上。跑出班门，直奔楼梯间。
靳羽嘉下意识凑到窗边，看着那个身影飞奔出教学楼，又目送着她跑向校门。微微扬起嘴角，眼睛里好像也有东西跟着落下。
——你要真正开心，你要没有遗憾没有负担地走接下来的路，这才是我想看到的你。
宋泽一几乎是全程狂奔进那条小巷，看见那个背影之后又突然停下来，喘着大气定在原地。已经顾不得擦掉怎么都停不下来的眼泪，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很久很久没见了，是真的很久，隔了炎热的夏天，还经历这么艰难的九月。听到靳羽嘉说这可能是他们两个最后一次见面所以希望不要留什么遗憾的时候，脑子里已经想不出任何东西了，然后就这样跑过来。脸上还湿湿的，她也不想管。
卫儒孟在给马上就处理完事情回家的爸爸发消息，收到那边确切的答复后，把手机扔回口袋里，无意识地转过身。
像是时间都跟着静止。
他真的没有想过靳羽嘉会答应下来，甚至，在他的请求被应允之后，他也没想过她会来。
上次这么近距离见到她是什么时候？几个月前吗？多久之前了？他不知道了。因为在看见她的那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大概是她吸鼻子的声音终于把他拉回神，嘴里叼着的烟被蛮横地吐在地上，没有丝毫犹豫地大步向前，直接把她拽进怀里。
他想不到别的了，不知道要做什么，完全跟着内心的指引，就这么把她抱住。
上次抱她是什么时候？放假前？还是很久以前？
宋泽一难得没有推开他，任由他的脑袋搭在她肩上，束缚她的力道瞬间加重。
“我跟靳羽嘉打了电话，说想见你。我跟她说我想在走之前见见你，她答应帮我跟你说，但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会来。我已经做好了在这里等到家里人催我回家收拾东西的准备，现在看见你，我甚至觉得我在做梦。”
他不敢看她的表情，因为害怕她脸上还是曾经面对他时才会有的惶恐。
“今天是我待在这里的最后一天，明天我就该走了。前几天我见了很多朋友，跟他们都告了别。还专门回了趟外婆家，跟家里的长辈们告别，因为怕他们放心不下我。但是今天，我控制不住我想见你的冲动，我想在走之前见你一次，因为我不想带着遗憾和不甘心去面对接下来一个人的生活。甚至可以不要这么近，只要确认你现在过得很好，能在全新的环境里好好学习，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就够了。”
宋泽一合上眼，纵然已经很努力地控制情绪，却都是徒劳。
他长高了，大概托了依旧在训练的福，看他背影的时候就觉得这个男生已经慢慢蜕变成可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他心脏跳动的节奏，她可以听得很清楚，像是摆在耳边的鼓，密集而疯狂地敲着。
“这段没能见面的时间里，我都待在爸爸身边，他几乎每天都会跟我强调军人意志。起初我没明白，觉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但是慢慢的我大概也明白了点。以前在你面前，好像我一直都很幼稚，用自己的方式去处理人情世故，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也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导致出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让你被迫承受那么多，甚至最后分开。我知道你不想听，但是我真的很抱歉，过去的事情都是我不好，我很抱歉，对不起。”
眼睛有些酸痛，多年没有过的感觉现在又重新奔向他。心脏上扎着无数细针，在感受到胸口那块越来越大的湿热后，毫不留情地直接扎穿，让他根本无力反击。
卫儒孟松开怀里的人，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我想过了，很认真地想过。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希望这个期限是两年。我想用这两年时间把自己变成一个更成熟、更理智、更有责任感也更有担当的人，然后回来见你。我很清楚，不管是跟你在一起之前还是之后，你都让我看到我浑身上下所有弱点和缺点，我会改，全部都改，然后变得更好。”
宋泽一捂住脸，由着不听话的眼泪疯狂往下掉，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两年之后你高三，压力最大也是最辛苦的一年，你可能不需要我，但是我想在你身边，因为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面对那么大的压力，不管是生活上的还是学习上的，不管是你自己给的还是别人给的。如果……”
少女摇摇头，放下手，迎着他的视线。
只是看着她红透的眼睛，他就再也说不出半个字，心脏不住地抽疼。
——所以是他说的这些话又让她难过了吗，他可真是活该得不到她的喜欢啊。
“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的……”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无形之中像是捅在他身上的刀，他招架不住。下意识抵住她的额头，更近地看着她的眼睛，还有里面的泪。
“我没有骗你，那些都是实话……我真的……”
“也包括那句吗？”卫儒孟喃喃地念着。“病房里，你跟我说的那句。”
你说你爱过我，这句也是真的，对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我要怎么说才好……”
“没事，我知道。”
“你不知道……”宋泽一颤抖着看他。“你不知道……我当时……”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唇已经被封住，所有话都堵在口腔里，然后被他卷走。
他都知道，当然都知道，而且知道得透彻。
如果真的只是为了安慰他，或者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拉起他，那她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没必要说那些。她在跟他确定关系之后承受的巨大压力，不管是平时在生活中的还是在学习上的，都是他无法想象的。他试图改变什么，但都是徒劳，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的愿望从最初的林林总总变成只想在她身边陪着她保护她。
宋泽一这个人，就像是镜子，让他看到最真的自己，也让他曾经引以为傲的那些在她面前变得不足为奇。以往只是把感情当消遣，但是在她面前，好像一切都变得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那种不安和焦虑，那种生怕她把他丢下的惶恐，都真真切切。
分开之后的日子对他来说是种煎熬，尤其是在她跟他说了那句话之后。他从来不敢妄测她的想法，但是那次，她说她爱过他。明明在关系最脆弱的时候，她还要跟他说那样的话，硬生生让他心里冒出的无数种可能都在逼着他相信。
他也不愿不信。
他都知道，知道她在那之后不断给自己施压，在最辛苦的一年里始终绷着神经，面对压力的时候也不敢给自己一点休息时间。知道在那样的情况下，她还愿意让他看到希望，还愿意冲着他伸出手。他把心里的那头野兽逼回笼子里重新锁好，而她，甚至愿意接过他交还给她的那把钥匙。
这股甜味埋在他心里太久，以至于终于重新尝到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像个毛头小鬼，磕磕碰碰，但满心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