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有说话的声音，病床上的人下意识看向声源，目光停在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背影上。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做了梦的缘故，他总觉得这个背影很熟悉，熟悉得在那瞬间让他有些心慌。太多年不曾有过的什么东西在心里嘶吼着的感觉，好像又突然回来了。
宋淮吃过药才来的，虽然在走进病房的那一刻还是无比惶恐，但已经比之前手术的时候镇定不少。正好他领导也在，看见她之后就拉着她问情况。考虑到这个病房里的人的身份都不简单，她还是打起全部精神来应对领导的提问。
似乎才意识到病床上的人已经醒过来，站在领导和医生旁边的小吴立刻跑到床边，兴奋又担忧地看着他：“醒了？还难不难受？”
两个人同时看过来，在看见她的那刹那，卫儒孟就已经想不出任何东西。
是什么情绪瞬间释放的感觉，脑子紧跟着混乱，耳边尽是轰鸣。
那是种时隔不知道多久之后，心里有什么嘭地炸开的声音。被他束缚了太久太久的困兽，好像又开始嘶吼着挣脱。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真的没有看错吗？
是吧……没有看错吧……
刚开始那个主任是不是说他的主刀医生姓宋？叫什么？
如果不是她的话，那为什么跟她那么像？
他真的没在做梦吗？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那张被他成天藏在最靠近心口那个小袋里的照片里的人，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吗？是吗？
他想掐自己。
当然也确实这么做了，被子底下的手在自己身上狠狠掐了把，等到痛觉传到他脑子里，他才反应过来，好像没有在做梦。
那……这个人是她吗？
宋淮面无表情地走近，给他做了简单的检查，凑近他观察瞳孔的时候，听到那人用轻轻的声音问了句——
“是不是你？”
他不敢信，也不愿不信。眉眼是她，他看一眼就能确定。
然而。
“是什么？”宋淮有些不太明白地看着他，注意到他眼里的那束光瞬间黯淡下去，脸上的表情更加茫然。“你在说什么？”
“是不是她……”
“我没太听懂你在问什么，不好意思啊。”
“为什么不是……你跟她一个姓氏，长得一样，连声音都那么像，为什么不是……”
所以还是他在做梦吗？
为什么不是？声音是她，眉眼是她，身形是她，姓氏是她，但是为什么不是她？
宋淮强压下内心的巨大恐惧，直起身子，扭头看向身后的两个人：“您好，我想检查患者的伤口。”
小吴立刻跑上前，帮着掀开被子：“怎么醒了之后还有点失魂落魄的？是不是哪里不太舒服？正好主刀医生在这，你有哪里难受现在就得说啊。”
卫儒孟没说话，定定地看着她仔细检查过伤口，然后重新给他盖好被子。
失魂落魄？确实失魂落魄。
他应该是出现幻觉了才会以为这是她吧，是不是睡太久了，脑子还停留在刚刚的梦里……
他还没说话，她的手就已经盖在他的右手上，轻轻按着。
“手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知觉？刚刚听徐主任说你跟他说右手使不上力气，具体是整个手臂都没力气还是只有手部没有力气？这里呢？有没有知觉？”
“整个。”
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注意到那块东西，他下意识伸手过去猛地抓住。因为动作太过剧烈，不慎压到伤口，抽痛让他又立刻松开。
宋淮被他这个动作吓得差点摔在地上，小吴急急忙忙上前扶住她的肩膀，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病床上的人：“大哥，你是不是条件反射？这是你的主刀医生，不是你的任务目标啊。”
连旁边的领导也笑着走上前，拍拍卫儒孟的肩膀：“可能还没从上次的任务里走出来，还是会有下意识的反应，这需要时间。”
宋淮喘着大气给他重新处理好伤口，简单跟领导确认过目前的情况之后，匆忙跑出病房。
小吴坐在病床边，冲着他摇摇头：“人家医生都快被你吓死了。”
领导坐在对面跟着开口：“吓人事小，伤口事大，幸好没真的撕开。”
卫儒孟合上眼睛，满是无力。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他可以因为她反问的那句话相信她不是那个人，但是那块手表解释不了。断货很久才被他等到，虽然看上去已经有些磨损，但他能认出来，就是他坏掉之后藏起来的那块黑色手表的白色情侣款，确定以及肯定，如果能看到表上的刻字，他几乎能立刻断定这块手表的主人。
难道这也能是巧合吗？
但是为什么她不承认，甚至回避他。他本应该兴奋才对，但是为什么会这么绝望。
哪怕已经这么久没见面，他还是记得那种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嘶吼着要挣脱牢笼。
她好看了很多很多，那种成熟的气质是任何人都比不来的，甚至让他有些心颤。穿着白大褂的样子莫名多了些威严的感觉，甚至指尖在他手上划过的时候还能带起他多年没有过的战栗。
为什么不承认呢，是在害怕还是在顾虑？或者干脆就是已经彻底忘记过去的人和事？
他不想吓到她，明明是他这么多年都不着家，没能去找她，现在以这个样子这个身份重新见面，她是不是完全没有想起来他到底是谁，只是把他当作生命里的某个过客？
她现在过得好吗，有没有在这个陌生城市稳住脚跟？为什么改了名字？
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会是医生？她曾经不是英语最好吗，其次是语文，好像都跟医学没有任何关系吧。
宋淮几乎是狂奔回办公室的，关上门就开始掉眼泪，把靳羽嘉吓得立刻起身走上前：“是不是不顺利啊？他是不是认出你了？你别哭别哭，松松不哭……”
“他……他……”
察觉到松松有些呼吸困难，靳羽嘉飞速跑去拿了药瓶和水杯，重新蹲在松松身边：“不哭不哭，没事的，他出院之后就不会再找你了，不哭不哭。”
宋淮颤抖着吞下药片，仍然止不住地疯狂掉眼泪。靳羽嘉扶着她慢慢起身，走回折叠床边，让她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好像认出来了。”
靳羽嘉愣了几秒，把她的肩膀揽得更紧：“认出来也没事，等他出院了就走了，不要怕。这么多年什么消息都没有，就算认出来了又能怎样？他现在是特警，这个身份不允许他对你做什么。”
“我来这里是因为我以为没有人会认识我，因为我不想再跟过去的人和事扯上任何关系……我已经躲到这里来了，为什么还是不能放过我，我真的太累了，到底要我去哪里才行……”
“不是你的错，这个不是你的问题，你别多想。”靳羽嘉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松松你现在过得很好，这就已经够了，你不要多想。等下我陪你去小张那里，你现在先冷静冷静，不哭了啊。”
“我真的好累啊金鱼……”宋淮哭着摇头。“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松松你不许多想，我在这呢，你不许多想。”
想到松松这段时间可能要每天都碰上那人就心塞，心塞的同时还有些愤怒。
越是心疼现在这个样子的宋淮，就越生气。
这算什么？这么久了没消息，这会儿突然出现还搞什么久别重逢的可笑戏码？
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在宋淮绝望到离开那个城市的时候就已经彻底断了，现在还在搞什么？非要把她逼疯才开心吗？就当不认识，出院了赶紧从哪来滚回哪去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