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江陵被围起,陈蒨数次向叔父陈霸先请求带兵赴江陵护驾天子,但是没有皇帝的诏命,陈霸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京口静观其变。
直至江陵城陷的消息传来,陈蒨再也等不下去,当下直入司空府,面见陈霸先。
“叔父,阿儿请求带兵去江陵,恳请叔父答应,如果不答应,阿儿就长跪不起。”陈蒨进门后,双膝一屈,跪在陈霸先面前高声道。
陈霸先叹口气道:“唉——,你以为叔父不想吗?师利和阿业,都是我的孩子,我难道不想救吗?以前没有皇帝的诏命,现在没有太尉的允许,叔父不能越权下这样的命令,你就是跪死在这儿,也没用,唉——”
“叔父,”陈蒨叩首急道:“天子驾崩,我陈氏何必还要看太尉脸色。”
“正是因为天子驾崩,现在王太尉令可比皇帝诏命!”陈霸先摇头道:“如今只能祈盼老天庇佑,他们能自己逃出来。”
“叔父的心肠真是铁石所铸,当年我和昌弟、阿婶被囚建康,若没华皎相救,怕是被侯景那贼子铡死在石头城上,叔父恐怕也不会为我们流一滴泪吧!”陈蒨急得口不择言。
“……”陈霸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愤然甩袖出门而去。
“将军,您这话说过头了。”骆牙在旁提醒道:“以大局为重,您别再逼司空,免得伤了叔侄感情。”
“将军,天寒地冻,您快起来吧!不要跪出病来。”韩子高也劝道。
劝了数次,陈蒨仍是跪着不肯起来。
韩子高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将军,世子和直阁将军吉人天相,一定不会有事。”[萧绎封陈昌为长城国世子、授员外散骑常侍。授陈顼直阁将军、中书侍郎。]
“如果师利有事,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死了,也没脸到地下见父亲。”陈蒨道。
韩子高也有弟弟,能体会那种兄弟情深,可是除了言语安慰陈蒨,什么也帮不了、改变不了。
十天后,当初奉陈霸先之命,护送陈昌、陈顼赴江陵的徐度日夜间行逃回京口,面见陈霸先。
陈蒨得知消息后,立刻过府,韩子高陪同陈蒨,还没进大堂的门,就听见有个男人在悲泣的声音。
“司空,卑职无能,有负您的重托……请您杀了我吧!呜呜……”。
“唉——”一声长长的叹息,是陈霸先的叹息。
“你起来吧,这是阿业命中的劫数,不是你的责任,你连日奔波,到京口报信,足以证明你的忠心,你已经尽力,我不怪你,你先去梳洗休息,明日再来见我。”陈霸先边说,边伸手扶起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那男人发髻蓬乱,衣衫污秽,神色憔悴,看起来吃了很多苦,走了很多路的样子。
韩子高想,他应该就是徐度吧。
陈蒨上前一把揪住那人的衣襟,问道:“我阿弟呢,你有没有带他回来?”
“呜呜……”徐度只是哭泣。
“说,我阿弟在哪里?”陈蒨凤眼圆睁,目光像要吃人。
“子华!”陈霸先大声喝止,伸手拉开陈蒨,斥责道:“放开他,孝节千里奔波到这里,已经很累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孝节,徐度字孝节。]
徐度掩面哭泣,躬身退出屋外,陈霸先对陈蒨道:“江陵破城之时,孝节本来要带着阿业和师利逃走,怎奈阿业和师利被圣上叫去伴驾,后来随圣上一起投于魏营,孝节又能怎么办呢?听说朝廷百官和江陵百姓俱被魏军掳至关右,想阿业和师利也不例外。” [关右,即长安。]
“噗——”一口鲜血从陈蒨嘴里喷出,随后身体向后栽倒。
“将军?!”韩子高惊呼着赶紧扶住陈蒨。
“子华?!”陈霸先也在同时抓住陈蒨的胳膊。
“司空,属下先扶将军回府,请军医诊看。”韩子高对陈霸先道。
“好,你快带子华回去,我晚一点会过去看他。”陈霸先点点头。
韩子高背起陈蒨回到寝阁,刚扶他躺下,军医们也赶到了。
军医们轮流给陈蒨把脉,然后商量了一会,年纪最长的军医走到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递给韩子高道:“将军的身体没有大碍,照这个方子抓药,每天早晚喝一副,但这药不治本,将军是心脉郁结,心病还需心药医,好好开解将军,心情好了,病自然就好了。”
送走了军医,韩子高绞了条热巾,给陈蒨擦去嘴角的血渍。
陈蒨睁着眼睛,呆呆地望着屋梁。
“子高,恐怕这辈子我也见不到师利了……”陈蒨痛苦喃喃道。
韩子高坐在床边,安慰着:“至少直阁将军还活着,这消息不算太坏,只要活着,便有希望见面,事已至此,将军自责也无济于事,一定要保重身体,将来才有重聚的一天啊!”
“唉──”陈蒨长长地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