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早已不复往日繁华,所有人都意识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傍晚残阳如血,上京乱作一团,早已没了秩序,街上的人仿若行尸走肉。
在这样高、这样远的郊外,仿佛都能听见屋内的哭声。
乐皇一动不动,良久后,他沉声道:“阿妹,我要记住今夜。”
他没有用朕。
“我要记住今夜,我的无能给我的子民带来的伤害,我的安逸给我的家族带来的灾祸……我要记住今夜的耻辱。”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如果有从头来过的机会,我绝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容羽忽然说道:“我不能走。”
“舒玄攻入上京是迟早的事情,可是,他若攻进来……纵使并非他的本意,可这一城的人,必定会被北境的铁蹄所践踏。他恨的是我们的母后,我是与母后有血缘关系之人,也是幼时与他有情分之人,纵使不知道这情分还剩多少……”
但她想以自己的性命搏一搏。
“我是乐朝的长公主,受子民奉养,当为国而死。”
她单骑入城,在城门口迎她的,是身着一身白衣的谢湛。
容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茫然道:“阿湛?”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他的衣衫被风吹拂,宽大的袖摆随风扬起,“我陪你。”
“我要去见舒玄,此去凶多吉少,你别想不开。”容羽坐在马上,沉声道,“你快走吧,他们还没走远。”
谢湛素来贪生怕死,上京城中再没比他更养尊处优的人物了。
这生死存亡的时刻,他能有这样的决心,已经是他们多年的情分使然了。
果然,他沉默了一瞬,就说道:“那我陪你走走吧。”
容羽将马交给城门守卫,同谢湛一起上了城墙。
四周广阔,天地之间,众说纷纭。
容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谢湛问:“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
谢湛掀了掀嘴唇,似乎是露出一个笑:“那我怎么办?”
容羽没有说话。
他们在一起也有一年了,这一年间,她从不曾后悔同谢湛开始这段感情。
他们经年的熟悉注定了两人在感情上的契合,世上还有哪个情郎能做到比谢湛更加妥帖,能买到她想吃的每一种点心而并非注重虚浮的脂粉,能注意到她的每一个细节并默默放在心上。
她已经喜欢上他了,并且每一日都比昨日更加喜欢他。
可是,已经不能再奢求了。
她的心下不是没有遗憾的,鼻头一酸,她勉强忍住泪意,怔怔地注视着谢湛的侧影,柔肠寸断。
“这是国家大事,舒玄筹谋已久,不可能因为你说几句话就变更心意的。”
她炖了一会儿,轻声说道:“我没有别的法子了,我不会领兵打仗,也不会交涉谋略,故人心已变,如果我的血能换回一些人的性命,那么也算值得。”
谢湛深深吐出一口气:“我倒觉得,未必像你想得那么糟糕。”
容羽疑惑地望着谢湛,他却突然出手点了她身上的穴道。
容羽睁大双眼:“你——”
“就会这一手功夫,你不必惊讶。”他将她横抱起,走到准备好的马车旁边,嘱咐马夫,“一定要平安送到陛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