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满京城，一片清白，路上行人举着油纸伞，步履匆匆。
青棠是两日前醒来的，这么算来她昏了有三四个月。
直接从秋天过渡到冬天。
青棠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决定去参军，她给家里人留了一封信，给花漪留下一把匕首。
燕然上完朝出门到将军府时才得知青棠已经离开了。
没人知道她去哪个地方参军。
她信中写的明白，此想法并非一时兴起，离别自堪悲，她想走的轻松些，希望他们不要找她，若无差错，三年后，他们就可以听到她的消息。
那日燕然走出将军府，盯着天上落雪默了许久，缓步走向皇宫。
某一个不知名的兵营却多了一个戴着面具的奇怪女人，后来，这女人三年间成了一个神话。
如果不想做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那就该让自己变的强大。
*
“子衿，你知道我的心思却又因为我的身份不知该如何面对我，所以离开京城五载不曾归家，可对？”燕然的声音响在耳边将她从回忆中拉回。
“陛下，慎言。”她冷静的说。
燕然沉默了，看着她疏离冷漠的样子，心口微紧，扯着唇别开话题轻声道：“我如今已是皇帝，你当时所许下的承诺可还算数。”
听见这话，青棠终于认真的看向她，她希望五年前那一夜的荒唐只是年少时的冲动，随着时间流逝她该清醒起来。
青棠心里是希望燕然能稳稳地做这个皇帝，而不是另一个人做。
所以听见燕然刻意分清尊卑的话，她暗暗松了口气，肯定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她再一次用五年前的话回答她。
让她行军打仗，她在行，让她处理感情问题，她不行。
燕然和燕羽的情感对十五岁的她冲击很大，以至于她现在看见女人时总是感到一股名的忌惮。
所幸，时间是真的可以冲淡一切。
燕然看着好似已经把以前的事放下将她看做一个臣子。
青棠从皇宫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已有些黑。
齐藏月一看见她就红了眼，伸手要摘她的面具，她下意识拦住，两人皆是一愣，还好齐藏月没心思多想，拉着她仔仔细细的看了许久，想要责怪她离开数年不归家，可看着这愈发凌厉成熟的模样又心疼不已。
最后也只是不停地说了一句回来就好。
一家人快快乐乐地吃了一个团圆饭。
青棠将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上官曦和齐藏月，在两人笑得合不拢嘴，迫不及待观赏时偷偷回到房间。
轻声看见她回来很开心，一向平稳的步伐都跟着急促几分。
“小姐，你可算回来了，怎的一声不吭就离开家呢。”
青棠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
轻声正要再说的话在嘴里转了个弯，“这是什么？”她边接边问。
“礼物。”
“好漂亮的弯刀。”轻书爱不释手地抚摸着泛着寒光，看着就十分锋利的弯刀。
“喜欢就好，我先去休息了。”轻书张嘴正要说些什么，青棠连忙加快脚步。
轻书看着她匆匆的背影，无奈地笑了下，“小姐真是……算了，回来就好。”
“只是，若是小姐知道花小公子正在被人追求，该是什么反应呢。”
夜色渐深，青棠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窗户轻微晃动几下，如同风吹动一般。
青棠翻身一滚，睁眼，方才自己躺着的地方赫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人撑着下巴，侧着身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床上，笑眯眯地同她打招呼。
“小将军，啊，不，将军，好久不见啊。奴家很是想念呢。”
青棠无言地看着他，念月坐起身，正对着她，此时他们一张床上，一外一里，他挪动着腿向她靠近，抬着头好似要瞧清她的面包容。
青棠戴了几年的面具，只有睡觉时才会摘下，在那五年里，她的脸一直埋藏在一个面具之下，她已经养成习惯，如今反倒是不习惯别人对着她的脸打量。
因此，她微微侧着脸，这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她做完后自己愣了下，念月也跟着愣了下。
他没再靠近，离她不算远也不过于亲近，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打量她许久，脸上笑意一点点淡下。
“你是在害怕自己的容貌吗？”
他那双眼睛即使表现的再媚，再娇柔，给青棠的感觉却总是一种藏在艳丽花朵下清澈的凝珠。
青棠微怔，缓慢的将头重新转了回去，对上他淡然的双眸。
“为什么？”这么说。
“你的外貌给你带来了困扰，还是将军想同我说，因为生的太好看不够凶狠，无法镇住对面的敌人。”
这个男人心思敏感到了极点。
“因为麻烦。”她平静地陈述。
念月心口却突然一疼。
青棠看见他的眼神，却觉得好笑，笑完后又沉默下来。
“念月，别心疼我。”她短暂的地笑了一下，那笑在黑夜里就如同一盏风中摇晃的灯，微弱渺茫，在他要看清的时候，倏地被一阵风给吹灭。
念月心中的空虚如同一只要饥饿的怪兽迫不及待要出来觅食，却忽略他狭窄的胸口，一下子将他撑满，堵得他难受。
异性之间，说出别心疼我，念月想，这到底存在有几分暧昧的意味。
因为一个人若是喜欢上另一个人，那么或许会有这两个原因，一是仰慕，二是心疼。
所以，他可以理解为，别爱我。
若是寻常人，话到这里，都会聪明地停止相关话题，但是念月不是，他惯会装疯卖傻，没脸没皮。
“你这句话的意思是让我别爱你吗？”他毫不客气地掀开两人间那一层模模糊糊的帷幕。
对面的女人默了，连呼吸似乎也可疑地凝滞一秒。
她肯定在暗想自己是不是自作多情，念月掰着手指有些乐。
空气静默，呼吸焦灼。
“我意识里告诉我，爱上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她的话撕破静默，却又像是倾倒的黑夜，连窗外最后一点光也掩住。
这下两人谁也瞧不清谁，但是念月知道，对面那个人如初雪般清凉而浅淡的面容上一定是置身事外的淡然，像是一片遗落尘世的雪花，找不到自己的归处。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如果，以前有人和他说，你会在什么时候，看见一个人，那时，你会体会到什么叫一见钟情。
念月一定会回他一个，你扯蛋呢。
可是，他真的遇到了，很奇妙的感觉，想靠近又不敢靠近，想默默注视却又不由得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想将自己抛开，展现给她一个真正的自己，想要知道她对待一个不是世俗所评定的男子的反应。
结果其实早在那一天他就知道了。
他是一个不体面，不规矩，不守男德的男人。
这是别人给他的称呼，尽管他这个不守男德的男人已经坐上高位，也挡不住背后风言风语，只因为他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