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警局,白炽灯将审讯室切割成惨白的几何块,陈北安和顾登都陷入了沉默。
空调外机在窗外发出嗡鸣,混着楼道里此起彼伏的对讲机杂音,在闷热的空气中凝成黏稠的压抑。
\"所以王珊妮现在所做的这些事情动机是为了报复社会么?\"顾登扯了扯领口的警服,喉结在紧绷的衣领下滚动。他刚从外勤回来,袖口还沾着巷子里的泥点,此刻却像被抽走了筋骨般瘫在铁椅上。
包月坐在对面,塑料包装袋发出窸窣声响。她将最后一个肉包塞进嘴里,油渍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作为刑侦支队里少数的女性,她总带着种不合时宜的松弛,此刻却敛了笑意:\"作为女性,如果小时候被侵犯过,这类受害者通常会走向两个极端。\"她抽出纸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要么被社会舆论和他人目光压得喘不过气,选择忍气吞声,把伤疤捂在心底溃烂;即便鼓起勇气报警,也鲜少有人能真正走出阴影——毕竟舆论的二次伤害往往比犯罪本身更致命。\"
陈北安原本跷着的二郎腿重重落在地上,金属椅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他的目光在包月和顾登之间游移,眼睛像淬了冰:\"理论上的确如此。王珊妮从人口拐卖案的受害者,蜕变成跨国犯罪集团首脑......\"他顿了顿,指节无意识叩击着桌面,\"那些深埋在记忆里的创伤,足够扭曲任何正常人的心智。\"
顾登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弹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国际警察那边到现在都没消息!\"他扯松领带,脖颈青筋暴起,\"听说王珊妮在东南亚和欧洲都有人脉,那些政客和商人都跟她有利益勾连,人家根本不愿意插手!\"他来回踱步,皮鞋在地板上踩出急促的鼓点,\"咱们连国境线都跨不过去,总不能派外勤去国外抓人吧?\"
陈北安却突然笑了,那抹笑意像寒冬里的冰裂纹,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静。
他伸手按住桌角的一摞档案,纸页间夹着的照片滑落出来——那是王珊妮的犯罪现场照片,少女时期的她眼神清澈,与如今监控里那个戴着墨镜、掌控地下王国的女人判若两人。
\"不,还有一个人可以帮我们联系上王珊妮。\"陈北安慢条斯理地捡起照片,指尖摩挲着照片边缘,仿佛在触摸某个尘封的秘密。
包月和顾登几乎同时转头,四束目光像探照灯般聚焦在陈北安脸上。顾登张了张嘴,喉间却发不出声音;包月则微微眯起眼,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将眼底的兴味藏得严严实实。
“还记得昨天走访大润发时,调查的王达美么?”陈北安抽出一张泛黄的监控截图,画面里穿蓝白条纹工装的女人正踮脚调整价签,马尾辫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王达美,王珊妮从初中到高中的同桌,现在在大润发水果摊工作。”
他将照片翻转,背面用褪色的蓝墨水写着“妮和美美永远是好朋友”。“三年前她突然从心理咨询师行业消失,履历表上最新的记录是在养老院做护工。直到上个月,她却出现在王珊妮奶奶病逝前最后探访的名单里。王珊妮奶奶病逝已经很多年,身为好闺蜜,王达美去参加王珊妮奶奶的葬礼,应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所以这里头肯定有问题。”陈北安调出医院监控,画面里戴宽檐帽的女人推着轮椅,背影与水果摊的王达美身形重合。
包月抓起档案袋,里面掉出几张大润发的排班表:“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有几个高利贷的机构的人莫名暴死街头,案发当晚王达美明明在休息,却在凌晨三点出现在冷库区。监控拍到她抱着纸箱,里面装的全是腐烂的芒果——和王珊妮童年被囚禁的废弃仓库里,成堆的烂水果气味一模一样。”
顾登突然想起昨天走访时的细节,猛地一拍大腿:“昨天在车上做笔录时,她无名指内侧有块月牙形疤痕!我当时觉得眼熟,原来王珊妮社交账号早年晒过的合影里,两个人手腕上都系着红绳手链,王达美的红绳正好遮住这个位置!但她昨天却说她两已经很多年没联系,而且也没有任何的联系方式了,这其实是在撒谎!”
窗外暴雨骤至,雨点砸在玻璃上发出密集的鼓点。
陈北安盯着监控截图里王达美低垂的眉眼,想起她递来的水果试吃盘里,每颗草莓都被仔细去掉了蒂头——就像王珊妮卷宗里描述的,她童年被强迫吃下带刺的野莓的细节。
而这个带刺的野莓不言而喻,正是王珊妮之前被追债的人卖去给人当陪睡被强行侵犯的事情。
“她们在玩一场隐秘的游戏。”陈北安戴上乳胶手套,取出证物袋里半截断链的红绳手链,“王达美看似普通的水果摊,或许就是王珊妮藏在阳光下的信标。明天早市,我们该去‘买’些新鲜情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