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的日光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嗡鸣,惨白的光线在王达美眼下投出青灰的阴影。
她垂着头,脖颈像折断的芦苇般无力,手腕上的手铐与金属椅碰撞出冷硬的声响,却激不起她半点反应。
陈北安将钢笔重重拍在桌上,墨水在笔录纸上洇开墨点:“王达美,你是王珊妮最信任的左膀右臂,稻草人网站从搭建到运营,你敢说完全不知情?那些被逼迫拍摄视频的女孩,她们绝望的求救信,你以为藏在加密硬盘里就没人发现?”
王达美缓缓抬起头,瞳孔里蒙着层浑浊的翳,像是被泪水浸泡太久的旧照片。“陈警官,你知道王珊妮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磨过锈铁,“二十年前,我们在南方的红灯区再一次相遇。她才十四,被讨债的卖给人贩子。当我在暗巷找到她时,她浑身是血,怀里还抱着个被烟头烫得遍体鳞伤的婴儿——那是她当时收养的被人抛弃的一个弃婴,因为哭闹坏了‘生意’。”
陈北安握着钢笔的手骤然收紧。审讯室的空调发出咔嗒声,卷起桌上几张照片,画面里的女孩们脖颈套着铁链,眼神空洞如死鱼。“所以她就把痛苦转嫁给别人?那些被她逼上绝路的女孩,她们又做错了什么?”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公平。”王达美突然笑起来,笑声破碎得如同玻璃坠地,“她试过报警,试过逃跑,最后换来的是被打断双腿扔回地下室。当她终于爬上高位,发现权力才是唯一的真理。稻草人网站不过是面镜子,照出那些衣冠楚楚的买家有多肮脏——他们花大价钱买少女惨叫的视频,却在法庭上扮演正人君子。”
开庭那日,阳光像熔化的金属般倾泻在法院台阶上。
旁听席坐满了受害者家属,前排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攥着女儿的遗照,哭得几近昏厥。
而被告席上,王达美安静得近乎虔诚,当法官念出“死刑,缓期一年执行”时,她轻轻闭上眼,睫毛上沾着细小的尘埃。
与此同时,乌鲁木齐的火车正穿越茫茫戈壁。
孙美乐靠窗而坐,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枯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胸前的银色十字架。
从来没有感受到过父爱亦或是母爱的她,现在彻底无家可归了,就行一叶扁舟,水浪把她推到哪里,哪里便是她的家。
深夜的警局天台,陈北安将最后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薄荷的辛辣刺激着神经。远处的霓虹灯在云层下晕染成斑斓的雾,他望着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突然想起王达美在审讯室说的最后一句话:“陈警官,你相信因果吗?或许等我们都死了,才能在另一个世界看见真正的审判。”
顾登踢开脚边的啤酒罐,金属撞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回响:“听说王珊妮的遗产里,有笔匿名捐给反人口贩卖组织的巨款。”
包月摘下眼镜擦拭镜片,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但这改变不了什么。那些女孩回不来了,我们抓了一个王珊妮,还有无数个藏在黑暗里的魔鬼。”
夜风掠过天台,卷走未说完的叹息。三颗烟头明灭间,他们沉默地看着星光坠入城市的深渊,像极了无数被碾碎的希望,在无边的黑夜里,等待黎明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