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上午,阳光正好。
县衙后院,陈烈正在练功。
他的上身虽然穿了一件马甲,但是他的胳膊以及部分露在外面的肩、背棱角分明,肌肉线条清晰。
晶莹的汗珠从脖子上流下,折射着璀璨的光。
郑心妍在旁边看着,差点忍不住过去帮陈烈擦汗。
陈烈早就看到她了,却坚持把一路枪法练到一百遍,然后才一边擦汗,一边问道:“郑小姐不会是大白天就想打麻将的吧?”
郑心妍白了他一眼:“在你的眼里,我除了打麻将,就不会别的?”
“郑小姐还会什么?”
“本小姐会的多了!琴棋书画、写诗填词、女红厨艺、九章算术、记账查账、经商营谋,这些,你可能都不会吧!”
陈烈立即想起昨天晚上她说的,将来嫁人要做大妇,做里里外外一把手,看来这是真的。
他立即赔着笑脸:“郑小姐多才多艺,在下佩服之至!”
郑心妍这才笑道:“知道就好!今天下午,吴家三小姐举办诗会,你陪我一起去!”
“什么?参加诗会?你看我像会写诗的人吗?”
陈烈极不情愿,禁不住来个三连问。
郑心妍说道:“他们也不会写诗,就是写点酸文假醋,卖弄卖弄。你也可以的!”
“这个我是真不行!”
陈烈的话才说完,聂小倩也走了过来:“什么不行?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陈烈无奈:“行、行,我去,我去还不行吗?如果因为作诗丢脸了,丢的也是县衙的脸!”
聂小倩强忍着笑:“你大哥凭真才实学考上进士,他的脸不怕丢!”
明明是午后的诗会,陈烈偏偏磨蹭快到傍晚,才陪着郑心妍前往吴家。好在,郑小姐也没有生气。
一进吴家的后花园,陈烈就看到,很多富家少爷小姐正三三两两地聊天。
一个公子哥儿正在凉亭里诵诗,诗句婉转,他的表情也很婉转,腰身也跟着婉转,让人怀疑他没有骨头。
另一个公子哥看到郑心妍进来,立即跳了起来:“心妍表妹,人家为你写了一首诗,专门等你来了再读!”
郑心妍低声对陈烈说道:“这是我四嫂的表弟,杜家的三公子,我烦透他了!”
陈烈看了看那个杜三公子,穿一身绿衫,鬓边插着一条粉色芍药,脸上扑了厚厚的粉,那叫一个妖娆。
杜三说着,走进凉亭,开始大声吟唱:“昨夜东风入后园,先开芍药后牡丹。牡丹蕊藏蜂蝶影,芍药心映佳人颜……”
一诗读罢,全场叫好。
陈烈并不觉得好,但是出于礼貌也要鼓鼓掌。
他不鼓掌还好,一鼓掌,那个杜三公子就冲他来了:“兄台,听说你是县太爷的表弟!”
“怎么了?”陈烈觉得这三个字太直白,又换了六个字,“杜兄有何见教?”
杜三公子说道:“县太爷是两榜进士,兄台肯定也是才子,不知道能不能为大家吟诵一首?”
陈烈心道:“狗东西,我给你鼓掌,你让我难堪!”
他却不知道,在杜三公子眼里,和郑心妍走在一起,就犯死罪。
杜三公子今天是成心让他难堪。
陈烈倒是记得一些唐诗宋词,他想随便读一首,应付过去,又怕读的诗太妙,引人注目,反而不好。
突然,他有了主意,朗声说道:“不瞒杜兄,在下是修行之人,诗作不擅长,就念一首道门的歌吧!”
杜三公子听了,立即大声叫道:“大家静一静,现在请县太爷的表弟陈公子为大家吟诵大作!”
所有正在交头接耳的人立即向这边看过来。
只听陈烈念道:“在下修行之人,不会写诗,就为大家念一首修行心得吧!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世人都懂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
没错,陈烈念的正是曹雪芹的《好了歌》。
《好了歌》通俗易懂,正符合修行人的心境。
陈烈先这首诗,其实也是读给郑心妍听的。
果然,当听陈烈念到“只有娇妻忘不了”,郑心妍粉面羞红。
可是,当陈烈念到“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时,郑心妍面色大变,颓然坐在石凳上。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陈烈刚刚念完,下面嘘声一片。
“什么玩意儿,就是口水歌!哪有半点文采?”杜三公子一脸的鄙夷,“我要是宁县令,有这样的表弟,我都无地自容!”
其他的富家公子也都纷纷说道:“一介武夫,果然粗鄙!”
“你瞧他目光淡然,似乎根本不知道丢人现眼!”
“我都闻到他身上的汗味了!这小子出门都不喷玫瑰露的吧!”
……
郑心妍突然又站了起来:“你们干什么?凭什么看不起陈公子?他是修道之人,又没有专门学习写诗填词,能跟你们十年寒窗一样吗?还说他身上有汗味,我就喜欢他的汗味!”
郑心妍如此直白,把杜三公子给气得连连跺脚:“心妍,难道你不知道人家对你的心意吗?你让人家好失望!”
说着,他还流出两行泪水,在抹了粉的脸上流出两道沟。
郑心妍也不客气:“你有什么资格对我动心思?头上戴着花,脸上涂着粉,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郑心妍要嫁的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杜三儿我永远也看不上!”
陈烈听了,心中轻叹:“郑小姐,你如此维护,让我于心难安!”
于是,他大声说道:“刚才,大家嫌我文词粗鄙,念了口水歌。好,我突然来了灵感,得诗一首,自我感觉还有点文采!”
下面的几个少爷羔子同时发出“嗤”的声音。
“你说来灵感就是灵感?”
“你说有文采就有文采啊?”
“没有十年寒窗,有什么资格写诗?”
“你读啊,别磨蹭!”
陈烈只把他们的嗤笑当放屁,大声念道:“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郑心妍听了,顿时放声大笑:“哈哈哈哈,你们都是百无一用的书生,对你们只须白眼相看!”
那些少爷小姐都惊呆了,他们就算再骄傲,也不敢说这样的诗没有文采。
有陈烈珠玉在前,再也没有人敢出来吟诗了。
恰好,吴家小姐来请大家赴宴,陈烈毫不客气,大快朵颐。
晚宴结束时,陈烈来到郑心妍的身边:“郑小姐,我送你回家!”
郑心妍俏脸一板:“谁要你送,我自己不会走吗?”
陈烈没有再说话,自动后退几步,看着郑心妍走出吴家。
郑心妍一边走一边嘀咕:“我说不要送,你就不送,你是呆子吗?”
突然,一道黑影,向她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