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笑,三言两语,概括了那个动『荡』阴暗的岁月。
“但是那个时候,皇祖父站了出来,他相信我是皇家子嗣,还说他年轻时曾经听过,亲骨肉也有血不相融的现象,所以一力保下了我。
可自那以后,父皇就对母妃疑根深种了,常常非打即骂,加上母妃她心里本来对父皇就没有感情,所以不欢而散之后,她搬去了冷宫,而我,养在了先皇后名下。”
宫苏沫点点头,“没想到你的身世这么曲折。”不仅有一个拎不清的歌姬母亲,还有一个更加拎不清的父亲。
“你祖父说的是对的,这种情况确实有,而且看你母妃那样子,也不是个会偷人的。”即便有这个心,肯定也没这个胆!
她的话说的金允脸上讪讪的,他上前来,手上用力,竟然也爬上了围墙,坐在了她身边。
到底是常年练舞,身手还是可以的。
他展颜一笑,“你也不用同情我,我还算幸运,先皇后无子,所以对我很是照顾,连带的,我母妃也能过的好一些,只可惜,她死得早,白白便宜了某些人。”
他说的某些人,大概就是现在的皇后吧。
宫苏沫看着他过分耀眼的脸道,“你的舞也是你母妃教的?”
他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先后死后,我的处境一下变得艰难起来,其他兄弟都排挤我,对我非打即骂,所以我只有躲到了冷宫。
而母妃她是个天真的『性』子,学识也有限,小时候我一直体弱多病,母妃说,她从小练舞,伤风感冒都不曾有过,所以每每在院子里练舞的时候,都带着我一起,慢慢的我竟然也练出来了。”
说到这他淡淡一笑,有些自嘲的同时也觉得很满足,可能童年时,躲在冷宫练舞的那段日子,也是他人生中少数感到快乐的时光吧。
“那,你为什么要化身歌姬惊云?”
这个,是宫苏沫最不理解的,在金允身上,她看不到一点点皇子的矜贵骄傲,他就好像漂亮的野草,不仅能放下身段去挣钱,更能抛弃男子的身份去做最不入流的歌姬,这一点在古代,简直不可思议。
金允闻言更加不好意思了,他脸上有淡淡的红晕,这点点动人,让天边的云霞都黯然失『色』。
他轻轻一叹,好似不在意,又好似在意。
“因为我真的很缺钱啊,父皇不管我,任由我自生自灭,兄弟排挤我,宫人看不起我,只有钱,能让我夹缝求生,活的更好。
而我做歌姬,不仅能挣到钱,让母妃在冷宫也能过得舒服一点,还能有余力帮一般可怜的百姓,又能探听消息,知天下动向,久了我也就不在意了。”
“即便抛弃男儿身也不在意?”
宫苏沫的话刺痛了他,让他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僵硬,良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在意的。”
他转过头定定的看着宫苏沫,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盛满了星子。
“这世界上,除了死,都是小事。”
然后他又抬头看向天空,神情中,带着一丝不屈的意志和向往。
“而活着,不就只有一个目么?那就想尽一切活得好并一直活下去。”
看着他微微扬起的侧脸,就是这样一个人,明明很苦,却依旧保持希望积极向上,明明很累,却还能照顾母亲,照顾一些可怜的老百姓。
宫苏沫突然觉得,这就是相由心生吧他这天下第一美人,当得实至名归。
金允的王府落坐在城西,值得一提的是,城东是富人区,城西则多平民,而且他这座府邸曾经只是一个二品武将的住处,位置偏不说,面积也不大,不过布置得还算雅致。
宫苏沫有点嫌弃的左右看了看,这府邸还没有宫抉的齐王府十分之一大,更不要说温泉啊之类的东西了。
“我说你也有钱了,要不要这么抠啊,我看到有的屋子瓦都空了,下雨会漏水的吧?”
金允淡淡瞟了她一眼,嗔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那些屋子又不住人,为什么要修?”
宫苏沫服气了,坐在桌子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好没气道,“那你说你那些钱留着干嘛,都留着给别人用?”
真是的,都进了那些贪得无厌的人的口袋里了!
这时,有下人道,“殿下,章家的老太太来了,非要谢谢您,这您是见还是不见?”
他有点为难。
金允没什么架子,“自然要见的,你让她进来吧。”
宫苏沫是不耐烦这些场面的,所以去了里间。
不一会儿,一个老太太由一个少女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一看到金允就要行礼!
“不必多礼。”
对于这些事,他好像已经见怪不怪了,语气态度都十分温和,完全没有在宫苏沫面前的那股妖气。
“您身体好些了么?”
老人连连点头,“多谢殿下大恩,若不是殿下为我儿沉冤昭雪,他肯定就被那些个贪官害死在牢里了!我也命不久矣如今,我儿在家里养伤动不得,我便先带着孙女先来谢谢您,等我儿子好了,再叫他来给您磕头!”
“使不得的。”
金允连忙伸手托住她,微微一笑,他笑得那样好看,一边偷偷瞧他的小姑娘脸都快红到脖子处了。
等老太太好一番感谢完,又亲自送走了她们之后,十分无奈的挎着一个竹篮子回来了,里面都是一些寻常老百姓家自制的东西,虽然不贵,重在心意。
宫苏沫跑出来一看,算是服了,“你这人气还真是高啊,方才那小姑娘看着你舍不得走,我偷偷看着,还是她『奶』『奶』掐了她一把,她才恋恋不舍的走的,可见对你有心。”
她说着,举着茶杯笑得坏坏的,“要我说你也这么大了,也该成婚了,高门贵女心思多,娶个农家姑娘也不错。”
她知道金允不会在意这些,所以才真心这么说。
金允瞪了她一眼,“你这个小丫头,能不能有点女儿家的样子?什么嫁啊娶的,真不害臊!”
他这幅魅态横生的模样,好似又变成了天下第一美人惊云,而不是方才那个平易近人的金允,宫苏沫叹了口气。
还没等她说什么,又有人来了,不同的是,这一次来的是宫里的人!一下,两个人的神情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皇帝有旨,宣他立即入宫觐见!
宣旨太监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他,金允立即会意,递过去一个钱袋,他这才笑了笑,怪声怪气道。
“殿下还是尽早准备准备,听说,还是娄烨的贵客呢!”说完,趾高气扬的走了。
他的话让金允一惊,待人走后,他招来一个人,问道。
“娄烨有人来了,为何这样不动声『色』?你速去查探,回来禀报。”
“是!”那人身形一动,连忙去了,看起来,还是个武林高手。
宫苏沫看在眼里,虽然金允地位被动,但是因为他有钱,而且为人也十分不错,还是由一些真心为他办事的人,加上他另一个身份的便利,很多别人查不到的消息都满不过他的耳朵,让他才不至于那么被动。
等他换了一身衣服的功夫,那人就回来了,并且低声道。
“确实是娄烨的贵族,而且是娄烨的鹰王,名为鲁查,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娄烨王并不待见他。”
金允想了想,又问,“既然是设宴款待,就算是秘密来访想必也不仅叫了我吧?”
那属下道,“方才出去询问了,除了咱们府,大皇子府还有王爷府都接到了圣旨,奇怪的是,并没有哪一位官员赴宴。听红娘说,那位王爷此行来是要商议一件大事,据说,与大煜有关。”
金允挥了挥手让他下去,表示心中有数了。
待人走了,宫苏沫就慢悠悠的晃了出来,挑眉道,“鹰王鲁查?”
她眼珠转了转,似若有所思。
金允道,“怎么,你连娄烨的王爷是什么底细都知道?”
宫苏沫笑了笑,“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并不知道他的底细,但是,我知道他有一些鲜为人知的嗜好,正是这些嗜好,让娄烨王不喜。”
金允闻言,连忙给她续了一杯茶递过去,“还请公主不吝指教。”
若是平时,宫苏沫还会跟他开一开玩笑,但是现在却又有点迟疑,看着他,不知当不当讲。
“这个鲁查王身长九尺,壮如猛兽,一顿能食十几斤肉,并且力大无比,是娄烨有名的勇士!只是,他在那方面的需求,也比常人猛烈得多,女子往往受不住,故而”
说到这,金允脸『色』一白,放在桌上的手不由握成拳头。
“故而害死了不少人,所以娄烨王对他十分不喜,认为他败坏了皇室的名声。”
“不可能的,我可是父皇的亲儿子!”
宫苏沫笑了笑,“我也没说一定是这样”她皱了皱眉,又道,“只是你父皇明明不待见你,秘密接见娄烨王爷,却叫你去,你还是多多提防着吧。”
金允沉默了,越想越觉得荒唐,一定是宫苏沫想多了。
但是人家也是出于好心,所以他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会多留个心眼。
了解了信息,他便准备进宫了,只是,他原本不想带宫苏沫一起进宫的,毕竟她长得好看,扮做男子也比其他男子出挑,如果真叫娄烨王爷看上了,可怎生是好?
而宫苏沫却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
“放心吧,我不是去跟着你的,我只是想去冷宫,找你母妃——谈谈心。”
远在南方的大煜,此时也是乌云密闭。
皇帝恨宫抉隐瞒,在处理完了南王的事情之后,罚他鞭挞之刑,并不允许他医治,在天坛上跪满三天三夜。
但是让人们失望的是,皇帝这么生气,都没有剥夺他手下的五万禁军,可见这次刑罚,也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天寒地冻,宫抉**着上身跪在天坛雪地里,身上交错的鞭痕触目惊心,可是他好似已经失去了知觉一般,一动不动。
跪到午时,三日刑满。
此时的他脸『色』苍白,完全看不出日前处斩南王时的那股狠劲,宫苏沫逃走的第二天,宫抉负荆请罪,当时皇帝屏退众人后与他说了一番话,很多人以为皇帝放过他了,没想到南王死后,才惩罚了他。
很多人认为宫抉好运,恰好撞到南王谋害皇帝这件事,让皇帝一时顾不上他,轻拿轻放。
宫适却知道,事实远不止如此。
他远远走过时,十分阴沉的瞪了那个雪地里的身影一眼。
心里极不甘心!
差一点,只要南王的东西让父皇用了几次,那他就成功了!可是偏偏,这样鲜为人知的东西都被宫抉知晓,而且还以此立了大功,将功折罪。不然,就凭他窝藏宫苏沫的罪名,不可能就受鞭挞之刑!
而且宫抉好似查到了什么,这几日皇帝对他的态度也冷淡得多。
宫适越想越恨,眼里都是阴毒的毒光!
等着吧,这一次算你好运,下一次,非要至你于死地!
而宫抉也并不曾闲着,他跪在那里,心里却在默念内功口诀,以达到驱寒治愈的效果。
风与自然是非常高深的武功,每一式每一招都很绝妙,宫抉甚至有些庆幸他练习的是这样的功法,他的内心本就暴戾,若是别的稍偏激的功法,都有可能让他『性』情大变,变得冷血无常。
天上下着小小的雪,这时,有人举着伞远远而来,让宫抉睁开了眼睛。
“她,真的走了?”
低沉的声音带着无比的落寞,宫澈似乎还不相信,他觉得宫苏沫一定还藏在京城的某个地方,等着给他一个恶作剧。
宫抉此时心态已经变得强大而成熟,所以他对宫澈不再防备,他相信,凭实力,他能打败所有的男人。
“走了,就连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宫抉淡淡道,少年的脸上仅仅只是因为提到了她,便浮起一丝柔情与无奈,他的皇姐实在是太厉害了,他动用所有人力去找,也没有她的消息,这才这么几天,她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不在国内了。
宫澈捏着伞骨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一身雪白的长袍,可是这白,却不如他脸『色』苍白。
“走了”
这两个字,轻的消散在风里,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这笑竟然比哭还难看,他想起府内因为即将到来的大婚,日日张灯结彩的布置,而他唯一想做给那个人看,那个人却走了
就好像反击得不到回应,他的心空落落的。
而且,一瞬间也为自己的愚蠢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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