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被眼前可怖的景象吓得愣住了,如同失了魂一般,还没等她从震惊和恐惧中回过神来,那倒下的杀手竟然又死而复生般握紧了拳头,挣扎着爬起来。
慕晏殊的剑几乎从那杀手的左心室擦肩而过,可偏偏他生来就异于常人,他的整颗心脏长得要更靠向胸口的右方一边。
方才慕晏殊的那剑并未彻底刺穿他的胸背,昏迷片刻后又挣扎着清醒过来,而他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趴在船头那干呕着的可怜的女子。
杀手握紧了手中的刀,心里想到是他最后接到的死令,便是今夜此船不留活口,宁可错杀,也不容放过,他蹒跚着快步冲上前举刀就要向许婉的背后刺去。
慕晏殊抬眼一看,心中大乱,瞬间大吼道:“许婉!”
心中无限的恐惧在滋生蔓延,他绝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发生,她不能受到半点伤害!
许婉一听这声响,立马回头,眼看着那杀手巨大的身影提着刀向自己扑来,她赶紧慌忙起身,想要逃到别处去。
慕晏殊一手拿起手边的木棍,大力朝那杀手的头部掷去,几乎同时撒腿向许婉的方向奔去,赶去救她,高允淮提剑紧随其后。
千钧一发之际,那贼人手中的大刀划破许婉胸前的外衣,又被后方的突袭木棍击中头部,他受力向前方扑去。
许婉来不及躲避,她的左肩被那人的利刃划破肌肤,刺痛感传遍大脑神经,鲜血一瞬涌了出来,紧接着她便被那迎面而来的杀手大力一把推入江中。
“噗通”一声,许婉猛地落入水中。
江面腥臭湍急的水流一下子从她喉咙里灌进肺里去,四面八方的水压重重地憋闷住她的整个胸腔,口中呼救的气泡不受控地咕噜噜地冒出来。
她不会游泳,只能费力在地水中使劲扑腾着,身体和脑袋难受冰冷至极,却又无力逃脱,她赶快抱紧了一旁的竹筏来自救。
只见那贼人得逞般地哈哈一笑,一不做二不休,他立即挥刀砍断了连接住竹筏和木船的麻绳。许婉的身子便立即随着那小小竹筏被奔涌的江水冲入下游。
她心里无比地渴望着慕晏殊此时能来救她,她害怕得快要死了……
慕晏殊从船尾后方奔疾赶来,奋力一剑,直接刺穿了那杀手的头颅,紧接着就要跳下奔涌的江面去救许婉。
他刚要纵身一跃却被从后赶来的高允淮拖住,抱紧了他的身子,因为高允淮生知若此时跳江无异于自取灭亡。
慕晏殊挣扎着要摆脱高允淮的束缚,大声嘶吼着:“放手!我要去救她……”
蓦的一声闷哼,慕晏殊后脖颈一痛,大脑闪过一片白光,顿时昏了过去……
高允淮一手拉不住他,知道主子此时已经失去了理智,他只好擅作主张,一手大力打中主子的后脖颈,先将主子打晕过去………
千错万错都是他高允淮一人的错,梦川河水流湍急,江面广阔渊深,自古以来坠入梦川河中的人是不可能救回来的。
纵使他现在欠了许婉一条命,也不愿让主人白白为她送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婉抱着那疾速漂泊的小小竹筏被无情的水流冲走,无力回天。
许婉泡在水流中恍惚间已感觉到自己离那大船越来越远,她等了许久,身子都冻得冰凉,也没等到有人来救她,那就这么等死吗?
不,她的大脑出于自救的本能迅速运转了起来,强迫着要她冷静下来,进行自救。
许婉渐渐放开疾速流动的竹筏,身子尽可能地放松,脖颈向后仰,她不再抗拒水流的前行,开始顺着河流的方向向前漂浮着,艰难地在水中脱去自己过于累赘的外衣和棉裤。
即使她全身冻得发麻,脑子的神经一阵一阵地刺痛着,她现在也只能忍受着,感受自己身体的变化,她十分害怕,可她不想死……。
左肩被划破的伤口已经被水流冲散得不再流血,伤处逐渐发白,她双眼害怕地紧闭着,强迫自己要冷静下来。
目前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她只能等别人来救自己,或者等水流停下。
目前来看,指望别人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后者更是不可能!
她只能顺着水流的方向往低处漂泊,直到水流变小后靠岸。许婉在洋洋江河中绷直了身体,抱紧双臂,身体冰冷麻木得快失去知觉,她就要这么死了吗?
她现在好难受,好害怕,她头一次这么恐惧水,也不知道要飘向何方……
许婉的大脑在过度劳累下渐渐失去意识,几度想要睁眼查看情况,却只能无力地垂闭回了去,身体又沉又累像是刚爬了几座高山,且不眠不休。
她好像掉进了一个个漩涡,时光不断后退,很多记忆开始重合,然后变得杂乱交错,恍惚间,她好像看到房顶有明晃晃的白色电灯,她这是,回去了?
怎么眼前都是白色的,她眯着眼睁不开,实在是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几个黑色的影子突然涌了上来,唧唧哇哇地张着嘴巴说一大堆话,她想听清楚些,可是却又听不见……
唉,算了,不听了,真是烦人!
她脑袋晕的很,还是睡一会算了。她想要躺在床上好好休息,不被外界打扰,只歇一会,楠楠应该不会骂她的吧?
她好想回家,回到她自己的小窝里,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和干净馨香的被窝里美美地睡上一觉,什么也不用想,她好累……
许婉不知道她在梦川河里漂了多久,她的身体没有任何的知觉和感应,甚至连大脑的一点点意识都没有了,好像是在水中泡着泡着就没有了吧!?
可是她现在真的好冷,冰冷刺骨,脑袋和耳朵里都灌进了些冷冰冰的河水,口鼻里面都是河水的腥臭味,还有些淤泥烂沙,她这是喝了多少脏水?
胃里不断翻滚着,就连咽下的唾液也是苦涩腥臭得令人作呕,连她自己都感到十分恶心,她快受不了了。
要是再活一次的话,她……
可以选择不活吗?!她好累啊!
此时身体和心灵都有破损,从前的她应该是有很多收获和遗憾的。她脑子里有很多人,很多事,一帧帧画面在脑海中混乱地回放着,好像都和她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丝丝缕缕牵扯和瓜葛,又好像与她无关,无论地球离了谁,照样要自转。
诶,你说地球每天都要上班,太阳每日照常升起,它们也会不会感到疲惫和枯燥?
额……扯远了。
回到正题,若许婉就这么死了,她会甘心吗?
许婉一贯的做人原则便是随遇而安,得过且过。她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也就一了百了,若是还没死,那她照样得拼了命地挣扎着活下去。
她不甘心!
她还贪恋着慕晏殊的温暖怀抱呢,好不容易遇到了自己的心上人,她的命中注定,那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不行,她一定要挣扎着活下来!
或许,是老天开了眼,听到了许婉不放弃、向生的呼救,正有一个人……
哦,不对,是人就不该撕扯她的头发,救人哪有这么救的?太粗鲁了!!
许婉仅存的潜意识不断替她观察着漆黑的四周,是有“人”在救她,他正在拉扯着她的头发,想办法将她从泥潭里救出来。
头皮被撕扯的疼痛持续了很久,许婉被那“人”拖着头发朝后前行,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她的背部和双手双脚全是被草地和沙石磨蹭过的红肿刺痛,尤其是头皮上传来的刺痛感,几乎要让她即刻苏醒过来,她真的很生气,太过分了!
她最讨厌别人碰她的头发了,可她现在却没有丝毫力气苏醒过来,反抗一下。
过了许久,她终于停下了,不再被撕扯着拖行。
许婉感到有个毛茸茸的什么动物,流着口水,在她脸边嗅来嗅去,又舔舔她,一股臭烘烘的奇怪味道传来,她不会是遇到野人了吧!?
只觉得那动物围着她转了好几圈,将她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嗅了一遍,似乎是感觉到她尚存的微弱气息,又不放弃地拿脑袋拱了拱她的头,过了会,传来几声呜咽的狗吠或是狼嚎。
这野人还养狗!他这是想把她当做猎物,一块收养了吗?她可不会捕猎啊,最多只能看看家什么的……
许婉心想,她这次肯定完了!
没有被梦川河的水淹死,已是万幸,现在还要来个野林荒郊大冒险求生!?
如果可以,她宁愿选择前者,被水淹死!
许婉心里暗自比较许久,渐渐体力不支,潜意识下线,彻底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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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梁嘉都郡境内
此时的凌之憬还在发着高烧,昏迷不醒,他昨夜回到靖国的消息现在已经传到了朝都。
从朝都传来的王令便是命他即刻回去,高允淮深知此事为难,他已经铸下大错,竟敢拦住主子不去救许婉,但此刻也不能违背王令,权衡之下只得先用马车护送主子回朝都。
高允淮已命亲信的守城将领带领士兵私下偷偷沿着梦川河畔下游寻找许婉的下落,她人是死是活,务必都要有个交代。
凌之憬醒来后已经是炮袭永安城过后的第三日晚上,马车昼夜不停,换马前行赶回朝都。现下他们已经到了戎陵,若车马不停地再行两日路,便可抵达朝都。
“许婉……”
凌之憬苏醒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喊她名字。
高允淮跪在车外,请罪道:“主子,许婉她……”
凌之憬回想起那夜的事,他眼睁睁地看着许婉被杀手推入水中,她无助地抱着竹筏被水流冲走……
接着便是他此时醒来看到的这一切,他难受地昏迷了两日,身体热得像是要把所有水分蒸发出去,整副身体虚脱不已。
看不到许婉的踪影,旁人也答不上来话,渐渐地他好像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凌之憬渐渐握紧拳头,淡淡道:“回去。”
他不敢再去想许婉此时是多么的无助和害怕,她一定还在梦川等他去救她……
高允淮趴跪在地面上,额头低得快贴近地面,心中惶恐不安,也只得急切地劝告道:“主子,陛下已经传旨命您速回朝都,前面便是……”
“我说回去!”
凌之憬怒极,他不想再听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自己,便一拳重重拍在车板上,整个车身都被他拍得嗡嗡作响。
一时间内,气氛沉闷冰冷极速降至冰点,众人噤若寒蝉。
凌之憬心里暗暗道:许婉,你一定要活着!我来了……
强大的压抑窒息感扑面而来,高允淮身子吓得不禁一颤,卑微答道:“是。”
随即指挥马车调头,向着来时的路疾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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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名荒野
许婉已经昏迷多日,她仅存的微弱气息彰显还着最后一丝勃勃的生机,她还有活路可寻。
天上人间,她已不知今夕何夕。
许婉朦朦胧胧间基本上能确定她现在所处的环境和情况,她是被一只无人看管的长毛大狼狗所救,狗狗智商很高,身体灵活矫健。
这狗从前应该是有主人的,不然不会这么亲人,通人性。
这个杂乱而空旷的洞穴应该是它的一处狗窝,这几日许婉全凭这只大狗给她叼来了一些瓜果食物存活,其中也有些生肉蛇鼠,差点把她吓死。
她不禁好奇:狗狗的脑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东西?狗可以吃人吃的食物,但人不一定能吃狗吃的食物啊!不是她挑三拣四矫揉造作,而是她真的接受不了……
还好这狗通人性,见她瑟瑟发抖,身体极度不适,又给她叼来了些稻草和棉麻长布,晚上还用自己身体挨着许婉睡,相互取暖。
许婉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熬了几日,渐渐恢复了些体力,能够爬着坐起来或者扶着墙走两步路。
很难想象,一个快病入膏肓、奄奄一息的人,在野外无汤药医治的情况下,竟可以靠着自身身体的自愈能力逐渐恢复过来,还拥有一线生机。
其中有多么艰难和痛苦,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这副病恹恹的身子好得很慢,全身几乎没什么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