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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婉最近的精力和睡眠几乎全被整晚整晚的咳嗽所搅扰,她一咳连带着整个喉咙和肺部都刺痛得生疼,仿佛她的五脏六腑已经破损,毫无一处完好,像个破碎的纸片人。

她身子的体温几乎从早到晚都是冷冰冰的,后背还在时不时地出着虚汗,生不如死,难受至极。

她不禁一次这样问自己:难道这便是她死里逃生后,涅盘重生而要付出的代价吗?

她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勇气和信心,向死而生……

也许只是单纯地为了自己而活;或许是她还有想见的人和想做的事而不愿放弃生命;又或者是她命不该绝,阎罗殿的生死簿名单上还没轮到她的名字,这仅仅是一个生死考验,一个意外。

许婉鼓起了很多勇气,不断地进行自我暗示:人活着就该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实在不行,绕道而行。

水到绝处是风景,人到绝境是重生。

人的力量虽然很渺小,但若是自己想发光,别人也遮挡不住你的灿烂光芒,你便是漫天星河中最闪耀的一颗。

等不到慕晏殊来救她了,她只能自救。

她生来便是一个人,此后也是一个完整的独立个体,无需依靠其他,她将会千次万次殚精竭力地救自己于世间水火,涅盘重生。

她昏迷了许久,也迷迷糊糊地过了好几日,可能是有三日,也可能是有七日,她没办法记清楚日期和时间,只能眼看着外边天光亮了然后一瞬又暗下去,这里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和一只灰毛大狼狗。

慕晏殊此时应该到了靖国了吧,他一定会赶来救自己的。她也不会放弃,先活下去,然后再想办法跟他团聚……

许婉看着那只灰毛大狼狗叼着根大骨头兴高采烈摇摇晃晃地进来了,先是丢在她脚边,用爪子拨了拨骨头,像是要送给她的礼物。

许婉动了动嘴皮,嗓音干哑地问道:“给我的?”

那狼狗嗷呜嗷呜地叫了两声,像是回应着许婉:给你的,你快吃呀!

许婉无奈地笑了笑,摇摇头,静静看着它。

大狼狗偏着毛茸茸脑袋看着许婉,黑溜溜的小眼珠里竟是疑惑,奇怪着她怎么不喜欢自己送的礼物,无趣地摇了摇尾巴,叼起骨头后跑到另一边墙角,刨了个坑,把骨头埋下去。

许婉看着它全身又黑又脏,应该是很久没有洗过澡了,这骨头也不知道它是从哪叼回来的,也许远处有村落或者是山林野户人家。只要是周围有人,那么一切就好办了……

大狼狗埋好骨头后,又去撕咬地上的枯树枝,它叼起树枝来使劲甩头摆尾,像是在玩自己心爱的玩具,独自玩了一会后,又叼着木棍跑来许婉身边,像是把许婉当朋友了,现在要陪它玩。

许婉拿起木棍,朝着洞口奋力一扔,没多远,大狼狗便把木棍叼回来了,许婉再扔,它又捡回来。

如此反复三四次,许婉便没力气了,大狼狗懂事地趴在她身边,陪着她一块休息。

许婉抬手摸了摸它浓厚紧实的皮毛,虽有些树叶和尘土在上边,但毛发的触感很舒服,大狼狗也很享受许婉的摸摸,尾巴惬意地来回摇摆。

许婉心想着:她这副身体还得去看大夫,吃药调理,不然以后也会落下病根来不断地折磨她。她得尽快想办法出去寻医看诊,要不然,她说不定哪日熬不到病发,便这么悄无声息地在荒野去世了也无人知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万籁俱寂,风声阵阵,刺骨的寒风不断地从破损的洞穴口四面八方一股脑地涌了进来,许婉冻得蜷缩起了身子,一旁的大狼狗也裹紧了自己肥厚的身体,耷拉着耳朵,还拿自己厚重的大尾巴压在她脚上,打着小小的呼噜沉沉地睡着。

许婉暗暗笑道:它倒是好睡,皮毛厚实倒也不用穿衣盖被,连寒风也奈何不了它。

许婉裹紧了那破麻布,缩着身子不断地向大狼狗靠近,它身子热乎乎的,她现在很需要大狼狗身子的温热来度过这寒冷的长夜。

最迟明日,她也该有所行动了,不然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半条小命,迟早也会被病痛拖垮。

————

靖国境内,梦川河下游

靖国士兵们在梦川河畔下游乘着木船四处查探许婉的踪迹和下落好几日了,还向周围的村镇百姓四处打听这两天可有陌生年轻女子出现的情况,皆一无所获。

梦川河畔沿岸村镇无人听闻许婉的任何消息,仿佛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已在梦川河内离奇消失。

带头的搜查将领向高允淮禀报道:“大人,我们已经在此处打捞了四日,除了一艘破损的竹筏和几件破衣外,并未发现那位女子的任何踪迹。”

高允淮默默点头,吩咐道:“二皇子有令,定要将那女子安全带回,尔等不可懒怠糊弄,接着去捞!”

那人犹豫道:“是,大人!可万一那女子尸首顺着河流汇入东海,这……”

高允淮怒瞪他,呵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再派人手去沿途村落及乡镇里打听打听,不容错过那女子的半点消息!”

那人跪地拱手回道:“是!”

那日,当手下的人将许婉那件带有血迹的破外衣送到凌之憬手里时,他发了疯似的将桌面上的东西一扫而下,整个人又哭又笑,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和打击,他的一颗心瞬间被活生生撕裂成几块,眼里的猩红染上了极大的悲痛……

他抱着那件衣服,不甘心也不可置信,喃喃自言自语道:“不会的,许婉,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你一定还活着,对不对?你要等我,我很快就来了,我不让你死,你不能离我而去!”

他身体抱恙高烧未退,这几日又这般劳神费心,作贱自个身子,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如此一来他的病情反而愈发严重。

但他好像对此甘之如饴,仿佛他身体越难受,便能和她一块痛着、受着,感受她的感受,陪在她左右……

当凌之憬病情恶化,再次昏迷不醒后,朝都又传来了皇帝旨意,派人将他即刻绑回去,不得拖延。

等凌之憬彻底醒来后,他人已经在朝都了。

————

午间的阳光热烘烘地照射在地面上,热浪如同一阵阵水蒸气在半空中不断地蒸腾翻涌,几乎要榨干荒野地面上的所有水分。

昏睡许久的许婉,她的身子又冷又热,还出了一身虚汗,整个人如同泡在温泉水中,难受得实在醒不过来,最后还是大狼狗伸着舌头给她舔醒的。

许婉伸手制止了它,干哑着声音道:“大灰,别弄了,我这就起来……”

她翻了个身,静静躺了一会,意识逐渐清晰起来,脑子里计划着今天要做的事:今天必须要跟着大灰狗找到人来救她的命,还要治她的病。

大狼狗用爪子和脑袋不断拱着许婉的身子,催促着她快点起身,她已经“耍赖”休息了好一会了。

许婉被它扒拉着一面慢慢撑起身子,拿过一旁大狼狗捡来的木棍充当拐杖扶手,对着它说:“大灰,你是最聪明的狗狗,你今天一定要帮我找到可以治我病的人,好不好?”

大狼狗吐着舌头歪了歪脑袋,也不知道它听懂了没,拿机智的小黑眼亮晶晶地盯着许婉看,又仰头吠叫两声后,带头走在前面出了洞口,许婉立即跟上。

大狼狗大摇大摆地走在前方四处探查着路线,还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看着许婉,生怕她跟不上自己的脚步而搞丢了。

许婉抿紧了唇,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奋力追上它,远远地跟在它后边。

许婉已经没有别的精神和力气去思考其他,她别无选择,此时只能赌一把了,看大狼狗能不能再“救”她一次,帮她在这荒野里找到可以治病的好心人。

狗狗似乎对这一片很熟悉,它带着许婉走平坦的小路,绕过荆棘丛和茂密阴森的树林,一人一狗不知道越过了几个山头,许婉渐渐体力不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休息。

大狼狗焦急地摇晃着尾巴跑过来嗅许婉,确认她的状态和安全后,做个忠心耿耿的可靠伙伴,耐心地守护在她旁边,戒备四周动静。

趴了好一会后,大狼狗又独自跑到前面山头坡上去,撒腿朝前方小路狂奔,不一会消失在远处丛林,许婉便再也看不到它的踪影了。

她心里感到一阵绝望,这下完蛋了,连狗都不愿搭理她了,她也太倒霉了吧!

委屈得有些想哭,可眼泪是珍贵的水分,她早已变得皮肤粗糙蜡黄,嘴皮干涸,更没有多余力气去痛哭流泪,耗费情感,她现在只能在这荒郊野岭里静静坐着等死或是被野兽袭击蚕食鲸吞……

过了很久,夕阳的余晖照在许婉丧气的脸上,她刚才又坐着睡着了,现在才苏醒过来。

既然等不到任何的救援,那她也不要一个人待在树林里冻死!

许婉重新撑起了木棍,慢慢地朝前方颤颤巍巍地走去,方才那狗就是从这个方向逃走不见的,它不来找她,那她便自己去找它!

当她好不容易费力走下山坡,太阳也逐渐落下,四处静寂,月牙在层云的流动遮挡下变得忽明忽暗,夜间的湿凉寒意迅速席卷了许婉整个身子骨。

她又冷又饿,身体还生着病,疲乏不堪,难受得快要死了,她实在走不动了,脚一崴整个人便轻飘飘倒下,躺在草丛边。

接下来她是死是活,任凭自个造化了。

当许婉再次睁眼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木屋制作的简陋房顶,她还躺在干净的棉被里,不受风雨侵扰。

许婉感动得差点落下泪来,只是身体还不舒服,又疼又累,身体疼得快要分裂开来,就像是自己背上背着如来的五指山,几百年来都没好好睡过觉一般困倦疲乏。

而这次,她终于可以好好安心入睡了,她终于获救了……

翌日,许婉朦朦胧胧间感觉自己的喉咙里被灌进了些苦药,一开始她难受得想吐出来,却被人扳开了嘴巴将苦药汁直接倒了进去,她想反抗了一下,手脚却是无力,只能被迫顺从着吞下奇怪苦药。

她一直睡到了夜间时候,才慢慢苏醒过来,半眯着眼仔细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屋子。

一摞摞柴薪被码得整整齐齐堆放在墙角边,一小张普通的木桌矮凳,那小矮凳破破烂烂,制作工艺粗糙,像是自家人拿多余木料拼拼凑凑做出来的,其中一个凳子还缺了一条腿,看上去有些寒酸。

墙上还挂着一张短弓和一块陈旧的虎皮,其余都是些生活杂物,用“家徒四壁”来形容这间屋子也不为过,小偷见了都得抹把泪再走,看来这是山林里的猎户所住,普普通通的寻常人家。

没过多久,一身灰布衣猎户打扮,满脸络腮胡,身材高大魁梧的男子便端着碗药进来了,他一眼便看到了床榻上醒着的许婉,也没多说什么,将手中药碗放在桌上,又去柜子里翻找出一套男式蓝色旧布衣扔在桌上。

许婉清了清嗓子,声音低哑地问道:“是您救了我吗?”

那男子不说话,只站在桌旁打量着她,又客气地默默点了点头,接着便要开门出去,似乎是不愿与人多说话交谈。

天下怪人多了去了,各有各的稀奇古怪,只是心善之人少见,对此,她早已见怪不怪了。

许婉对他这个脾气古怪的好心人心中只有不尽感激。

只是,那药还摆在桌上,她还要费力起来,那人就不能看在她是个病人身体虚弱的份上,顺手替她端过来一下吗?

唉,罢了,要是慕晏殊在就好了……

许婉无力牵扯嘴角笑笑,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下床去喝那苦药。她好几日未进食了,想吃些饭菜也没有力气咽下去,只得闭上眼大口大口将汤药吞了下去,胃里一阵翻滚,又吐了些苦药出来,她拿衣袖擦了擦嘴角,嘴中一阵苦涩,看向桌上一旁的旧衣。

衣服虽旧,倒很舒服,比她之前破破烂烂的衣裳好穿多了,以前的破旧衣裳只留下林夏蓉送她的缠金刺绣腰带,其余的衣物已经破烂不堪,只得丢弃。

仿佛离别那日,故人的音容还在眼前,依稀可见,怎么她现在就沦落成这个半死不活的鬼样子了,其中过程实在狼狈曲折……

站久了身子还是感到有些冷,许婉赶快回到被窝里捂着,将整个身子缩成虾球状。她现在这副身子真的是十分虚弱,一丁点寒意都受不得了。

许婉蹙起眉心,紧闭双眼,开始了胡思乱想:她现在命是保住了,下一步是要通过这个猎户询问一些有用信息……

这个地方是哪里?现在是什么日子了?靖国和齐国开战后,形势又会转向何方?

她有些懊悔自己当初看小说时走马观花,匆匆一眼略过,没注意看其中的具体事件变化,忽略了很多的重要信息。

再往后便是齐国为停战求和,同意将公主齐俪鸢嫁到靖国为太子妃,而慕晏殊……

凌之憬,你现在在哪?你接下来会怎么做呢?你不会忘了我吧?你绝对不可以娶别的女人为妻……

我好想你……

一滴无言的相思泪从许婉眼尾滑过,曾经说过愿为她拭泪的人却不在身边,此时此刻心中无限怅然,越发委屈,这个小女子带着诸多疑惑和不安,也渐渐困乏得在寂静深夜慢慢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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