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正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皆是如此。
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八岁的苏夏至姑娘正坐在玉米秸堆的后面懒洋洋地晒太阳,顺便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正屋里哥哥与嫂子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
正版的苏姑娘已经死了。
如今的苏姑娘是个身子里住着现代灵魂的组合货。
二人死的方式比较重口味,都是掉进了粪坑,闷死的。
于是不满自己就这么翘了辫子的一缕魂魄带着深深地怨念跨越时间和空间穿越到了古代的被人从一堆翔中掏出来的臭哄哄的尸体上,重口味重生了。
不管对现代社会有多么不舍,她都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上一世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式,手机电脑麻辣烫都再与她无关。以后她就是苏夏至,一个生在古代的小村姑。
苏姑娘如今待字闺中,是个名副其实的黄花大姑娘。
这样的年纪,放在现在社会,正是高三党和高考死磕的阶段,是父母手心里捧着的娇宝贝儿呢,要是偷偷交了男朋友可是会被老师‘淳淳教导’的:“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而在古代,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姑娘还没有出嫁甚至连定亲的对象都没有,是会被街坊四邻笑话的。
不过没人笑话苏夏至。
这倒不是杏花村的街坊邻居有多么的良善,而是苏姑娘从生下来就有些与众不同,她娘虽然给她生的全须全羽,有胳膊有腿有脑袋,可好似没有往脑袋里装脑子。
说白了,苏家的二丫头是个先天的傻子!
她上头还有个哥哥,比她大了四岁,人生的壮实周正,一副漂亮的容貌,如果不张嘴说话看着还是挺是那么回事儿。但只要一张嘴,用不了三句便会原形毕露,又楞又呆,比连家里人都认不清的苏夏至聪明得有限。
因此也没人喊他的大名苏春来,大伙都叫他一声苏大楞。
于是论资排辈,苏夏至是苏春来的妹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苏二傻,昵称:傻丫!
‘咔嚓……稀里哗啦……’
正屋里的两口子拌嘴已经升级,有人砸了瓷器。
“败家娘们儿……”在仲春温柔地阳光下正晒得舒服的苏夏至几乎都要昏昏沉沉地睡去,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醒,她眼皮都不带抬的小声嘀咕道,顺便伸手挠了挠发痒的头皮,琢磨着自己上次洗澡后有没有过了半个月。
“老娘就说咱家是闹了耗子,让你到集上去买两副耗子药备着,你个呆子咋就不听呢!”杨巧莲在屋里絮絮叨叨地数落了自己的男人半天,几乎说得口干舌燥,可那个木头一样的死人就一句话:“我没看见耗子。”
“耗子才多大的东西啊,跑起来出溜出溜地贼快,是随便就能看见的吗?我藏在柜橱顶上的一包番薯干都不见了,我用油纸包了几层。你说,放在那么高的地方除了耗子谁还能偷着吃得连纸都不剩?”
嚷嚷了半天,有些口渴的杨巧莲端起茶杯来想润润喉,水还没喝到嘴里去,耳边就听见半晌没有说话的男人闷闷的开了口,还是那句话:“我没看见耗子。”
心里压得那股火终于被拱了上来,她抬手就把手里的茶杯朝着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苏春来砸了过去,没敢对着脑袋瓜子砍,而是朝着他的肩膀头丢了出去,“你当耗子和你一样都是木头啊,站在灶间等着你看!”
茶杯擦着肩膀的一侧飞过,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微烫的茶水将苏春来的半边衣衫淋了个湿,他歪着脑袋看了看,然后皱着眉瞪了杨巧莲一眼,没言语。
原本是觉着自己的举动有些出格的杨巧莲心里是很怕的,自古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可女子打男人就是大逆不道了。因此茶杯出了手,她心里就后悔了,怕男人的脾气上来揍自己一顿。
没成想自家男人居然和没脾气的泥人一样无动于衷,当下她心火更胜,就觉得自己是嫁了个废物,无限地委屈,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声吼道:“老娘是造了什么孽啊,眼瞎了才会看上你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真是个连死人都不如的呆子!你给我滚出去!别在我屋里杵着!”
抬眼看了看并不刺眼的太阳,苏夏至把身子又往玉米秸堆后面挪了挪,这样正屋房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人就看不到她了。
过了半晌才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接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是脑子慢了几拍的苏春来被老婆骂了出来,直接朝着院门走去,拿了立在墙边的锄头,顺手又把挂在锄头把上的一顶草帽扣在头上,准备下地干活去。
苏夏至偷眼看了他的脸色,居然神色如常,看着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真是‘好涵养’啊,她心里嗤笑一声并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张——宝——福。”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念出这三个字后,苏夏至便把身子蜷起,靠着身后的玉米秸一动不动地‘装死’。
张宝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人是杨巧莲前夫。
只是这个短命的男人早在两年前就病死了。还给杨巧莲留下了两亩薄田以及一处不大的院子。
杨巧莲在为张宝福守了两年寡后,终是耐不住寂寞,孤衾冷被的让她一个岁数正是好时候的女人怎么活?于是使了银子托个相熟的媒婆子为自己寻个下家。只求那人脾气好,相貌生的好。自己瞅着舒心就行。
至于家里富不富的,她不挑。反正手里有几个钱,还能养活的起自己。
杨巧莲嫁过人,人更是泼辣的出了名,亲爹亲娘都管不住她。在她娘家附近是没人肯要这个破烂货的。
媒婆子看在银子的份上也是用了心思,东找西找地竟把她和苏春来说和到了一起。
成亲前杨巧莲特意跑到杏花村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串了趟门子,想见一见苏春来。
当然,她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偷看汉子的事儿是不能和远房亲戚说的,否则人家看在这点亲戚的关系上,怎么也得把苏家的老底儿和她说说。
苏家上下没别的毛病,除了已经死去的苏老爹,剩下的娘三个都有点傻。
而彼时杨巧莲在见到了低头在地里干活的苏春来后,立马春心萌动,越看越喜欢,回去就答应了媒婆子。
变卖了房产和两亩薄田,给自己置办了一份嫁妆,催着苏家定了日子,屁颠屁颠地就嫁了过来。
苏春来他娘脑子里也是缺了点啥的,遇事不会多想。只觉得儿子大了就该娶媳妇,现在媳妇能自己找上门来,还不嫌自己家里穷,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呢。
于是年长了苏春来三岁的杨巧莲顺顺利利地嫁进了苏家,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她从张杨氏变成了苏杨氏。
几日之后,各方见了面,真相大白。
被蛮牛似的苏春来干的走路都费劲的杨巧莲如梦初醒,但,悔之晚矣!
一个二嫁女人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杨巧莲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命,觉得是苏家的人都对不起她,她让一帮傻子给骗了……
认命了,也就不再掩饰,在苏家,杨巧莲是无所顾忌的,既不怕脑袋一团浆糊似得婆婆,也不怕夜夜都把她按到床上往死里折腾的愣头青,就看着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苏夏至碍眼,每看她吃一口东西杨巧莲都心疼的如和吃自己的肉一般。天天想着法子要把这个早就该嫁人的小姑子弄出家去。
可媒婆子请了几拨,苏姑娘还是磨盘一样的留在了家里,没人搬得动。能吃能喝,就是不会干活儿……
杨巧莲从无奈到愤怒,天天像个炮仗似的,瞅谁都不顺眼,打头年成亲到现在也就几个月的光景,她和苏春来大大小小的架已经打了无数了。
而且掉进粪坑死去的小姑子,居然在被冲洗干净之后又活了过来……这件奇事发生后,她是从失望变成了绝望,脾气坏到了极点,苏夏至冷眼瞅着,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嫂子就能疯了……
杨巧莲的身世堪称可怜,但醒过来之后继续装傻的苏夏至一点也不同情她。苏姑娘心里明镜似的: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好东西!
她这个身子的本尊就是被杨巧莲推进粪坑才死去的。否则一个傻了十七年的女子怎么会早不死晚不死,只等着嫂子进了门后才失足丧命呢?
眼看着被那个恶婆娘轰出来的木头哥哥就要下地干活去,苏夏至觉得非常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汉子。
果然,张宝福这三个字如同有魔力似的钻进了苏春来的耳朵,一根筋的男子定定地思索了片刻,突然将锄头又靠在了墙上,摘下草帽往地上一扔,大步往回走去,到了正屋门口。一脚将房门踹开,声音冰冷的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呦!你脑子傻耳朵也出了毛病?”杨巧莲不知死活地尖细声音紧接着响起:“没听见?老娘让你滚啊!赶紧滚!”
‘哐当’!两扇房门关起,‘哗啦’!里面上了栓,然后就是女子惊恐的叫声:“你个呆子,你要干什么?哎呦!打死人了……”
拳头锤在肉上的闷响结结实实地,连躲在玉米秸堆后面的苏夏至都听到了,她闭着眼换了个姿势,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没有男人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口中说出别的男人的名字,杨巧莲,推老子进粪坑……这顿揍你就挨着吧……不谢!”
屋里的鬼哭狼嚎此起彼伏经久不绝,苏夏至听着愉快极了,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包东西,打开外面层层包裹着的油纸,她捻起一块橙黄色的番薯干放进口中慢慢地嚼着:“你特么才是耗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