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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睡到自然醒,然后才磨磨蹭蹭穿衣吃早饭,也不见精心打扮,只换了件她平时最喜欢的碧色衫子就出了门,中午赶在饭口前又风风火火地回了家,唯恐动作慢了就吃不上家里的饭似的。

苏夏至端着饭碗察言观色,只看明白了一点:阿暖这二儿子是够二!连顿饭都不知道请女孩子吃,还想娶我家一一?活该二十多岁了还打光棍……

一一面色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只像往常一样与娇娇和年年说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这倒是让苏夏至放了心。

她虽热和姜暖姐弟交好,闵岚笙也算是朝中重臣,可真要是让女儿嫁进帝王家去做儿媳,他夫妻两个倒是意见一致:不愿意!

作为父母,苏夏至和闵岚笙更愿意他们的女儿能够过的轻松些。

一一去了趟太子府,似乎与姜暖家的那位如花美貌儿子并未擦出什么爱的火花来,这原本就在苏夏至意料之中,因此一家人谁都没把这事当事,该吃吃,该喝喝,其乐融融。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苏夏至与闵岚笙洗漱完毕上了床,正是似睡非睡的时候,外面的院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起初苏夏至并未在意,及至听出那敲门声连绵不绝,大有不开门就在外面一直敲下去的意思之后,夫妻两个同时起了身,互相望了一眼:“这么夜了,难道是阿温和他娘子回来了?”

闵岚笙低声说道。

“不可能。”苏夏至探了身子就往床边上爬,下了地,摸着黑拿起衣架上的外衫套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说道:“那两口子,都有做贼的潜质,咱家的门对他们就是摆设,随时回来都是翻墙的!”

闵岚笙也下了地,先点燃了油灯,一回头见娘子已经风风火火地走到了门口,他忙手疾的拦住了她:“足衣未穿,头发也未绾,娘子就这么出去?”

“……”苏夏至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人已经被秀才拉着到了椅子边,他把她按着坐下,食指灵巧地将她身后的秀发拢在一起,盘了个最简单的髻子,连簪子都没用,只把发尾掖进了发髻的根部固定住,倒是省事。

苏夏至弯腰提上绣鞋,又把衬裤往下拽拽:“成了,都挡严实了,我能出去了吗?”

“哼!”闵岚笙轻哼一声,后退一步径自反身去穿衣。

房门打开,苏夏至,朦朦胧胧地看见院门处小武正隔着门板与门外的人说着话,西厢房门边,颜夕穿得整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往门口探头探脑地观望。

“谁啊?”苏夏至轻声问道。

“不知道。”见夫人也被吵醒,颜夕赶紧回道。

“说是病患,得了急症,来求咱们三小姐救治的!”小武问清了情况,对着站在正屋门口的苏夏至说道。

“找一一的?”女儿学医,并小有所成,这在帝都官宦之家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万太后收了个弟子,并将自己的一身医术倾囊相受,这个弟子便是闵大人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因此此时有人能找上门来求医也是寻常的事情。

“娘子还是去问问一一接不接诊吧,既然人家找到了咱家里,治不治的总要赶紧给他们个话,不要给病人耽误了。”闵岚笙缓步而出,负手立在苏夏至身边,淡淡地说道。

“好,我到后院问问闺女去。”

“爹,娘,我这就去看看。”穿戴齐整的一一从后院快步走了出来,显见是还未曾歇息。

小武见一一走到跟前,忙转身将院门打开,谁知两扇门板才开了一条缝儿,门外的人就涌了进来,一下把门口的小武挤到了一边,小武急了眼,一撸袖子,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笑容可掬地对着他拱手致了歉:“哎呀,真是对不住!家主身子不适,我们也是着急,老弟您多多包涵吧!”

“……”抬手不打笑脸人,小武原本脾气就好,人家岁数大过自己,再对着自己抱拳作揖的,他反倒没了话。

一一一见那管家,两条秀气的眉毛便挑了起来,她往后走了几步,来到紫藤花架下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眼睛直视着自家的门口。

“嗯?”苏夏至心里一动,也走到紫藤花下坐了,擎等着看戏。

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鱼贯而入,手里俱都捧着东西,也不多话,走到一一身边弯腰施礼,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不一刻,苏夏至就看见自己面前摆了一地的托盘,上面的东西模模糊糊,在夜色里有些看不清。

“颜夕。”听见夫人的叫声,颜夕提着灯笼走了过来,接着灯笼的光亮苏夏至凝神一看,蹙眉道:“这都是什么啊?弄些烂菜叶子送咱家来干嘛?”

“回闵夫人话。”笑容可掬的中年管事,又笑着走到苏夏至身边躬身行礼道:“这些确实不是蔬菜,而是万岁爷多年辛苦栽培的花草。”

“花草?”苏夏至听了他的话不禁又往地上的东西看去,片刻之后她嘻嘻哈哈地笑道:“万岁爷的辛苦果然没有白费,这些花草养的不错,都死啦!”

“……”闵岚笙面无表情也往地上看了看,倒是也明白了几分。

“不是有病患吗?怎么不见将病患请进来?”他平和地开了口。

“一一姑娘不开口,我家主人可不敢进来呢。”那管家明明是在与身为二品大员的闵岚笙说话,眼睛却一直落在不言不语的闵壹壹身上,似乎真怕了她一般。

“不敢进来?那就是没病!深更半夜的,我家人还要歇息,没事你们就请回吧!”一一板着脸起身,掉头就往后院走。

“一一,我真的病啦!”瞪开扶着自己的侍童,岑墨艰难地一步步地走进了院子,先对着闵岚笙点点头:“闵大人。”

“太子殿下。”闵岚笙神色不变地对棍子一样走过来的岑墨拱拱手:“您这是?”

“那些花草都是一一剪的,我见她走的匆忙,特意给送到了府上……”岑墨脸色苍白,似乎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殿下就是太客气了,送点东西还亲自来一趟,真是……”苏夏至笑吟吟滴起了身,走到岑墨的身边,上一眼下一眼前前后后地细细地看着,并对着站在院子里的人挥挥手:“太子有病,见不得人,你们都回屋吧!”

回手打发走了颜夕小武,她对着身材高挑的岑墨点点头:“长得挺漂亮!”

岑墨一直白着的脸马上一片晕红,他两眼烁烁地望着闵壹壹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脸皮真厚!”苏夏至摇摇头走到闵岚笙身边,对着一一说道:“他不是有病吗,赶紧给他治,治好了赶紧让他走人。大晚上的步摇耽误了殿下休息。”

“是。”一一规规矩矩地应道。

“别!”岑墨急赤白脸地往前走了一步,因为两条腿还软的像面条,他这只一动作身子就晃悠了一下:“闵大人,您看看,本宫身上是被一一扎的,直到晚间才能动弹,您说,我不找她找谁去?”

“殿下这话下官有些不明白,好好的,小女怎么会就伤了殿下呢?”

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清楚,闵岚笙当然明白一一是决不会随意出手伤人的。

“谁知道呢……”岑墨对着闵壹壹愁眉苦脸地说道:“一一,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当着闵大人和闵夫人,你能不能对我说清楚呢?”

说清楚?

怎么说?

当着爹娘的面说他对自己又搂又抱的?

这么不嫌寒碜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见闵壹壹只是沉默不语,岑墨心里暗笑:说不出来吧?你一个女子自然不好当着父母的面说我们曾近亲热过……

可闵大人和你母亲都是聪明人,你越是不说他们才会往这上面想啊……

傻一一……呵呵……

“嗷——我明白了,原来是讹上我闺女了!”胡搅蛮缠的事情,秀才怎么能与他这样身份的人计较?一一又是个女孩子,脸皮自然也没有太子厚,苏夏至自觉地接了口:“我倒要问问你娘,讹人的事儿她到底管不管。”

“你不是有那个跑的快的侍卫吗?”

“有的。”跑的快的侍卫?她说的应该是影卫吧?岑墨不敢得罪未来的岳母大人,尽管身子麻痹的不怎么听使唤,他还是赶紧点头。

“派个人,帮我给皇后娘娘传个信,就说太子殿下病了,非要我家一一给诊治,看她这个当娘怎么办……”

“去吧。”岑墨点点头,暗处一道风声掠过,一名暗影疾驰离去。

“殿下,请书房里坐吧。”娘子是女子,可以与小辈胡搅蛮缠,闵岚笙却不能。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才记起书房里还没有点灯。

岑墨往黑漆漆的书房里望了望,心里有些发毛。他摆摆手,随即朝着紫藤花下的石凳走去:“本宫就在这里坐坐吧。”

垂着两条手臂,他走一步摇一下,面上的表情极为痛苦,似乎是费劲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了桌边,然后直挺挺地做了下去!

苏夏至看得直撇嘴,只觉得那孩子的屁股估计是给摔成了几半。

一一托着下巴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一定是请人解过了,用的药方能给我看看吗?否则最快也要十二个时辰后你才能行走的。”

“我从小就会吃一些避毒的丹药,时日久了,寻常的毒药对我是没有作用的,便是中了一一的独门药物,我也会比常人恢复的快些,更何况……”

他水汪汪的眼睛脉脉含情的瞟了她一眼,轻声说道:“跟何况,一一并没有想要了我的性命,用的毒自然就更少。”

对于他的自动多情,闵壹壹不为所动,她沉着脸再次问道:“谁给你结的毒?”

“是……”见瞎话败露,岑墨眼睛望向苏夏至:“是我舅舅,他说,这是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不许我说出来,怕……得罪你母亲……”

“我就说么……”闵壹壹点点头,对着岑墨说道:“把手放在桌子上。”

“啊?一一你要给我解毒吗?那真是太好了,今儿我只抱了你一下,你就这么狠……”

艹!还真是占老子闺女的便宜啊!

在一旁看热闹的苏夏至听得火起,冷冰冰地问道:“丫头,你用什么扎的?给娘也用用……”

“好!”觉察到母亲的话让岑墨身子一颤,一一抿唇一笑,低着头细心地诊起脉来……

“原来是这样……”片刻之后,她收了手,对着母亲说道:“姜温舅舅这药用的妙,那天我见了他,还要请教一二。”

“……”原来她给自己诊脉只是为了要确定自己的脉象?岑墨心里一阵委屈,心道:我再忍忍!毕竟还没有娶进门……这么狠心的娘子以后可是要好好的调教!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呢……

“禀殿下。”夜色里,一丝尖细的声音传来,明显是捏了嗓子在说话。

“你对闵夫人说吧。”岑墨挥挥手道。

“是。”那声音应了,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说她已经睡着了,这些小事就让闵夫人您看着办,还说,殿下既然认准了名医,就一定要好好医治,病不好就先住在她家里……”

说着话,一大包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到苏夏至的面前:“这是娘娘吩咐给您带的铺盖。”

我勒个擦的!果然是什么娘养什么样的儿子!这娘俩居然是真赖在一块去了……

苏夏至盯着脚边的那个大包袱看了看,她忽然说道:“秀才,咱们也别梦游了,既然皇后娘娘睡着了都能这么明白,那我们也还是接着睡觉去吧……”

拉着秀才快速地进了屋,她还不忘嘱咐女儿:“扎!对付这样赖皮赖脸黑心的东西就要多扎几下……要不他不长记性!”

女儿虽然学的是救病治人的医术,但施毒的本事也妙绝天下,苏夏至与闵岚笙并不担心她真的被人占了便宜去。

既然姜暖带了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去解决吧……苏夏至自然得给她这个面子。

不过,她也认同姜暖的话:年轻人的事情确实就要年轻人自己解决!作为长辈的他们搀和……

父母的房门关上,院子里只剩了一对儿需要解决问题的年轻人。

一一一脚踢开绊在脚边的盛着几棵花草的托盘,她起身进了书房。

艰难地挪动了身子,岑墨费力的站了起来,望着书房门口不高的几节台阶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咬牙走了过去:“一一,我胳膊没有知觉了,动不了。”

她就在眼前,这是他暗自窥视了几乎十年的女子。

是的,他一直在暗处,用她察觉不到的方式观察着她的一切……

这不仅仅是因为母后与她的母亲是不为外人所知的至交好友,所以他们的联姻也许对两家都是件好事情,更主要的是:他喜欢她!

从意识到这点开始,从来都不知道烦恼的岑墨便有了烦恼。

他刻意的制造各种机会与她在根本不可能相遇的地方偶遇,想以此来提醒她:你看,我已经注意到你了,而你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呢?

几次偶遇下来,岑墨发现,这样的接触对于闵壹壹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她依旧待他彬彬有礼客客气气,那温婉客套表情怎么看怎么让他生气!

太见外了!难道她就不会扑在自己怀里撒撒娇吗?

那时候他想,也许是她年岁太小了,还不解风情吧……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她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不愿意对他解了风情而已。

痛定思痛,岑墨想起了父皇的话: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娶回来,而后倾尽所有去宠爱她,让她永生永世都沉溺在你的感情里,再不会离开……

一一,我会是天下那个最宠爱你的人!

岑墨在心里这样说道。

“这是轻的。”一一点燃了放在窗前的蜡烛,走到门前关了房门:“小惩大诫,殿下虽然功夫不错,但我的毒针也说的过去,我只希望今天的事情不要在发生。”

“一一,你关了房门。”他因为血行受阻筋脉不通,脸色非常难看,但此时却带着一抹诡异的绯红:“这里就是你我了……”

强撑着的身子不管不顾的朝着她倒了下去,岑墨轻轻的阖上了眼睛:“今天只是个开始,我早就想摸摸你抱抱你了……”

猝不及防地,他颀长的身子朝着自己倒了下来,闵壹壹只能伸手去接,于是身子软软的他便如意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一一身上的药香真好闻。”他吸了口气,鼻尖满是她脖颈上的味道,这带着清淡苦味的药香一定是她多年来鼓捣各种草药才染上的味道,好闻极了,直让他沉迷。

“我才说了话都白说了是吧?”身为大夫,闵壹壹接触的人很多,便是与青年男子如此单独相处着,她也能做到心静如水。

见他不停地伸着鼻子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的养的那条大黑狗,心神一阵恍惚,她伸臂抱住了他:“猫小白……不要闹了……”

“嗯?猫小白?”他睁开眼,望着她,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湿润了。

偷偷的观察了她那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猫小白是什么。只是缠在他腰上的手臂竟拥得那么紧,似乎唯恐自己挣脱一般。

岑墨心里酸酸的难受,他在嫉妒一条狗了……

“一一,给我把手臂医好吧,我知道到了明早我的手臂就会无药自愈,可我现在就想抱着你。”

“我这性子实在不适合做你的太子妃。”既然回避不了,闵壹壹决定正式的与他谈一谈。

“我随意惯了,最受不得约束,你看,我说的够坦诚吧?你是太子,你肩上的责任我只要想想都会觉得透不过气来,那不仅仅是荣耀更是责任,而我,仅有的志向不过就是做个好大夫罢了……”

“适不适合做我的太子妃,这个要我说了才算。”岑墨的眼睛大而清澈,让人只要看了便会沉沦在他看似无辜的眼神里……

闵壹壹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表象而已。

身为一国储君,作为将来的帝王,单纯善良并不是他必须具备的生存品质。

于是她别开了眼,不让自己多看他。

“你想做好大夫,那就先医好我把,让我这个为你害了相思的病患能有力气去抱着你可好?”

闵壹壹吃惊的扭头,对上的眼神依旧是清澈的,清澈得毫不掩饰他对她的爱意……

这样的话算是情话了吧?从来没有男子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呢……

而她好像并不排斥……

丑时的时候,他的手臂果然无药自愈。

看来,他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两个人枯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夜,岑墨在发觉自己的指尖有了知觉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站了起来,走到闵壹壹的身边抱住了她:“你若还想对我施毒尽管施,我是一定要抱着我的女人的。”

天亮之前,岑墨悄无声息地离去,行动如常。

下午的时候,太子府那个一张嘴先带笑的管家再次登了门,送来一只挺大的盒子,说是太子爷付给闵小姐的诊金。

苏夏至狐疑的盯着那只大箱子看了半天,还是到后院叫了正在睡觉的一一起来:“说是给你的诊金,娘不能打开。”

“诊金?这么大的箱子?”一一睡得稀里糊涂,打着哈欠掀开了那上面扣得并不严实的盖子,一只皮毛油黑的小狗马上扒着盒子站了起来,口中吱吱叫着,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两个女人。

“猫小白!”母女两个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声……

……

数月之后的一天深夜,太子殿下再次登了闵家的门。管家笑眯眯地只说是找闵大夫看病。

苏夏至冷眼看着他手脚麻利地自己走到了院子里还不时地东张西望着,倒是不像有上次的症状,于是她冷笑出声:“还真是赖上我家一一了,请问殿下,您这次是那只胳膊动不了了?”

岑墨一扬眉,优哉游哉地走到她的面前,伸手一指自己黑漆漆的唇瓣并张嘴吐出了同样乌黑的舌头。

我艹!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苏夏至脑袋嗡地一下大了……

如此又过了数月,月黑风高之夜,太子殿下居然被几个人抬进了闵家,依旧只是找闵大夫看病。

苏夏至弯腰将横在书房卧榻之上的他好好地看过一遍之后小声问道:“傻小子,你又对我家一一做什么了?”

“嘿嘿……嘿嘿……”岑墨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已经没有一处可以活动,他只得对着苏夏至意义不明地笑了几声……

如此闹了几遭之后,苏夏至把出来巡视铺子的姜暖堵在了路上:“你家那个蠢小子还准备折腾多久?老子都快烦死了!现在一到晚上就怕有人敲门!”

姜暖先是捂着嘴笑了片刻才叹着气说道:“你都说了,我养的儿子蠢呐,那日都将一一骗进了屋子,最后还不是被一一给扎的动弹不得?”

“你看,你家一一厉害啊,她使的药连我家阿温也不敢轻易去解,只说要下药差了半分,肉肉的身子就废了……”

“再怎么说他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我这当娘的心疼儿子也不敢找你说呢,你就看在肉肉一片痴情的分子上,替他说句好话吧,女婿能抵半个儿,我这样的婆婆疼媳妇半点不掺假,一一嫁进了我家,你还怕她受了委屈?”

“你就扯淡吧!还好意思说这些?你自己还不是年年过节都嫌头上顶着的那个大西瓜沉么!”

“唉!”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暖还是叹了口气:“也正是为了这个,我才更看重一一。”

“医者父母心,这孩子心胸豁达慈悲,她又跟着万姑姑走了很多的地方,自然更懂得百信的辛苦,有她这样的媳妇去接掌凤印我才能放心啊。”

大高帽子又不花银子,皇后娘娘不吝惜多送几顶给苏夏至。

苏夏至在听着这些话受用的同时,道理也是明白的。

思想向后,又与闵岚笙商量了几次,夫妻俩个终于想通,儿孙自有儿孙福,有多大的能耐便有多大的责任,女儿的婚事就由着她自己的心吧。

十八岁,在被岑墨死缠烂打几年之后,闵壹壹点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岑墨狂喜之下得意忘形,将一一扑倒在床上非要看看她里衣的带子系的端不端正!

一一闪避不开,身上藏得多处毒针虽然都在,可她再也舍不得扎在他身上,此时岑墨笑得带了泪:“终是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一一伸手抚上他如花的容颜看了良久,抬头吻上了他的唇:“蠢东西,你功夫那么好,明明都是能躲开我的毒针的,非要我心疼了才罢休……”

……

大梁昭帝二十六年,太次岑墨大婚,迎娶户部侍郎之女闵壹壹为太子妃。

十五年后昭帝禅位,太子岑墨登基称帝,册封太子妃闵壹壹为后。

史书记载,闵皇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深谙百姓疾苦,妙手仁心,岐黄之术高绝,救人无数,受万民敬仰!

……

“今年守诚和安逸不来过节,觉着家里冷清了不少。”推开窗子,苏夏至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往外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发牢骚。

书案的正提笔写着什么的闵岚笙头也不抬地说道:“关上窗吧,娘子小心着了凉。”

腊月的时候收到了小厮的来信,说入秋的时候安逸染了风寒,拖了几天没有吃药,竟引得旧疾发了,每日咳嗽不止,为免颠簸,今年的春节他们就不来帝都了。

娇娇带着孩子们随着陈冠西回了平县,而一一又只能到了初二才能回娘家,安家那对儿公鸳鸯再不来,苏夏至只觉得意兴阑珊,连准备过年的东西都没了往年的兴致。

关了窗,她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回头看见秀才又不言不语的写个没完,苏夏至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起来:“你最近怎么忙成这样,回家也不得闲,眼睛受得了吗?”

闵岚笙抬头,闭上眼睛享受着娘子的揉搓,只几下就觉得僵直的脖颈舒服了不少。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将她拉倒身侧,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吟吟地望着她:“请坐。”

“德行!”望着没有闩好的两扇门板,苏夏至心惊肉跳地坐了下去,抬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若是被儿子撞见,一定会笑话咱俩老不正经。”

“哼!”闵岚笙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低头在娘子的发间吻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年年下棋是要走火入魔了,自从渭国的国师来了以后,年年就不着家了,天天粘着人家下棋,唉……”

“这不是有为夫陪着你吗,娘子怎么还不知足?”闵岚笙把书案旁的折子往里面推了推,才对着她说道。

“你天天看着这些折子的时间比看着我的时间多多了,还好意思说陪我?切……”苏夏至眼睛瞟着书案上一摞码的整齐的文书撇了嘴。

“也就是这几日了,等这几日过去,为夫就只陪着娘子了。”他似有若无的轻叹一声,眼睛也瞟向了那些折子:“以后,就再也看不见这些东西了……”

“嗯?什么意义啊?什么叫看不见啊?你在户部这么多年,那天不见这些?不见它们?你是给调了衙门?”苏夏至坐直了身子直视着他。

“为夫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娘子还记得为夫对你说过的话吗?”

苏夏至眼睛瞪得溜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说,四十岁后的日子就会只陪着我……”

“秀才?!”苏夏至猛然醒悟过来,她扶着书案就要起身:“你的意思是?”

“我已经递了辞呈。”双手揽住娘子的腰肢,把她重新抱进自己的怀里,他轻声地说道:“晚了两年,还请娘子莫怪……”

“这是真的?”原本想着他只是随口说所,给彼此个念想,哪知此刻竟成了真,苏夏至整个人都傻傻地。

“嗯。”闵岚笙笑着点头:“我们回家吧……”

……

回家,回山下村,说起来容易,真要抬腿离去的时候,苏夏至才发现要安排的事情简直是千头万绪烦不胜烦!

又赶上个过年,如此手忙脚乱地一通忙活,夫妻二人终于安排妥当了手头的事情,启程上路。

闵岚笙为官多年,苏夏至亦是经商多年,两个都是人脉极广,若是与故旧一一话别,怕是再过一年也出不了帝都,于是两个人决定悄没声息的离开,也省的大家伤感。

“来帝都的时候咱三个闺女都还是小丫头,现在你我都成了祖父祖母,你说这日子有多么的不禁混……”撩着帘子,苏夏至歪着身子往车外看着,出了帝都的外城门,眼瞅着那高大的城墙离着自己越来越远,她发了感慨。

闵岚笙无声地笑了笑,眼睛也望向了窗外,倒是没有多少留恋。

为官二十载,他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如此,来来往往的一切便都不在重要,他只在乎娘子的喜怒哀乐便够了。

早春二月,帝都城外的成片的树木都还光秃秃的,甚至连护城河里的冰都未曾化尽。

他们出来的早,几辆马车排着队走的并不快,马蹄踏在平坦的大道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哒哒声。

“不看了。”放下帘子,苏夏至把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倦。想是段时日帮着离京的事情太过劳累,所以才没了精神。

“等明天一一得了信儿一准要怨咱们。”她对着闵岚笙说道。

“娘亲既然知道女儿会难过为何还要不辞而别呢?”一一轻柔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停车!”苏夏至喊了一声,人已经躬身到了车厢门口,不等探出身去,一一已经撩了帘子含泪叫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离去,幸好啊,太子一直派了人盯着……”

“丫头,娘就是见不得你这样啊……”苏夏至别过脸去,强忍了眼里的泪水,待到情绪稳定了些,她才扶着女儿的手下了车。

马车下的一一身上披着一袭挂着一圈银狐毛的斗篷,眼睛红红的望着自己爹娘。

她扁了扁嘴,眼泪又一串串地落下:“爹爹,娘亲……”一一声音颤抖地对着父母行了礼。

苏夏至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岳父大人,母亲大人!”站在娘子身后的岑墨也上前一步给闵岚笙夫妇行了礼。

“我就不和你娘告辞了,我们女人啊,总是眼窝子浅,两个哭一场也没意思。”苏夏至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姑爷,脸上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来:“反正帝都到平县也就二十多天的路,那天我想她了或是她想我了,我们走动走动,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呢……”

“嗯,我会把您的话和我母后说的。”岑墨忙点了头。

一一眼睛只盯在母亲身上,两只手更是攥着母亲的手紧紧的,忽然她脸色一凝,反手搭在母亲的脉门上探了探才问道:“娘亲最近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苏夏至想都未想便摇了头:“除了天天收拾东西觉着身子有些乏累,倒没觉得有别的。”

“可是你娘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一看女儿的脸色不对,闵岚笙便紧张起来,他走近一一沉声问道。

“是……”一一往左右看看,见小武和高越的马车都离得远,才小声说道:“恭喜爹爹,我娘是有孕了,脉象好得很,爹爹不用担心!”

“什么!”闵岚笙与苏夏至同时开了口,连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语气惊喜,一个语气惊恐!

“恭喜娘!”一一有牵起苏夏至的另一个手把了脉,脸上总算是带了笑:“这个弟弟还是妹妹的生出来,辈分倒是不小。”

“恭喜个屁!”苏夏至一张老脸通红,自觉羞臊的没法见人了!

自己肚子里的这个东西生出来辈分可不是不小吗,一一的儿子还要喊他一声小舅舅或是喊她一声小姨了!

满腔的离愁都被这个突来的消息给打散,苏夏至如同挨了晴天霹雳,臊眉耷眼的上了车,往里面一躲,再不好意思出来。

倒是闵岚笙红光满面的,似乎打了鸡血!难得的笑吟吟地对着岑墨说道:“年年暂时还要留在帝都一段时日,你要多费心。”

渭国国师五月才要离开大梁,年年难得寻到了对手,自然不肯放过,再加上他现在是简玉的学生,苏夏至便由着他先留在了帝都。

“岳父大人尽请放心,年年有我和一一照看着呢。”岑墨毕恭毕敬地应道。

别别扭扭地与女儿和女婿告了别,车队启程上路,苏夏至趁着一张脸,不管闵岚笙与她说什么都是吭气。

“好啦,不要气了!再气下去,娘子的肚子都要气大了!”闵岚笙把气鼓鼓的媳妇搂紧怀里,一只手已经偷偷摸摸地伸向她平坦的小腹:“爹爹是不是很厉害,居然又给你娘种上了!”

“当初那个姓姜的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夏夏以后再难有孕……哼!”

“很光荣吗?”苏夏至寒着脸说道:“咱们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可还在生猴子,丢不丢人!”

“生猴子?”闵岚笙掏了掏耳朵,确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好脾气地劝道:“为什么是丢人呢?为夫觉得挺好,倒是娘子你这一路颠簸是否能受得?不如我们先回去吧,等你生产了……”

“你快拉倒吧!”苏夏至横眉立目地对着他说道:“幸亏是离开帝都了,否则被阿暖知道了,她不定要笑成什么样呢!”

“为何?”闵岚笙不解地问道:“娘子和皇后娘娘不是很要好么?娘子有孕她为何要笑话你?”

“报应啊……”苏夏至无奈的摇摇头:“前两年她突然怀上她家小五的时候,我先笑话了她半天啊……”

……

因为苏夏至有了身孕,闵家的车队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而苏夏至在自我嫌弃了一天之后,又恢复了常态,心情也好了起来。

如此走了二十多天后,透过撩起帘子往外望去,道边的树梢上已经见了嫩黄的新芽!

开始有了孕期反应的苏夏至常常昏昏欲睡。

闵岚笙便在车里垫了几层被褥,方便娘子能够随时躺下小睡片刻。

车外暖风阵阵,车内一片静怡。

苏夏至侧身而卧,半个身子靠在闵岚笙的怀里,睡得浅浅的并不踏实。

“秀才……”

“嗳……”

听见她的轻唤,闵岚笙放下手里的书籍,低头望向她,才发现娘子并未睡醒,眉尖眼角俱都带着笑意,显见是说了梦话。

闵岚笙展颜一笑,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将垂在她鼻尖的发丝别在耳后。她的脸颊蹭上他的手掌,脸上的笑意愈浓:“秀才。”她轻声叫道。

“醒了?”他温柔地问道。

“我做梦了……”她不睁眼睛,只是笑。

“梦到了什么?”她笑,他便也跟着笑。

“不告诉你!”她唇角一勾,脸上的笑意竟带着几分少女才有的娇俏,闵岚笙看得眼神一痴……

曾经,她就是带着这样的笑意容骑在他家墙头上,歪着头问他:“我都为你爬墙了,你感不感动?”

“感动……”失神间,他喃喃自语道。

“感动?”

“嗯。”闵岚笙极轻极轻地点头:“感动我们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感动娘子把最美的锦绣年华给了我……”

“傻瓜……”苏夏至伸臂搂住了他依旧纤细的腰肢,睁眼往外望去,满山粉色的杏花开的正好!

“呀!秀才我们到家啦……”她惊呼一声。

“嗯。到家了”他亦是伸臂搂住了她……

青山依旧,人依旧。

【全文完】

又:

七个月之后,闵岚笙与苏夏至的第二个儿子平安降生。

儿子百天后的某个清晨,还在熟睡的闵氏夫妻被院子里的一阵说话声惊醒,闵岚笙推门而出,望着葡萄架下一袭白衣的男子如见了仇人一般,立时沉了脸:“国舅大人?”

姜温正扶着一只脚踩在小板凳上的娘子伸着手臂够头上青愣愣的葡萄,他回头瞅了闵岚笙一眼,随即眼睛悠地亮了起来:“夏夏,我家无忧天天哭闹着找你……”

“无忧什么时候哭闹着要找夏至了?”手里抓着一串青葡萄的褚谦谦从小板凳跳下,她快步朝着头发乱蓬蓬还未曾梳理的苏夏至走了过去:“夏至,他也递了辞呈,陛下没有批准,还说‘你若是将闵岚笙骗回来再干个几年,朕就允了你’呢!”

“唉!”姜温悠悠一声长叹,抬头望天:我家这个蠢婆娘哦,真是没得救……

------题外话------

漫天的话语纷乱落在耳际

你我沉默不回应

牵你的手

你却哭红了眼睛

路途漫长无止尽

多想提起勇气

好好地呵护你

不让你受委屈

苦也愿意迷雾散尽

一切终于变清晰

爱与痛都成回忆

遗忘过去

繁花灿烂在天际

等待已有了结局

我会提起勇气

好好地呵护你

不让你受委屈

苦也愿意那些痛的记忆

落在春的泥土里

滋养了大地

开出下一个花季

风中你的泪滴

滴滴落在回忆里

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让我们懂得学会——珍惜

——节选自歌曲《春泥》

……

拥抱所有一路陪伴的你们~

感谢那些从始至终不离不弃的朋友~

这是我坚持的最温暖最珍贵的动力~

《秀才娘子的锦绣年华》全文完结,本文没有番外。

钱财新文《种天下之第一娘子》已经开坑,期待大家的继续支持~

新文,我们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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