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秀才侧着头趴在床上,黑漆漆地眼眸很认真的看着苏夏至,然后他慢慢地扭了一下身子,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你是我娘子,我们本就是一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离不弃,傻子,你可以愿意?”
他语调轻柔,说出的情话带着无法剥离的哀伤,苏夏至不知道他的这些悲哀来自何处,可她感觉的到,那些痛已经植入他的骨,来自他的心……
“我愿意。”她郑重点头,望着那样的一双使人沉沦的眼睛,她根本不想拒绝:“你要记得你说的话啊……不离不弃!”
渴望一份东西便会加倍的怕失去,此刻的他执着的眼神里染着脆弱,苏夏至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是在害怕,如她一样的害怕失去。
更意识到他们的爱恋还没有到最浓的时候,每个人都如此的小心翼翼窥探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后把这些在放大,犹豫着要不要付出自己真心的时候,却在要求着对方先要付出全部!
闵岚笙的眼睛亮了,灿若星辰,美得眩目,让苏夏至看了失神。
挣扎的坐起身子,他将身前的女子拦腰抱住,他撒娇一样的在她身上蹭着脸颊:“那就搬回来吧,好不好?”
“这个,我还是不愿意!”上一刻还神魂颠倒迷失在他美色中的苏姑娘云淡风轻地抛下这么一句绝情的话,瞬间就将二人之间才飘起的一丝浪漫打回原形。
“秀才,早饭你是吃贴饼子还是吃蒸饼子?”苏姑娘拿着热腾腾地布巾在屋外喊道。
“我讨厌大饼子!”欲求不满的闵岚笙又趴回到了床上,一只手拍着铺板发泄:“夏虫不可语冰!此女完全不解风情!”
知道吃瘪的滋味了吧?完胜一局的新娘子哼着小曲飘进了厨房,心里别提多舒服了:“从今儿开始,早中晚三餐皆为大饼子也……爱吃不吃!”
“吃!”里屋的某人赶紧应道。
自己最后的六十一枚铜钱都交了娘子,不吃大饼子吃什么?
“唉,悍妇!唉,可怜的我!”闵岚笙用手抠着褥子上的线头,叹了口气,微笑着轻轻地阖上了眼,心底安宁一片……
……
三天回门,新姑爷自然要陪着新娘子一起回娘家。
早早地就潜出家门托腰而行的闵秀才还是被山下村几个早起的邻居看到了,众人眼中皆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就差追上来拍着他的肩说上一句:年轻也要节制!
闵岚笙弯腰低头,红着一张脸只顾走路,旁边他媳妇倒是见谁都客气的打声招呼:“呵呵,吃了吗?呵呵。”
在终于走出了大家视线之后,闵岚笙左右看了看都没有行人,才放松了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开始教育娘子:“不要那样和人家打招呼,万一人家说没吃呢,难道你还要请客不成?”
“没吃?没吃就回家吃去呗,关我屁事!”苏姑娘搀着在村子里死活不让人扶的伤残人士无所谓地说道。
“……”闵岚笙闭了嘴,自己娘子的脑袋本来就异于常人,你非要她依照正常人的思维去行事,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秀才一直能开解自己,娘子是自己娶回来的,家里穷,什么也没给她添置,那就都随着她,只要她高兴,能心甘情愿地搬回到他屋里,继而再老实地躺在他的床上,娘子就是‘完美’的!
夫妻二人出门出的早,来到苏家的时候,杨巧莲才收拾了早饭的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就听见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娘,相公,是妹妹和妹夫回来了!”打开院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一对儿新人,杨巧莲扬声喊道。
新婚回门,这是新娘子带着姑爷正式来娘家认亲,从这一刻开始,新姑爷对岳家人的称呼都要随着媳妇了,因此一见到杨巧莲苏夏至便先进了院子给她行礼:“嫂子。”
闵岚笙跟在苏姑娘身后亦是行礼改口称呼:“嫂子。”
杨巧莲看着弯腰在自己身前恭敬行礼的新人,怎么看怎么般配!虽然二人都穿着旧衣,可瞅着就是觉得顺眼!
眼睛一热,眼瞅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连忙背了身子低头在袄袖子上抹了把,然后回身扶起苏夏至,又对着闵岚笙做了个‘请起’的手势:“看我,就是眼窝子浅!先进屋,咱娘从昨儿就念叨着你们呢。”
正屋的房门敞开着,苏婶子扶着门框迎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一对新人,眼神不停的在闺女和姑爷身上扫动,像是要从他们的身上瞧出花儿来。
“娘,女儿给您请安!”苏夏至敛了衣裙,心里又把同样的话对自己上一世的母亲念叨了一遍,俯身跪了下去。
闵岚笙也是紧走几步,与娘子跪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叩首:“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
“幸福贤婿,快快请起!”苏婶子看着自己的这一对儿孩子是打心眼里高兴!而且还很有分寸的先把新姑爷给扶了起来:“我家傻丫从小娇生惯养,还望贤婿多多担待!”
“噗!”不等老娘搀扶苏夏至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娘的脑门,又对着她娘的眼睛紧盯着审视了半晌,还是不能确定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从娘的口中讲出的。
“看什么?和不认识娘似的!”将女儿摸向自己脑袋的手挥开,苏婶子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娘说的好不好?昨天你嫂子教了我一天呐……”
“噗!”苏夏至放心了,这话才对嘛,这才是自己的亲娘呢!
“哈哈!”杨巧莲先是仰头大笑了两声,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是不雅,赶紧又用手掩了口把人往屋里让:“都进屋,进屋再聊……”
一进屋就看见堵着门站立的高大的苏春来,闵岚笙又过来行礼:“舅兄。”
“你这个腰是怎么回事?”苏春来皱着眉转到闵岚笙身后就想撩人家衣服。
秀才吓得直接躲到了媳妇的身后,他知道傻子可是不怕她哥哥的。
“大愣子!”苏婶子才要坐下,又站起来,把受惊了的胆小姑爷拉到八仙桌旁坐下:“贤婿,你哥哥不懂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噗!”每次她娘一叫贤婿,苏夏至就觉得一阵蛋疼。总觉得那词语与老娘违和。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日子还长,媳妇已经成了你的,不要把自己累成这样。”苏婶子用一种了然的口气,和蔼慈祥地规劝着‘房事过度’的姑爷。
“是。”闵岚笙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行礼:“小婿谨遵母亲教诲!”虽然他如玉的脸颊已经泛红,但是依旧保持了面瘫的表情!
“强!”苏夏至都开始佩服起这样的秀才来。
“那是他的牛不好……”苏春来不以为意的说道。
“……”苏夏至再也忍不住了,推门疾步而出,没一会儿,东屋就传来一阵慎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妈呀不行了……”
……
在苏家吃了两顿精心准备的回门饭,又在娘家凑合了一宿,闵岚笙给了岳母二百文的‘回门钱’。小夫妻天没亮就离了苏家奔了平县的衙门。
二百文的‘回门钱’不多,堪称寒酸!可苏婶子盘腿坐在东屋的炕上,一枚一枚地铜钱围着自己摆了一圈,挨个数了几遍,倒是越输越多,最后说道:“这些钱给我孙子和外孙子留着,也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抱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