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买凶杀人!”才被按到椅子上的周存孝马上又弹了起来。他有些驼的背也挺直了,看着闵岚笙不可思议的叫道:“岚笙,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些看法,可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啊!”
闵岚笙嫌恶的扭了头,以防被他急赤白脸说话时喷出的吐沫星子溅脸上。
“你既然说我买凶杀人,那你说说我杀谁了?”周存孝见闵岚笙不看自己,他干脆又站到了内弟的面前,想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你想杀的人是我哥哥。”苏夏至不等秀才开口已经接了话茬:“而且被你买通的那两个泼皮已经写了字据认下了是受你指使,当时这都是有人证的,山下村街坊邻居都看见了。”
“……”才把背直起来的周存孝又不自觉的驼了背。
这事儿不说他都快忘了,当时苏大愣牵着两个胸口上贴着二两银的纸张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这事儿被存礼当做笑话在饭桌上说了。
还是他爹看出了蹊跷,饭后把他叫到一边问了个究竟。
他没敢瞒着,就把自己花钱请人去砸苏春来送的鸡蛋的事都讲了出来,气得他爹周里正大骂他是个蠢材!
还说这个苏家定是得了高人的指点,现在捉着两个无赖讹上了周家!
好歹苏大楞讹的银子不多,就是二两。
为了怕把这事闹上衙门,影响了儿子将来考取功名,周里正决定花钱消灾!
他打发了人拿了二两银子扔进了苏家的院子,随后没多久苏大楞就放了人……
后来他们都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了,都没有再放到心上。现在突然的被苏夏至提起,周存孝脑子里终于现出了一片清明:原来,父亲口中说的那个给了苏家指点的高人竟然是苏家的傻丫头!
周存孝脑子并不活泛,因此这事虽然被他想到了结果,但还是怪错了人!
在他的心目中,闵秀才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读书好以外一无是处。
“写吧。”再次把笔墨往周存孝眼前一推,闵岚笙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若不想把周家弄得太难看,就赶紧把和离书写了吧。”
“这样,也能保存两家的颜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干涉!”
身边没了母亲和父亲,周存孝被闵岚笙夫妇逼得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婚姻,他踟蹰着不想去拿桌上的笔。
“对了,娘子,你定是不愿的是不是?”一眼瞥见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屋顶的闵青兰,周存孝如同溺水时手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几步奔到床前,想去抓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掌。
闵青兰厌恶的将手收回了被子,瞪着干涩的眼睛对周存孝说道:“我和你过够了……你们周家都不是人……”
“写吧。”苏夏至把桌上的纸铺好,又在砚台里研了点墨,然后她拖着桌子一直到了周存孝的身前:“别磨叽了,拿出你打老婆,宠妾灭妻的混蛋气势来,赶紧把和离书写了,然后我们马上就走,绝不耽误你搂着隔壁的那头猪睡觉!”
曾经温柔贤惠的妻子如今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恨意,这让周存孝亦是一阵心寒。
既然过不下去了,那就散了吧……他闭着眼伸手摸起了桌上的笔。
“慢着!”在门外听了很久的周徐氏挑了帘子进来,知道闵家是铁了心要断了这门亲戚,她也不在兜着面子,完全是一副的算计的嘴脸,要多刻薄就多刻薄地说道:“和离可以,闵青兰的陪嫁我们周家是不会退的!”
“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老东西!”苏夏至从来就没看周徐氏顺眼过,原来也是为了大姑子能在周家继续过下去她说话还留着几分客气,如今双方已经撕破了脸,所以她也不怕再得罪这个老东西了!
“我家秀才给你脸不要是吧?”苏夏至走到床边伸手要扶起还躺着的闵青兰:“走,一起到衙门里去告他周家买凶杀人,宠妾灭妻!”
妾,在古代沦为妾室的女人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与正妻根本是不能相比较的。
可以这么说:正妻是主,妾是仆。妾可以买卖而妻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如果一个男人宠妾灭妻,那是非常严重的以下犯上的罪行,会被同族,甚至所有的人所耻笑!
这种事情只要闹出来,对这个男人的家族都会是耻辱。
“娘,爹说让把闵氏的嫁妆都放了。”门外说话的人是周家的二子周存礼。
……
周里正发了话,周徐氏也不敢在坚持,闵青兰的嫁妆不多,拿出当年嫁娶时过的文书一比对,刨去那些铺盖妆奁也不过是六两银子,周徐氏如从肋条骨上割肉似的掏了六两银票仍在桌子上扭头出了屋子。
“那个小丫头片子你带走,别死在我们周家!”临出门时她冷冰冰地甩下一句。
见爹娘都表了态,周存孝再没有念想,心灰意冷的提笔写了和离书,一式两份,苏夏至扶着头昏脑涨的闵青兰走到桌前签了名字又按了手印之后收起一份。
“走吧……”闵青兰扶着桌子站起,摇晃着就往门外走。
“户牒。”闵岚笙站在屋里没动。
失魂落魄的周存孝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愣了愣才起了身,与闵青兰侧身过去了前院。
再回来的时候,他另一侧的脸颊上也出现了一个紫红色的巴掌印,看那巴掌的大小,应该是周里正抽的!
接过小姐俩的户牒,闵岚笙仔细看清楚之后,转手递给了苏夏至,看着娘子收好后,他扶着闵青兰轻声说道:“姐,咱回家。”
闵青兰重重的点了头,眼泪抑制不住的滑落下来……
闵岚笙架着走路踉跄的姐姐,苏夏至从那个婆子的手里抱过已经没了声音的小婴儿,将脸颊贴在孩子的鼻翼处,直到感觉到了她微弱的气息后才对着秀才点了头。
周家的大门四敞大开,闵岚笙扶着闵青兰,苏夏至抱着孩子,几个人一起出了那道门,身后的院门马上就又关死了,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声音。
台阶下站着很多人,比他们夫妻来的时候围着的人更多。
杏花村的村民们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望着他们,“如何了?”有人问道。
“和离了。”苏夏至对着这些老街坊邻居微微躬了身道了谢:“从现在开始,我闵家和周家在没有一点关系!”
“好好过日子!”人群里的女人有的已经和闵青兰一起抹上了眼泪:“可别再受这个气了……”
苏夏至对着大伙又点了头,先下了台阶往前走去。
站在人后的苏春来大步走到了妹妹的前面,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一语不发地为妹妹和妹夫照着路。
灯笼里的烛光是晕黄色的,跟在哥哥高大的身影之后,苏夏至只觉得一阵温暖……
与周家那样的人家比起来,还是自己的老娘和哥哥贴心,虽然他们有时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但都是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
这样的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啊!
“先回家。”走到苏家门口的时候苏春来径自上了台阶,苏婶子马上就从里面开了院门,对着门外的闺女姑爷说道:“黑灯瞎火的别在外面站着,赶紧进来!”
……
东屋和正屋的灯都亮着,一看就是一家人都未睡下。
杨巧莲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也赶紧走了出来,跟着他们一起进了东屋。
先扶着闵青兰在椅子上坐好,闵岚笙把方才在周家发生的事简单的与岳母和大舅兄说了几句,而后说道:“我姐姐现在行走困难,不如我先到镇子上去雇辆车。”
“不行!”苏婶子瞅了闵青兰一眼,随即对秀才说道:“这大半夜的哪儿也不许去!”
“再说都这个时辰了,贤婿就是到了镇子上也未必能雇车得上车。娘瞅着存孝家的也不打紧,不是马上就死的绝症,你们就都住下,明儿一早再说。”
一声‘存孝家的’,让闵青兰本就灰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她低了头一语不发。
闵岚笙也不好去挑丈母娘话里的毛病,也只能闭了嘴,他抬眼望了苏夏至,使了个眼色。
“娘,秀才姐姐已经不是周家的人了,您以后不要再叫她存孝家的了。”苏夏至一边把孩子轻轻地放在炕上,一边纠正着母亲对闵青兰的称呼。
“嗐!娘是叫惯了。”苏婶子听了闺女的话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不好意思的对着闵青兰说道:“存孝家的,婶子以后再也不叫你存孝家的了!”
“……”自己的老娘一开口说出的话堪比绕口令,苏夏至听着都晕。
摇摇头,她对着杨巧莲说道:“嫂子,您来看看吧,这小东西被她那个畜生的爹摔了一下,方才是一直的哭闹,现在怎么没了动静了?”
“我看看。”杨琼莲走到炕边上,身后的闵青兰也摇晃着站了起来,闵岚笙忙伸手扶着她也走了过去。
“甭担心,小娃娃都有菩萨护着,谁家的孩子没从炕下掉下来过?指定没事儿的。”苏婶子说着话也凑到了炕边上,待到看清了襁褓中那个瘦的皮包骨似的婴儿她吃惊的瞪大了眼:“这孩子怎么生的和小鬼儿似的!”
“娘!”苏夏至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也觉得闵青兰的这个二女儿现在瞅着确实是没个好模样,可又有哪个母亲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孩子丑呢?
她赶紧把不会说话的苏婶子推到了门口:“娘啊,您给我烧点水喝吧,我早就渴了。”
“娘这就给你烧水去!”苏婶子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听见闺女要水喝赶紧去了厨房。
“我……没有奶水喂她……”一张嘴闵青兰就落了泪,她侧身坐在炕沿上,伸手想要抱起襁褓,那么轻的孩子,她竟没有抱起来。
“我试试。”才做了母亲的杨巧莲对闵青兰没啥好感,可她见不得小孩子受罪,眼瞅着躺在炕上的小丫头脸上鼻子上的伤口,她心一酸,便弯腰抱起了婴儿。
“舅兄,我们先出去吧。”闵岚笙见状马上转了身子拉着堵在门口的苏春来出了屋子。
“妹妹,去帮我投块布巾。”杨巧莲一边解着衣襟上的带子,一边对苏夏至说道。
“好。”苏夏至马上跑了出去,拿了盆子到厨房打了热水投布巾,又快步回了东屋递给嫂子。
杨巧莲接了布巾,侧过身去,背着苏夏至和闵青兰将自己的胸脯擦了擦,然后将布巾放在一边,把怀里的婴儿面朝向自己,并用轻轻的用一侧的胸脯在孩子的小嘴上逗弄着……
“吃了!”几次之后,小婴儿终于有了反应,她本能的鼻尖传来的*一口就允住了杨巧莲,然后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声连苏夏至都听得清清楚楚!
“孩子是饿坏了!”杨巧莲轻叹一声,坐正了身子,让闵青兰看着她女儿吃东西是那如狼似虎的模样:“你没奶,给她养上头奶羊也好啊,你看看给孩子饿的。”
“我真没用……”看见自己的女儿大口的喝着别的女人的奶水,身为母亲的闵青兰终于忍不住滑落到地上伏着炕沿嚎啕大哭:“周家给我买了一头带羔的奶羊,可那头羊和我一样也是没奶的……”
“娘子?”闵岚笙听见屋里的哭声,焦急地问了一句。
“没事……让她哭一哭也好。”听了闵青兰的话苏夏至怒火中烧,就盼着老天开眼劈死周徐氏那个恶毒的东西!
上次满月宴的时候还是她替闵青兰出头让周家给孩子买头奶羊,当时周徐氏也是应了的……没想到这个恶毒的东西竟弄了头没奶的母羊回来……
苏夏至与杨巧莲对视了一眼,心中俱都明白:周家就没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