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至昨夜抱着秀才的枕头摸黑坐了半宿,揪着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往上推断,再加上最近才听到的一点儿消息,她已经能把这件事的缘由猜了个大概。
闵岚笙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秀才,好歹也顶着个读书人的帽子,因此他是非常的爱惜羽毛,已经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闵青兰昨天也说了,她弟弟宁可挨冻受饿也绝对不会做贩卖文字的事情。
而模仿闵岚笙的笔迹首先就要找到他的真迹才行。
秀才的真迹别人不好找,安静可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闵岚笙在书院读过三年书,当然会留下一些文章之类的东西,因此只要安怀远还存着这些,安静随便偷一张纸就行。
联想到周恕曾经做的老本行,不就是装裱字画的行当?做这一行的工匠有很多自己也是名家,装裱一些古旧的字画便需要修补,那么简单的模仿笔迹以及画法便是他们看家的本事。
有人就是吃了这碗饭,正事不干,专做赝品,并且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将这些零七八碎的线索综合到了一起,苏夏至已经断定这封信必定和安静脱不了干系。
但,怎么处理才能让她收了害人的利爪并知道害怕呢?这是一个挺费脑子的事。
苏夏至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有个词挺流行:绿茶婊!
她认为用这个词来形容安静真是贴切极了!
再往深了一想,绿茶婊做怕什么?
当然就是撕掉她虚伪的‘绿茶’外衣,让人们看到真实的她不过是个婊子,那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想明白想通顺了之后,苏夏至满面春风的去找了安怀远,她认为,安静之所以能如此的嚣张在暗处瞎鼓捣和他老爹的纵容是撇不开关系的,因此她决定直面老狐狸安,毕竟养不教父之过,安静不懂事就得让她老子动手抽她……
如今苏夏至就与安怀远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看着他拿着那封信在沉思。
“你的意思是模仿岚笙笔迹的人是从我这里找到的他的真迹?”安怀远当了大半辈子的官,苏夏至一登门他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有事儿,否则那个女子一定会躲得自己远远的。
从她敢用自己的儿子在学堂当先生这件事上安怀远就知道:她根本不怕自己!
不怕自己,还是个女子,这就更有意思了……
两个人一个道貌岸然,一个一本正经,然而此时却是各怀鬼胎开始斗法!
“是,而且我还能猜到是谁做了这件事。”苏夏至马上点头。
静儿……安怀远不着痕迹的一皱眉,随即岔开了她的话:“这信也没什么出格的话,想是有人开岚笙的玩笑吧。”
“都敢冒充我相公给我写信了,您说这是开玩笑?您没开玩笑吧?”苏夏至不给他机会打岔,又把问题绕了回去:“我今天来就是想让您帮我查查,到底是什么人能从您的眼皮子底下弄到秀才的手书!”
还能有谁?闵岚笙的几篇得意的旧作都在自己府上的书房里,而他的书房平日除了静儿是没人能进去的。
可静儿写这样一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安怀远心里也是在抽丝剥茧般的细细梳理着事情的头绪,只看那封信字面的意思,他还猜不透女儿要干什么。
这么想着,他便把手里的信又举了起来一字一句的看着。
“这封信的关键就在最后一句。这也是伪造了这封信件的人的目的所在。”苏夏至见他还是回避自己的问题,便更加的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老狐狸在护着他女儿啊!
安怀远又把信件的最后一句读了一遍,还是没懂。
不过他这样身份的人就是不懂也会装着平静,而不是随意的开口询问,现在他就闭了嘴等着苏夏至解释。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安老先生您用饭了吗?”
“……”安怀远对于苏夏至这样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话方式非常的不适应。
他想了想,在觉得对方这话不是在给自己下套之后还是据实答道:“还未曾。”
“正好,我也饿了,不如我们就到您书院旁边的那家酒楼吃个便饭,那里就有您想要的答案。”
原本她一说到门口吃个便饭安怀远就想开口拒绝,别的不说,单说自己年纪一把就能倚老卖老地推说身子违和便可不去。
他对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说话方式很反感!
类似的谈话在他做官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几次,最后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谈话是在他和当今圣上之间进行的,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圣上坐在御书房的巨大的龙书案后淡淡的说道:“朕留你一命,但你的两个儿子朕都留用了,至于安家能不能有后,以后都在你的进退之间。”
“那我就先去订了酒菜恭候您了!”就在安怀远沉吟的时候,苏夏至已经起了身,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后出了门,竟是不给他机会拒绝!
不过,他也很想过去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何斤两,竟敢直接找到他的头上,但愿不是无知者无畏……
一出小院的门,苏夏至便对站的笔管溜之和棵小树似的小厮一使眼色。
“东家?”小厮看见她一个人出来,不禁松了口气,赶紧追到她的身边小声问道。
“去安府,把安静给我约到书院门口的酒楼,就说我要找她单独聊一聊!要快!”苏夏至盯着小厮的眼睛说道:“今天成败在此一举!”
小厮也盯着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之后,马上就往回跑去:“书院的侧门就对着安府,走这条道儿最快!”
小院里正屋内,安怀远四平八稳的起了身,这才发现放在八仙桌上的信封和信纸都不见了踪影。这让他哑然一笑:“好快的手,好细的心!”
这样的苏夏至让他有了高手过招的兴趣,他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穿着信步朝外走去。
接过青衣随侍奉上的四方平定巾戴上之后他又想了想才吩咐道:“回去告诉小姐一声,就说老夫说的,今天不许她出府,不论是谁邀约都不要去!”
“是。”青衣随侍行了礼,待到他出了院子,才跟在他的身后一起离去。
一路从书院走到门口的酒楼并未有几步路,不断有学生过来对他行礼问好,安怀远都面带微笑的点头应了。就这样等他走到酒楼的时候苏夏至都在里面忙活半天了。
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里不断的传出一声杯盘碎裂的‘稀里哗啦’声,安怀远跟着伙计走到雅间的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茶壶正准备往墙上拽!
“您来了!快请坐,这地上铺着波斯国的地毯瓷器摔不碎,我就只好往墙上砸了。”说着一扬手,左手的玉瓷茶杯已经上了墙,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
“胡闹!不是说要请老夫吃饭吗,你这是在搞什么?”迈步进了屋,安怀远走的小心翼翼,唯恐被地上的东西扎了脚。
“没办法啊,您说奇不奇怪,这么大一间酒楼既没有掌柜的也没有东家,只有伙计跑堂的盯着,您觉得正常吗?”
这的确不正常!不管什么买卖最起码也得有个掌柜的盯着啊,要不收了银子给谁?
“所以我不用这个法子不行啊……”苏夏至无奈的叹了口,茶壶也扔了出去。
“姑奶奶!您就别难为小的了,我们东家和掌柜的确实不在,你要是在这样闹,小的也只好报官了!”
屋里屋外站着两个伙计,一致的拿苏夏至没有办法,只能把已经送上桌的菜往外搬。
“那感情好!见了官你家掌柜的和东家就能再做缩头乌龟了,你赶紧去报官!”手边没了可砸的东西,苏夏至意犹未尽的起了身,回手端起了身后椅子朝着挡在窗前的四扇屏走去……
“放下!”安怀远沉声喝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成,听您的我放下了!”苏夏至说放下就放下,直接把椅子丢在了地上,差点砸在安怀远的脚上。
“您若觉得自己的面子大,就请把这间酒楼的掌柜和东家叫出来吧!”
“安老爷,您留神点!”平县不认识安怀远的人不多,活计看到苏夏至扔椅子的势头,忙过去拉了安怀远一把。
“老夫不知你们为何得罪了她,但既然都闹成了这样,你们的掌柜东家为何还不出来?”安怀远知道苏夏至不会无缘无故的闹腾,他也猜到了她逼着这家酒楼的东家出来也一定和那封信有关,可他还是想看看今天的事到底她最后能如何收场。
而且他也嘱咐了安静不要出府,因此只要她不露面,这边再怎么闹腾,他也不怕烧到自己女儿身上去!
“那,小的这就再去看看东家回来没有……”安老爷说了话,分量当然要比屋里的疯婆子重的多,再说酒楼的生意就指着书院的那帮学子照应呢,伙计可不敢得罪了安怀远。
一个伙计小跑的下了楼,剩下的一个伙计哆哆嗦嗦的贴墙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苏夏至自己拉了把椅子送到安怀远身后,然后对着那个伙计说道:“赶紧收拾一下啊,一会儿你们掌柜的和东家上来看见屋里这么乱,非得骂你!”
“是!”伙计听了她的话如蒙大赦,连忙拿了墙角堆着的笤帚簸箕打扫起来。
“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安怀远没有坐下,只是看着苏夏至沉声问道。
“就是等着您开口呢。”苏夏至淡淡一笑,似乎觉着有些累了,可老头不坐下,她也只好站着:“这酒楼的东家见了我就和耗子见了猫一样,我说什么他也不肯出来,就得您说话才行,这酒楼的生意就指着您书院的那些学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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