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夏至不会这手谈之道,于是夫妻两个就开始大把抓着棋子猜单双数,挺大岁数的俩人还玩得不亦乐乎!
扶着小炕桌站在边上的乐乐拿起一枚棋子就往嘴里送,苏夏至手疾眼快地从孩子手中抢了过来:“这个不能吃,让舅舅给咱们拿西瓜吃去!”
“好,舅舅去拿。”闵岚笙将手上的棋子丢回罐子,一撩袍子起身望向门口,如同此时才注意到院门口那里还站着一个大活人似的。
“岚笙,夏至,安小姐过来了。”如此意想不到的见面让闵青兰有些不知所措,她对着安静做了请的手势说道:“进来说话吧。”
来的是客,总没有把客人堵在门口的道理。
安静微微一笑,低头,提裙,移莲步进了院子,走的婀娜多姿。
苏夏至怀里还圈着乐乐,坐在枕头上根本起不来,于是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就形成了安静对她居高临下的俯视。
“秀才,一个西瓜切两半就好,给我拿个勺子过来。”苏夏至对着闵岚笙的背影说道。
“好。”闵岚笙回头对着娘子笑着说道,扭头对上安静时马上就收起笑容,只是很平淡地点点头便去了厨房。
“安小姐,稀客啊!过来坐。”苏夏至坐在枕头上,身前大肚如罗,脸色倒是很好。
坐?怎么坐?
今儿为了来见闵岚笙,她是做了细细的装扮的,穿的也是帝都里贵女命妇们才会穿的窄袖包身的褙子,这样的衣裙让她如何弯下腰坐到席子上去?
“您客气了。”安静波澜不惊地走到院子中间就止了步:“我只和他说几句话就走。”
“说什么?”闵岚笙手里端着一只木托盘从她身边走过。
安静只闻见一股子清新的西瓜的味道,甜甜的……
“这?”安静的眼神流转,在苏夏至和闵青兰身上一转,欲言又止。
“乐乐,和娘回屋去玩儿。”闵青兰一看安静的眼神,便马上走过去想抱乐乐回东屋。
“不去。”苏夏至一手揽着孩子,一手用勺子将西瓜最中间的那块掏了出来,然后又在西瓜里用勺子切碎,盛了一小块送到乐乐的口中:“跟舅母在这里吃西瓜,最甜的这点儿给乐乐吃……”
弟妹一副完全不把客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闵青兰听尴尬。
不过她脑子里马上就想起了那晚赵主簿对自己说的话:“闵大人和闵夫人都是有城府的,他们夫妇二人想的事情会比旁人多些,您实在是不必为他们多操心的……”
既然不用自己操心,那自己还是接着去洗碗吧。
“安小姐,坐。”进了厨房,闵青兰先端了个板凳过来,放在安静身后。
“……”一辈子都未曾做过如此低的位置的安静回身一看,便往旁边移开了几步。
这样的东西,她堂堂安家小姐如何坐得?安静心里冷笑道。
“有话请讲。”闵岚笙站到葡萄架想阴凉里,远远地望着她说道。
没有待客的茶水,亦是没有请客人进正屋去坐,闵家的主人这是摆定了一副不愿她多留的姿态。
真是岂有此理!安静抬头望向那张已经褪去了青涩,变得更加温润的容颜,心里既苦涩又失落!
不过是几年而已啊,他都等不得了吗?
如果他在今科得中探花的时候再去求娶她,她又怎会一口回绝呢?
这个男人啊,终究是耐不住寂寞,所以活该娶了那样一个粗鄙的女子……
将视线再移到已经看不出身材的苏夏至身上,安静的心里立时平静了下来。
看吧,如今的我与那样的女子相比较,任谁也能分得出高下!
想到这里,安静高傲地一扬头。
“别看了,你站着不嫌累么?”怀里的乐乐吃的口急,弄得一下巴的西瓜汁,苏夏至用帕子给小家伙擦干净,依旧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想必这里你呆着也会不舒服,不如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走人,大家都省事。”
“呵呵,原本我是想来救岚笙的……”安静淡淡地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你快歇了吧!”苏夏至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也跟着笑了一声:“我家秀才不过是暂时被停职在家,上面的官府既未审理,也没有请他去问询过,因此上并未坐实他是有罪之身,你这个‘救’字怕是用的不妥吧?”
“果然是民妇,见识就是如此了!”安静在家的时候早就想好了,如果有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在闵岚笙的面前羞辱苏夏至一番,让他知道什么人才是真正适合他的!
自古婚配便讲个门当户对,如今的闵岚笙为殿试第三名,这样的功名也勉强配的上自己。
假以时日,再有了自己帮助,他头上的乌纱怎会只是小小的七品呢!
“你难道不懂得官字两个口么?”安静直视着苏夏至,只是人家并不抬头,她那凌厉的眼神似乎也就失去了作用。
“我只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诸恶莫作,否则必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放下勺子,苏夏至慢慢地抬头望向站在院中的白衣女子,眼神是怜悯的。
“官字两个口,即便是你能舌灿莲花又能如何?今时今日,今上圣明,我们还怕被宵小之辈泼了污水么?”
“说得你有多正义似的!”安静走近几步,靠近苏夏至低声说道:“你敢说你一下子买了那么多的田地和铺子,就没有一点把柄落下?”
“呵呵,你家是不是缺德事儿做太多了?所以做什么事儿都给人家留下把柄了?”苏夏至好笑地看着她:“我堂堂正正的花银子,正正经经的交易,一切都是明明白白有据可查,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有据可查?”安静也用同样的语气对苏夏至说道:“岚笙离开县衙如今都几日了?你就那么确信还有据可查么?”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了!
难怪闵岚笙在家这么多日上面都不见有一点动静,原来竟是在暗暗地做手脚!
这样的人心,这样的手段,也只有那些常年浸淫在官场的人才会用的如此纯熟!
安怀远这个老狐狸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也难怪他本事那么大,那么的对当今的皇上表忠心,仍得不到召回任用。
“听见了吧?”苏夏至对着闵岚笙撇撇嘴:“你如今闲赋在家,有人可是忙的很呢!”
闵岚笙面无表情的瞅着娘子,眨了眨眼。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除了这个门儿我便是什么都未曾说过。”安静带着几分得意小声说道。
“不用出这个门,你说的话我压根就当放屁呢!”苏夏至现在身子不方便,可不妨碍她活动舌头,因此一张嘴就是噎人的话。
“这么说,你是真不打算让岚笙重回官场了?”
“我家秀才并未被定了罪,何来离开官场一说?”苏夏至依旧好笑地望着她:“还有啊,我记得早就与你说过,岚笙这名字你就不要叫了,你不嫌寒碜,我家秀才还嫌寒碜呢!”
这话当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出来,真是太难听了,安静的脸立时就红了起来。
“我不与你这村妇一般见识!”她扭脸直对着闵岚笙问道:“这话我只问你!”
“请说。”闵岚笙默默地听着娘子与安静斗嘴,并不打算开口,他对娘子的口才向来是放心的很。
如今见安静转向了自己,他倒觉得不妨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安静话未出口,泪水已经盈上了眼眶,如梨花带雨般地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家父说,他老了,如今只有我三哥一个子嗣在身边,他希望父子早点团聚,颐养天年……”
“安公子只是在学堂教书,又没有被限制了进出,老师何来此言?”闵岚笙不冷不热地问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苏夏至心里前思后想一番,豁然开朗。
安怀远兜了这么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居然是逼着儿子回家,顺便再报复一下多管闲事的自己!
“安逸在这里吃穿用度都不用发愁,又可远离我与父亲的管束,他自然不愿意回去!”安静急急地说道。
这次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与她言明:若是能成功的带回安逸,他便会帮助她嫁入闵家,施压逼于闵岚笙。
而安怀远缩头缩尾地过了好几年,现在忍不住对闵岚笙出了手,不过是想报复苏夏至插手救了小厮一事罢了。
让一个十年寒窗苦读的新官上来就被革职,这对他来说,打击一定是巨大的!
安怀远相信闵岚笙是个识时务的人,只要断了安逸的出路,就是给了他自己活路,这样的买卖多么简单直接,他不做就是傻子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闵岚笙娶得娘子是个现代的灵魂。
对于苏夏至而言,生生死死的事情都已经经历过,如今的她最最在意的只有身边自己家人的安危。
至于闵岚笙是秀才还是进士,是百姓还是朝廷命官,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没有分别的!
换句话说:相公做不做官的她才不在乎呢……
“真是不要脸啊!”苏夏至让乐乐坐在一边,而她自己则抬手伸向闵岚笙。
他马上便过来将圆滚滚的娘子扶了起来。
苏夏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随即对着安静说道:“安逸是你的兄长,如今倒要你来管束?这话说着不怕伤了舌头吗?”
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她往外一伸手:“出门,往左拐,一直走就是学堂,安逸就在里面,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有什么话你就亲自去对他说吧。”
“至于让我断了他生路的事儿,你想都别想了!我和秀才不是畜生,这么缺德的事做不来!”
“岚笙……我只听你一句痛快话!”安静眼神凄苦地着闵岚笙,只想做最后一搏:“当年,你对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啊……”苏夏至笑眯眯地拍了巴掌:“又说什么当年!得,那我就成全你一下。”
“热烈欢送小青梅赶紧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