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饭。”看看秀才那张脸黑的,苏夏至就知道自家的相公是被那个妖孽给算计了一道。
这个时候要是让他们开了火,估计一家子谁都别想好好吃饭了。
她盛好一碗饭,递给了一一,使了个眼色。
“爹爹啊,快来吃饭吧,一一早就饿了呢,娘亲说要等了您回来才能开饭!”小丫头机灵的很,对上娘亲的眼神,马上就跑到闵岚笙坐的位置上,举着小手把米饭摆好,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就……先吃饭吧。”秀才满腹的怒气,在看到女儿那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小脸之后瞬间消散开来,他坐在椅子上,伸手将一一抱起放在膝上,一一却自己滑了下来,站在一边说道:“爹爹累,要很早就起床去公干,娘亲说,爹爹回家来就要好好歇息。”
“唉……你们一家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姜温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的筷子上还夹着一片嫩滑的猪肉片,苦着脸瞅着在闵岚笙身边的小棉袄慢声细语地说着暖心的话,心里那叫一个酸!
“还是生女娃娃好,我那几个外甥,就不会这样对我说话啊……”想起家里那几个少年老成的外甥,姜温又觉得一阵头疼,她姐姐也生了个女儿,奈何人家两口子也宝贝的和眼珠子一样,他是捞不到亲近的。
“羡慕别人不如自己有。”苏夏至给桌上的每个人都盛好了饭,小武和高越现在见到姜温便自动回避,饭桌上只剩了闵家人加上国舅大人。
苏夏至坐了下去,对着一一招招手,示意她也坐下吃饭,才接着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寻个合适的人家,早点成亲。”
成亲?这个话题是姜温现在最不爱听也最不想说的,因此他目不斜视地开始吃饭,专挑肉片吃,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讨厌的很!
苏夏至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古往今来,剩男剩女们不喜的话题料想也差不太多,没人喜欢被逼婚!
尤其是姜温这样的花样男子,更不知是帝都里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他不成亲,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苏夏至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也招人讨厌了……
想想自己的年龄,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三岁,怎么就像老太太一样碎嘴唠叨起来啦?
“吃饭吃饭,这么好吃的饭一定要多吃点!”有错就改的她马上转变了话题,并从桌子中间的大盆子里挑了几片肉并夹了几筷子豆芽给乐乐和一一放在碗里。
她们两个还小,坐在桌边吃饭就是站起来也够不到放在桌上的菜。
这顿饭虽然吃的安静,却不是索然无味的。
帝都里辣椒并不多见,所以像水煮肉这样的明显带有现代烹饪技法的菜肴更是绝无仅有的!
姜温先是挑着盆子里的肉片吃,等肉片吃完了又挑着里面的豆芽吃,最后直到里面挑的就剩了调料,他才放下了筷子,自己盛了碗粟米羹放在桌上:“夏夏,你太讨厌啦,做的饭菜这么好吃,我会长胖的……”
“嗯,那就长吧,正好赶上过年……”苏夏至低头扒拉完碗里的米饭粒,也觉得吃的有点撑。
赶上过年?那不是正好杀猪么!
被人家调侃了,姜温也不气,依旧很有风度地说道:“我也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这样吧,我让府里的马车过来,你用着也方便些。”
“嗳,说起这个马车,我还想问问呢,怎么我家秀才在平县做县令的时候还有官府给派的车马,如今到了京里升了五品郎中反而要自己备车马,待遇大不如前啊!”
既然有机会与大梁的丞相大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苏夏至就顺便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省的她家秀才面子薄,这样的小事不说,你就自己预备车马吧,说了又显得矫情。
“嘿嘿!”姜温端起粟米羹,意味深长地瞅了瞅了闵岚笙:“我都送浴桶给他了,还怕没人给他送车马?”
“……”本想也喝点粟米羹的闵岚笙顿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起了身,就手把姜温手里的碗也夺了下来放在桌上,拉着他就往外走:“丞相大人已经吃好了,娘子可以收拾了……”
“哎哎……我还没喝完呢……”姜温被闵岚笙揪了袖子拉着去了书房,临出门前不忘对着苏夏至抛媚眼:“我与闵大人有要事详谈,夏夏你不要多想!”
苏夏至摇摇头,懒得搭理那个没有正经的东西,扭头望向几个愣呵呵望向门口的小丫头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娇娇马上就应了,并起了身,开始帮着收拾桌上的碗筷。
“真是娘的好宝贝儿!娇娇就是有大姐姐的样子!”
苏夏至的一声夸赞让娇娇红了脸,只抿嘴笑着并不接话。而乐乐和一一也赶紧站了起来,争着帮娘亲干活,要当‘好宝贝儿’……
娇娇和乐乐虽然不是自己生的,可两个小丫头大小就在闵家养着,苏夏至不偏心,哪个都疼。
而几个孩子之间感情也很好,平日打打闹闹的事情常有,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用不了半刻的功夫就会和好如初,苏夏至从不搀和。
三个孩子中娇娇最大,在山下村的时候跟着安逸读了几年书,开蒙的书籍早就读完,离开村子的时候她已经读到了《语论》,
苏夏至正准备忙完手头上的这点事儿就再给她找间学堂去接着读书呢。
……
“夏夏在叫谁好宝贝?”被闵岚笙揪进了书房的姜温如今正歪七扭八地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支愣着耳朵听着隔壁影影焯焯地说话声。
“我。”闵岚笙大言不惭地接口道。
“……”姜温一愣,随即拍着书案大笑道:“别看科考闵大人不及我,脸皮倒是比我厚呢!”
“姜大人连浴桶都与在下送到府上了,就不要再说别人脸皮的厚薄了。”
闵岚笙淡淡地看了姜温一眼,一侧身,半拉屁股就坐到了书案上。
于是两个在人前都是一副翩翩佳公子形象的年轻才俊,此刻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在书房里开始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府里的下人不会做事,也不知道信口开河说的什么,明明是我用的浴桶,怎么就给说成了是送给闵大人了呢?估计是要有人说闲话了,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了……”
姜温托着下巴,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只是语气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哪有半点不好意思对不住人家……
“姜大人要的不就是有人说闲话吗?”闵岚笙一手支着书案,一手撩了袍子右腿往坐腿上一搭,身子探向姜温,而姜温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往后一躲……
闵岚笙心里一阵冷笑:装断袖?你就这个样子差的太远!
“姜大人要的不只是京城里那些眼睛盯着你的那些人的闲话,而且还巴不得这些闲话能传到左相大人耳中吧?”
“嘿嘿!”姜温身子前倾,又成了八道弯的坐姿,无赖似的说道:“这都被你看不出来了?不简单啊!”
闵岚笙别开了头,实话实说,他对于姜温的无赖是束手无策的。
明知道自己是被这厮利用了,还不能张口去解释。
总不能说:哎呀,诸位大人,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啊,其实姜大人送到我府上的浴桶真是他自己用的,我们不在一起洗澡啊……
闵岚笙从平县到了帝都,官职也从七品直接升到了五品,这是当今圣上的破格提拔。
饶是如此,他虽然位列朝班,还是没有开口议论朝政的份。于是一大清早往金殿里一站,他不打瞌睡的时候几乎都在偷偷地观察站在前面那些可以说话的大人们。
观察着这些站在自己前面的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几天的功夫,还真被他抽出点门道了:左相大人看见姜温就眉开眼笑,亲热的很!而姜温却不咸不淡的,似乎还挺嫌弃人家。
在想想从户部衙门里听到的那点捕风捉影的传言:左相大人家的十小姐对姜大人一见倾心害了相思病,听说都要病死了……
见了人家几面就要死要活的,这病的确实不轻,闵岚笙心里也觉得这样的女子挺讨厌,可还没等他去同情一下国舅大人呢,那厮就把浴桶抬到了自己家里,闵岚笙立时觉得这国舅大人更讨厌,与左相家的十小姐乃绝配!
“嘿嘿!”见对方一眼就猜到了*不离十,姜温也不打算再隐瞒,于是对着闵岚笙大倒苦水:“左相家的那个蠢货……”
“咳咳!”左相大人家的嫡小姐不知道是多少人家的公子求都求不到的呢,到了国舅大人的口中却成了蠢货,闵岚笙轻咳一声,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的挂了上来!
“哼!我就知道和那个女子有了牵扯便会成了笑柄!”
闵岚笙的笑意让隐忍了许多天的姜温恼羞成怒起来。
他‘噌’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拉开了泼妇吵架骂街的架势在闵家的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前两年,我姐夫才登基的时候,就是左相那个老匹夫带头上书,逼着我姐夫充盈后宫,还说我姐姐是祸国妖后,要独霸六宫呢!”
“这些都是姜大人亲耳听到的?”闵岚笙插嘴问道。
“他递折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当初我姐夫就是拿着这些折子逼着我姐姐……”
姜温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口,俊脸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闵岚笙一看他的表情,心里却是明白了:当今陛下独宠皇后娘娘一人,如我心里只有我家娘子一样,实在是放不下别的女人的。
陛下一定是拿着那些折子装模作样地去骗皇后娘娘了,只要让皇后娘娘‘偶然’地看到这些折子,她便会体谅陛下的难处,感恩戴恩自是不必说了,陛下也正好用这个由头让娘娘多为他生几个孩儿!
闵岚笙猜的一点没错,当今的皇帝陛下正是用了这个法子,骗的皇后娘娘心软,一口气又生了四个孩儿。
就是四年前的那场突然取消的秋试,也是因为正巧与皇后娘娘的产期碰上,于是昭帝便不声不响地将科考做了改革,将秋试与春试合并,几场考试一并举行,让天下举子省了来回的车船劳动之苦!
想到这里,闵岚笙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家里:我与娘子成亲年头不短,为何到现在只有一一一个还儿呢?
难道是我耕种不勤?还是闵家祖上福德不够,我就注定了是个子嗣单薄的?
闵岚笙失了神,坐在书案上半晌不语。
姜温却依旧气哼哼地在书房里走溜,一扭头瞅见闵岚笙的表情,他停住了步,指着秀才说道:“你这样子一看就是没有想好事,当真是和我姐夫算计我姐姐是一个样子的!”
“咳咳!”被人一眼看穿心事,闵岚笙尬尴的咳嗽了两声,倒是笑了起来:“姜大人怎么不说了?”
“还说什么?那个老匹夫一定是早就想着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现在看这条路已经绝了,便又打起了我的主意,我姐夫不要的蠢货,我就要了么?”
“所以呢?”闵岚笙坐直了身子,双手抱在胸前,警觉的看着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国舅爷。
“哎呀,所以我不是就断袖了吗!”姜温停了脚步,鬼一样的飘到闵岚笙的身侧,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怎么样?我可救过你的命,这点忙你都不帮我?”
闵岚笙被他的骚样儿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仰去:“离我远点!”
……
两个男人关起门来在书房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苏夏至既不关心也不好奇。
反正她是知道的,那两块料在一起除了坑爹干不出什么好事来……
从正房里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还要穿过二道门的台阶,上上下下的很不方便,从搬过来苏夏至就打算着将这厨房改造一番呢。
先烧开了一锅开水,泡了一壶茶让高越给秀才送去了书房,她则借着剩下的热水加了把碱面,刷洗着碗筷。
“娘,我来洗吧。”娇娇擦完了桌子又扫了屋里的地,她不声不响的站在了苏夏至的身后,要解她腰上的围裙。
苏夏至闪身躲了一下:“加了碱面了,烧手,娘来吧!”
见母亲不许,娇娇不再坚持,她又拿了一只木盆舀了水,将苏夏至才洗了一过的碗再用清水洗干净。
苏夏至抬头看了看这个懂事的孩子心里也是高兴,若不是手上有水,她就会伸手去揉揉孩子的脑袋了。
“从家里带来的书要常看,别丢下了。娘亲忙过这阵子就会给你再找间好的学堂,你和妹妹们都要去读书。”
苏夏至的灵魂是现代的,对待女孩子的教育也是现代的。
与古人固有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同,她却认为女孩子更要多读书才好。
试想一个大字不识的母亲,即便是再疼爱自己的孩子,又能给孩子多少帮助呢?
总是要读些书,有了见识,眼光才会开阔。
只是她的这番见地也只能是她这样的母亲才会去这样做。
而大多数人家,哪怕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在没出阁前,接受最多的教育不过琴棋书画与女红,而她们读的‘书’自然与男子读的书是不同的。
苏夏至实在无意于培养自己的女儿成为那样的‘名门闺秀’!
“娘放心吧,我每天都会按照先生说的继续练字抄书呢,您做晚饭的时候,我还和妹妹们一起抄了篇字呢。”
娇娇说话时的语气不紧不慢,小大人似的,每次看见孩子这么规矩的说话,苏夏至就心疼!
这孩子在周家名为小姐,实则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待见她,再加上闵青兰胆小怕事的个性,养成了娇娇从小就爱看人眼色的个性。
哪怕是到了闵家这么多年,苏夏至有意无意的纵容着她宠着她,小丫头依旧是成了含而不露的性子,比一一和乐乐胆小了很多,倒是照顾起两个妹妹来是个名符其实的大姐姐模样。
“还再练安先生给的那几张帖子?”苏夏至随口问道。
“是呢。”娇娇点头道:“那几张帖子上字笔画简单,妹妹们正好跟着一起练。”
“嗯。”苏夏至没再言语,想着收拾书房的时候,好像是见到书架上有本什么字帖,等晚上没事儿的时候问问秀才,看看孩子们能不能用。
娘两个一起把碗筷洗了,苏夏至又烧上了一锅水,准备让孩子们等下洗澡用。
那个时候的浴桶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东西。
一只浴桶都是经过打磨出弧度的特殊的木头箍成的,买一只要不少银子。一般人家洗澡沐浴不过是烧锅水用盆子盛了凑活着洗洗就是了,能痛痛快快洗澡的必定是讲究的有钱人。
苏夏至自问不是讲究的人,可她爱干净,更爱瞅着就干净的人。
所以她家里的人也被她养成了习惯,即便是天冷了,也得隔三差五的洗个澡。
安排好了孩子们,她解了围裙,一边放下袖子,一边出了二道门,站在垂花门下最后一阶台阶上她左顾右看着,看了一阵子之后,又从两边的甬道上走了几遍,心里有了主意。
“秀才,我想把咱家的厨房移到前院来。”进了书房,屋里只剩了闵岚笙一人,苏夏至拉了张椅子坐在书案对面,伸长了两条腿过了界,偷偷摸摸地踹了下正在低头看书的秀才一脚。
闵岚笙不动声色的抬头,然后一把将她的腿捞起,脱了鞋子在她的足底上隔着足衣搔了几下,引得对面的苏夏至笑得蛇一样的扭动着身子才放了手。
“你就是个闲不住的。”放下手里的书,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娘子问道:“这院子里的房子盖得挺规矩,娘子准备将厨房移到哪里呢?”
“先把鞋给我穿上!”笑得浑身软绵绵的苏夏至红着脸又踹了他一脚,大咧咧的将没穿鞋子的那只脚放到了他的腿上。
闵岚笙笑了笑,听话的捡起鞋子给娘子穿好,并用手在她的小腿上轻轻的揉搓着,这让累了一天的苏夏至感到很舒服……
不过即便是舒服,她也不敢多享受,唯恐姜温或者孩子们推门进来,那就不好看了。
“你来看。”她起了身,拉着秀才出了门。
屋外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苏夏至拉着闵岚笙立在左侧的甬道处比划道:“咱这正房的两边都有这么一处过道,我看留一面就够了。”
家里的事情闵岚笙从不插手,娘子既然愿意和他说说,那么那就姑且听听,反正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意见。
这次两口子商量的结果依旧是闵岚笙最后点头拍了板:“照娘子说的这么改就是了!”
既然得到了相公的支持,苏夏至马上来了兴致,又拉着秀才回了书房,弄了张纸,画起了草图……
闵岚笙认认真真地听着娘子嘁嘁喳喳的说着新厨房的设计,又探着头两眼直视着她画的草图看了很久,除了点头还是点头,似乎是完全说不出异议来。
就在苏夏至摇头摆尾醉心于自己的‘伟大设计’的时候,闵岚笙却冷眼瞅着那张花了一堆线的草图暗道:这画的都是什么?照娘子的这张纸上的东西去做,怕是连狗窝也盖不出吧?
第二天,苏夏至照例是半夜起来给要出门的几个人做了早饭,然后依旧是哈欠连天的去睡她的回笼觉。
然而等傍晚,闵岚笙和姜温前后脚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已经刨起了大坑!
“这是干什么?”好好的家里到处都是砖瓦木材,瞅着就闹心,姜温负着手站在坑边问道。
“我娘子说要把后院的厨房移到前院来。”天已经半黑,闵岚笙站在坑边小心翼翼的不肯往前,唯恐掉进去。
他对于大舅兄和脚丫子和大坑心里都有阴影,唯恐避之不及!
“这挺好的院子你就由着她这么折腾?”姜温好笑地瞅着闵岚笙:“盖房造舍是多么大事情,总要选个良辰吉日,商量一下的。”
“昨晚就商量了,我没意见。”闵岚笙说着话绕道从右侧往后院走去,准备洗手吃饭:“我娘子说什么时候开始盖,什么时候就是好日子,不用选。”
“这两口子……真成!”被闵岚笙几句话噎得没了话的姜温眼看着他绕着圈去了后院,忽然心里一动:“其实,我姐夫也是这样的人呢……”
“哎?”见每次都从后门进出的秀才忽然从前院溜达了进来,从厨房里端着饭菜准备送上桌的苏夏至不禁好奇的问道:“今儿怎么从前面进来啦?”
“是户部的车马人手都已经派了下来,为夫明日上朝出行都不必用家里的马车了。”闵岚笙从井里提了水,蹲在地上洗手,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
这都是姜温那只浴桶的作用,让风言风语的消息满天飞,也让他这个才进京的小官被上司注意到了,接着车马驭夫长随书吏等等人手配制便一股脑的都被置办齐了,让他想藏头藏尾的都不行了!
而且今天早朝,他在金殿外候着的时候,左相大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一眼,闵岚笙是看懂了那眼神的含义的,那是厌恶!
厌恶就厌恶吧,他无法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上自己。
所以闵岚笙虽然不明不白地沾了姜温的‘光’,但其中的缘由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姜温帮过他两次,否则周里正一家也不会死的那么彻底,而投靠了明家的知府大人也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监狱里。
他欠了国舅大人的情,而这人情他是愿意偿还的。
因为苏夏至的存在,闵岚笙高傲的内心里,更愿意用一种平等的姿态去面对姜温,那是他作为男子和丈夫的骄傲……
……
日子表面平静的一天天过着。
不知不觉间,闵岚笙与姜温的大名已经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如今帝都坊间最热的话题不过就是:前科状元与探花郎不能与人言说的过往……
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盖大厨房’的苏夏至干劲冲天!
闵家正房左侧的大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前后不过二十天的光景,闵家宽敞的大厨房便竣了工。
当天回来往厨房的门口一站便愣了神的闵岚笙,半晌都未开口说话。
“怎么样?”灰头土脸的苏夏至拉着秀才往厨房里走:“看着眼熟吗?”
“嗯。”闵岚笙轻轻点头,伸臂揽住了身前的女子:“娘子,四十岁,为夫一定陪着你回山下村……”
除了门的方向和房间的大小,这间厨房的布置与山下村闵家老宅的厨房几乎一模一样!
闵岚笙一进来便知道了娘子的心思:她啊,还是思念故居的那些人和那个一砖一瓦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眼看着建起来的家……
落后一步的姜温在门口就见到了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夫妻二人,他低头敛目,脚步一顿,随即神色黯然的离开了。
苏夏至倒是没有秀才那般多愁善感,对于家这个概念她的想法很简单:有秀才和孩子们的地方就是家!
因此在厨房建好之后,她又马不停蹄的继续在家里不知疲倦的折腾着。
就在闵岚笙看着前院渐渐归置利落没了渣土的时候,二进院子原来的厨房地上又被苏夏至请的匠人们刨成了大坑!
如此又叮叮当当地折腾了十几天后,原来的厨房被改造成了一间浴房,专门给几个小丫头用的浴房。
至此,苏夏至总算是对新家完全满意下来,一看日子已经快到腊月!
帝都比山下村是更北方的位置,因此冬天也就更冷。
还不到十二月,地上已经早早地见了霜。
一早一晚明显觉得冻手冻脚的苏夏至又开始不识闲地准备期过冬的食物和木材煤炭来。
因为家里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的进行着房屋改造,苏夏至忙忙叨叨地便忽略了时间。
如此等她闲下手来的时候,冬储的蔬菜已经开始涨价。
眼瞅着大白菜萝卜芥菜疙瘩这些冬天的当家菜一天一个价的疯长,苏夏至索性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专门用了一天的时间往家里买菜!
她这个采买是全方位的,想着家里现在吃饭的人口不少,她下子就拉回几车大白菜和萝卜来,连已经很贵的青瓜也买了不少。
菜买足了,她便不再担心那一天涨的菜价,又出去买了几口大缸回来,只这些东西,就将西厢房占了满满的一间屋子。
东西买齐了,就该摞胳膊挽袖子制作了。
苏夏至将白菜分好坏分了两堆儿,摸着不那么瓷实都被她一切两半,用开水烫了渍了酸菜,码了整整的一只半人多高的大缸!
酸菜不怕冻,因此也好保存,大缸就摆在了厨房外面靠墙的地方,盖上木头盖子,再用石头压上,只等着发酵了有了酸味就能煮酸菜白肉了。
这道菜是闵家人无论大人和孩子都喜欢的,因此苏夏至今年渍的酸菜格外多。
青瓜这种东西吃的就是个清脆劲,苏夏至把洗赶紧晾干了水分的小青瓜腌了泡菜,不大一坛子泡菜,花了银子不少,这东西还算金贵,不能敞开了吃,她便把泡菜坛子放到了堆放杂物的那件厢房的不起眼的地方。
前前后后又忙活了十来天,终于把过冬的东西都准备齐了,苏夏至一个多月忙活下来,人瘦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是累过了劲!
好在这一通忙活之后就到了猫冬的季节,她领着孩子们呆在家里,准备好好歇息几天。
躺了两三日之后,瞅着黄历上的日子,就要腊月初八了。
苏夏至一算计:艹!又该准备东西过年了!
来到京城以后的日子是简单而忙碌的,这边没有生意需要她照看着,她就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了照看家上。
有她尽心尽力的伺候着,闵家一家大小外加那个在闵家扎了根的国舅大人都齿白唇红的越发水灵起来……
这期间苏夏至也曾带着孩子们在南城的附近找过学堂,哪知打听之后的结果让娘几个有些泄气:不要说南城,便整个儿帝都也没有一家学堂是接受女娃娃来上学的!
苏夏至起先还不信邪,让小武赶着马车在帝都的内外城里转了个遍儿之后才接受了现实:这古代女孩子想和男孩子一样的读书识字上学,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娘,要不……就算了吧……”娇娇怕她着急,懂事的开解道:“我和妹妹们先用安祥生给的那几张帖子练字,读书的事娘不用急,等有了机会再说。”
机会?重男轻女的风气什么时候给过女孩子机会了?
对于娇娇开解自己的话,苏夏至听了也只是笑笑:“先踏踏实实的过年,等过了年,娘会给你们请个先生回来的。”
既然没有学堂肯接受家里的几个小丫头,苏夏至只能入乡随俗,请先生来教了。
入学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她又把心思转到了准备过年上。
准备年货迎接新年,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因此苏夏至每日被几个小姑娘围着,娘三个一起兴致勃勃讨论着年货和过年要置办的新衣。
商量好了,几个人就坐上马车把该买的东西买回来,等闵岚笙回了家,娘几个再围着他将白天采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显摆一番……
闵岚笙白天对着的是朝堂上和衙门里一张张板着的面孔,回到家只有看到娘子和女儿们的热切的眼神和明媚的笑脸的时候才能让他放松下来,慢慢地一点点地感受着家里的温暖,他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才能得到短暂的放松。
“秀才,若是在外面干的不舒心,你就辞了官吧。我们不必等到四十岁的。”两口子躺在一张床上,他辗转反侧的时候,苏夏至忽然开了口。
“吵醒娘子了?”见她还未睡,闵岚笙一下子掀了自己的被窝,钻进娘子的被子。
“你身上怎么这么冰!”已经在被窝躺了一会儿的苏夏至一挨近秀才的身子,心里便一疼!
他有男人的志向,她不拦着。可苏夏至看不得秀才受委屈,哪怕是一点点,她都会心疼。
“这床可没有咱们家的火炕暖和。”闵岚笙手脚并用的攀上娘子的身体,将头抵在她的胸口上长长了出了口气:“你相公没有那么没用。”
“若是这么点风浪就将我逼回了山下村,那,为夫可是不甘心的!”他说着话,将脸颊在她两团柔软的胸脯上轻轻蹭了蹭。
细腻的,只有夫妻间才会有的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举动让苏夏至纤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不过她并未像往常一样的推开他,倒是伸臂将秀才的头搂在了自己怀里:“外面的事情我不懂,怎么做都随你,只有一样:你不许小心眼儿,真把那些破事往心里去,糟践坏了自己身子可不行!”
闵岚笙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听着她的呢喃,心境一片平和……万事开头难,可局面总有打开的时候,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确实没什么值得自己发愁的。
……
估摸着又到了该起床做早饭的苏夏至扭头先往后窗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睡意全无,猛的惊醒,她赶紧推着身边还睡得香甜的闵岚笙叫道:“糟了!起的迟了,天都亮了!”
待到闵岚神手忙脚乱的起了身穿好了衣服急吼吼的开门而出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是一地的莹白,屋顶和树上处处银装素裹,帝都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娘子你看!”把蹲在床边正在地上摸索着找鞋子的苏夏至一把抱起,闵岚笙几步走到房门处往外一努嘴:“是下雪了呢……”
房上地上都落了厚厚的积雪,映的外面的天色如清晨一般,难怪苏夏至以为是误了时辰。
搂着秀才的脖子,她看着一院子的洁白,耳朵听着远处的更鼓,也放松下来:“吓死爹了!”
“……”闵岚笙望着怀里那个胡说八道的小媳妇摇了摇头:“我才是爹爹呢……”
起了个大早,夫妻两个一起进了厨房。
苏夏至放了案板准备烙饼,闵岚笙坐在灶台边烧火熬豆浆。
豆浆是昨晚就磨好了的,细细的过了箩,如今锅里的豆浆要开未开,水气淡淡地在厨房里晕开,有着香甜的大豆的味道。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在眼神偶尔交集的时候相视一笑,心里俱都是静怡的甜……
只觉得就算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
一夜之间下了这么大的雪,路上肯定不好走,因此闵岚笙和姜温没有等户部衙门派的马车,而是又坐了闵家的马车赶去早朝。
临出门的时候,姜温磨着要去睡回笼觉的苏夏至又给他卷了一个烙饼卷肉夹酸青瓜才高高兴兴的上了车:“夏夏啊,明天我还要吃这个……”
苏夏至送他们出去后关了院门,却是睡意全无,一个人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娘和守诚他们收到信没有,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回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