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梦长，总有星河照耀；
天荒海凉，总有毫光辟后。
多拟悲怜误，伤情人间格。
相聚会有时，后会多无期。
——《致二郎》”
叩齿海.破浪巨鲲浮岛.东南飞尾
“砰——！”
凭空一声巨响，嘹亮穿透云霄。如天雷炸裂的声威，惊吓了附近海域海面的生灵，一时间都发疯似的下潜躲避，生怕成为那声音之源的目标，招致无妄之灾。
危月高尊端坐离海百米的云端之上，云朵是以法宝祭炼之法炼出的祥云法器，上托着一座随行的修炼洞天。危月高尊倚着青玉质地的栏杆，一口口地抿着清酒，心中酸涩上泛，难以抑止。
下方海面，杨戬哪吒两人正打得热火朝天，不分伯仲。又一次短兵对拼后分开，分列两端，乃是一身布衣持剑的杨戬，以及脚踏风火轮，手持火尖枪的三太子哪吒。
杨戬信手横剑，神情淡然。此剑长两尺三寸，刃宽两寸，剑身铭青铜纹，采质青峰铜与星辰铁，透如水晶，剑身寒光闪烁，锋芒毕露，剑柄处撰有古文，意“锟铻”二字。
哪吒先手来攻，单手握枪，长枪搅动犹如出海恶蛟，汹汹袭来，脚下风火轮烈焰旗动，给了哪吒巨大的推力，一眨眼的工夫，就从远处疾驰过来了。
风火轮燃着烈焰，滚轮飞转灼烧着天空，如焚似燃。杨戬横剑胸前，剑尖微微上斜，迎上了火尖枪，两兵碰撞，火尖枪像是没有受力一样滑开了，哪吒空门大开，锟铻剑欺身而上直指心脏，只消轻轻往前这么一送，锋利的剑刃可以像刺破豆腐一样，轻易地捣烂那颗年轻的心脏。
哪吒眼中顿现慌乱，口中大呼道：“混天绫！”身上缠遄的十余米长的赤红神绫，飘舞着将身体各处要害层层护住，也将锟铻剑挡在了外面。
锟铻剑锋锐剑气四射，剑尖轻推。剑身上青锋铜纹微亮，剑尖处空间有丝丝漆黑的裂痕，恐怖的威能如能推山填海，但层层红绫抵消卸力，丝绦转动间锟铻剑如泥牛入海，威力尽失。
杨戬剑眉轻挑，似没料到哪吒反应如此迅速，法宝掌御收发由心，显然下过苦功，不由得心中暗赞：天赋卓绝，进步如飞啊！
杨戬收剑欲退，这次却换哪吒得势不饶人了，眼神得意，大呼道：“乾坤圈，束！”轻摇藕臂，手腕上戴着的金镯滴溜溜转着暴涨，说话间飞临杨戬头顶，欲将其拘缚。
杨戬剑身剧抖，爆裂的力量震荡开混天绫的缠缚，剑尖吐锋击退乾坤圈，成功脱身而出。杨戬飞身后退，化作一道金光拉远遁逃，哪吒怎肯轻易收手？连呼道：“乾坤圈，疾！”
杨戬施展着身法“纵地金光”，在偌大的天空各处，以看起来像是瞬移的速度移动着。虽是退逃，但其衣衫不皱，神情风轻云淡，反而似在溜耍哪吒。
见久追不上，哪吒知道自己操纵乾坤圈的能力追不上杨大哥的身法。心中焦急，急于求胜使他心态失衡，手捏混天绫，将其扔出，喝道：“混天绫，疾！”
混天绫加入围剿杨戬的队伍中，顿时杨戬的压力就呈倍数上升。
虽然混天绫仅十余米长，但身在神级上品法宝之列，混天绫有数种奇妙变化。就像现在这样，混天绫肆意地暴涨着，百米，千米，万米……将这片天地牢牢包裹住，除了空间法门术数之外，还真的是难逃生天。
“真是作弊的法宝啊！”杨戬进攻无路，逃脱无门，无奈地感慨道。哪吒兴奋的挑眉，挥舞着拳头，高喊道：“杨大哥，怎么样？孤的混天绫，很给力吧！”
“看给您厉害的……”杨戬笑骂了一句，“今天就给您点教训，骄傲的小子！”
双指并直，轻点额头，那道竖合血痕随着手指移动张开，露出一颗神武威严的眼眸，杨戬爆喝如平地惊雷道：“开天眼！”
天眼通体血红，最高质的宝石雕琢，也不及个中半分精妙。神目射出一道金光，那威势摄人，径直将海面压低了数十米，而这一击，也到了混天绫吃不下的强度。
被轰得炸出一个大洞，无数碎片飞零，混天绫吃痛缩减，被哪吒召回。看着哪吒一脸心疼，杨戬也关上了神目，背在身后的手掐起法诀。
施法后，从哪吒背后，一只白玉细犬破空而出，在哪吒惊诧的表情中，化作一条狗头白玉绳索，捆住了其双手双脚。
哪吒本就天生神力，出生落地便能擒杀龙王，搅乱东海，大闹南天门，酣战九天十地三万天兵天将，而那一年他才七岁。可面对与混天绫同一品级、作用相仿的哮天犬，换做哪吒面临方才杨戬的困境，连杨戬都只能暂且退逃，不敢力敌，哪吒实是无能为力破局。
哪吒大睁着眼，神力流转受阻，施法被中断。哪吒口中怒叱，乾坤圈自发护主，怒击在绳索狗头上，虽然没有让哮天犬退出法宝状态，但也敲得祂一阵头晕脑胀，失去了暂时的压制。哪吒及时把握住机会，变幻出三头六臂，身高暴涨至七米，除却被束缚住的双手双脚，新变化出的四只手喷薄着浑厚神力，如骤雨暴风般将力量倾泻到狗头绳索上。
饶是以神级极品法宝的身体，哮天犬也有点受不了了，一时不慎松了口，被强行拽了下来。“呜呜”着变幻回白玉细犬，腾挪到杨戬身边，光洁的头颅耷拉着长耳，蹭着杨戬的裤脚，心念传音诉苦道：“主人，疼……”
杨戬抚摸着哮天犬的头，语带安抚道：“干得不错，哮天犬。”就像是喝了一口琼浆仙露，哮天犬瞬间就抖楞起精神，呲着牙盯着哪吒。
哪吒手持六种神器，脚踏风火轮，像流星一样从天上坠来，哮天犬跃跃欲试做扑跃状，不过杨戬没有指示，祂也不敢妄自上前抵挡，看来主人要亲自动手了。
念头方一闪过，杨戬已经沸腾起神力，显现出四头八臂，身高顿时暴涨超过十二米，手持八件神兵，浑身显形神力流转，仿若远古魔神，令人窒息的威势碾压着四周，与哪吒碰撞在一起。
“砰——！”地一声，极致的光与声浪于二人碰撞处迸发出，那威力已经远超数千颗原子弹爆炸了。以二人冲突为中心，空气中的成分尽数被归原为粒子，化作滚烫的粒子流向外逃逸，海水在瞬间经历了沸腾，蒸发和分解的过程，像是被挖掉了一大块，海面凹下去了一个深坑，久久无法回复。
至于海中的生灵？死于这次冲击的，更不知凡几。
冲击的热浪瞬间就到了云端上正在观战的二女，海棠仙子轻蹙秀眉，指点虚空生出朵朵海棠，盛放的海棠吸收了所有传来她们方向的能量，带着不满，海棠仙子抱怨道：“三太子和将军大人做得有点过了，说好了切磋，却打得海域崩坏，最后的烂摊子还得孤来收拾。”
危月高尊并未回应她，她的眼睛从来只在杨戬身上。
羡儿太熟悉危月高尊了，也没怪责她的失礼，只是心中重重叹气，颇有些苦闷。不知是因为共情危月高尊，还是怜惜自己所遇非人。
爆炸声歇，烟尘渐散，方才碰撞的中心处，二人都没有被巨大的爆炸掀飞，表面看上去都没有损伤。哪吒有三大护身法宝，自是安然无恙，杨戬却仅仅只有一身化作布衣的明光亮金战甲，那一身布衣因一时不慎，被三昧真火燎了一角，看上去略显狼狈。
二人过招迅猛，如疾风骤雨，这般程度的打斗，已经不足以抽出间隙施放法术了，能凭借的，只有肉身和法宝。而无论是杨戬还是哪吒，都是斗战的好手，轻易是不会露出破绽的，所以这势必是一场漫长且势均力敌的比试。
杨戬浑身发着莹莹的玉石光泽，偶尔没有防住，被突破防御的武器刺上去，并没有留下血淋淋的窟窿，只擦出点火星，留下一道极浅的白痕，呼吸间就愈合如初。
哪吒百般武艺尽施，奈何杨戬仗着八九玄功护体，打法比哪吒更激进，更有侵略性，常常逼着哪吒不得不放弃进攻，收枪回防。哪吒虽有莲花道体，却在强韧上略逊八九玄功之效，更何况杨戬对斗战的把握简直炉火纯青，哪吒根本像是无头苍蝇。
火尖枪燃着浩然紫火，如云探龙爪，狠狠得抽打在杨戬身上，被传回来的反震力震得手生疼。又一次的无功而返，让哪吒有些焦急了，他气急败坏的指控道：“杨大哥，您的八九玄功大成，简直如同作弊。这样的比试对孤实在不公平，您不准再用玄功护体，不然这比试孤可打不下去了，杨大哥！”
杨戬闻言没有好气，真一个好懒惫玩的混世主儿！
锟铻剑重重的劈向哪吒，势大力沉，直压得空间泛起了涟漪，像一座华山砸了下来，吓得哪吒连忙横枪格挡，手腕却却被震得发麻，忍不住叫苦连连。
杨戬唤出哮天犬，近前厮斗，哮天犬浑身圆滑，极难抓住，灵活上更胜哪吒。一时间哪吒只能分出二臂去应付哮天犬，杨戬得以歇出空隙，斥驳道：“哪吒呀您，个不肯吃亏的主儿！朕的八九玄功，仅仅是护体腾挪之妙，对战加持有限。倒是您，浑身上神神器，武装到牙齿，护体无忧，进战勇猛，朕才是真的要叫苦呢，怎么摊上您这么个难缠的货哟！还跟朕叫苦，今天非要好好抻练抻练您，下界不知多少仙神也修习了八九玄功，比朕境界深远者更不知凡几，日后遇到这样的敌人，您也撇嘴弃枪，直言退战？”
枪炮似的话突突完，毕了杨戬还不解气，翻手唤出赶山鞭，如一挂银河横亘天空抽打而出，击打在哪吒着急忙慌召唤出的九龙神火罩上，威势滔滔的长鞭抽打在上面，就像是往大海里扔了个石子儿，没有声响，神火罩安然无恙，甚至没有丝毫动摇。
摇摇头，无奈的收回神器，杨戬自知论神器品质上，赶山鞭还是差了九龙神火罩半分，转而手腕一转，重又握住一柄杀气凌人的亮银长枪。
此乃三尖两刃枪，枪身长四丈三寸，枪尖银铁凛冽，为三尖两刃的开口式，握处有飞鹰抱翅样式的嵌口，此外枪身再无点缀。
长枪方一现身，哪吒寒毛尽立。
余光一瞥，顿时吓得魂魄差点离体。他伴着杨戬经过大小无数战役，心中很清楚这柄神兵的威力，饱饮无数仙神亡血的神器，真正是一杆杀戮之兵，从杨戬仍是凡人时就一直贴身，与其如同一体，哪怕是躲在九龙神火罩里，哪吒估量着自己也很悬能撑住几次攻击。
不忍心神器受损，收回九龙神火罩，哪吒生无可恋的交代道：“杨大哥连三尖两刃枪都祭出来了？那，等会儿下手轻点。”
杨戬横枪身侧，枪尖连连颤动，他凤眸微眯，笑问道：“那得看您乖不乖了，废话少说，今天这顿修理，您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的，小心——孤来了！”
打完招呼，持枪而上，杨戬的动作和他的性情一般，干净利落，无一丝拖沓。大开大合，势大力沉的连招，打得哪吒节节败退，脸上都皱成一张团纸了，不过他银牙紧咬，没有一声求饶和退避，强撑着破解一式式杀招。
杨戬暗中开着元神天眼，仔细观察哪吒情况，以防力有不竭，失手造成创伤。这场比试本就是考校磨练哪吒武艺，杨戬即将远行，也算是这段时间的考核吧，看看长进如何，等归来回程，也可以作为参照，一并考量，若是原地磨盘，哼哼。
哪吒踏入真冥主宰世大成，已有些时日了。在这一境界积累的经验，如果进行提炼融纳，势必能向真冥主宰世极境踏出沉稳的一小步。这些都是必要的积累，哪吒不重视，只有他帮忙督促，这样日后突破极限主宰世也能轻松不少。
肉眼可见地，哪吒在适应杨戬猛烈的攻势，真冥主宰世境界被打磨得更加圆润无缺，长久岁月积累下的经验也在被淬火锻造，去芜存菁，一点点的成长，一点点的化作本身的积累。
巨力横击长枪，哪吒手生酸麻，一时长枪脱手，退出了感悟状态。杨戬见效果既达，于是也收枪准备最后一击，腰盘发力，长枪回马，带起猎猎的劲风，枪尖锋锐，撕出了条条的裂缝，像一颗恒星撞击而来，杨戬神力如沸腾，怒目大吼道：“枪三式——飞龙破晓！”
这是杨戬自创的枪法，从他勘破先天之界，登临化极界时就孕育出了这一枪法的第一式，此后将每个境界尽数凝练为一招枪法，至今杨戬身处极限主宰世极境，也有了九式枪法，唤名“枪九式”。
哪吒面色大变，也不顾脱力的手臂，连忙唤出太乙拂尘。千万缕白玉银丝缠向致命杀招，枪尖如坠泥沼，寸寸劲进很是艰难，最后失去所有力量，停在哪吒鼻前一寸处。
哪吒却一身大汗，瘫坐在混天绫上。那一刻真的是鬼门关上走一遭，如果没有师父的护身法宝，那一枪，有陨灭自己的能力！
杨戬暗暗咋舌，收起长枪，变幻回原身，扶起哪吒，安慰道：“有太乙真人的成道法宝护体，您大可更加勇猛，体验生死间的恐怖，有益您触摸极限主宰的门槛。”
哪吒输了比试，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还是不开心，闻言更是小嘴一瘪，抱怨道：“师父说，这拂尘只是防一些不要脸的老不死欺负，只给了孤三次使用的机会，用完我就要被接回乾元山金光洞重新修行了。这下直接被您用掉一次，真是亏了，亏大了呀！”
杨戬没有好气，做势敲了一下他脑壳，教训道：“有三次保命机会，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法宝，您还挑三拣四的，朕要是您师父，直接抓回去，等您练到极限主宰再放您出来！要不干脆朕向太乙真人进言，将您抓回去？”
知道自己失了礼数，哪吒缩头受了这一下，乖乖地听着教训。云端上二女见比试既歇，也操使云朵靠近接驾，为二人沏茶揉肩，更衣揉捏，舒缓疲惫。
显圣军驻地.蓝旸海矿区
乘着宝云，最后看了一眼灯火阑珊的显圣军驻地，哮天犬在脚边欢快地围着裤脚转圈圈，杨戬将其抱在怀中，划过天空，光芒一霎而逝。
……
“这次，您来见朕，所谓何事？”
“壁水天神此前调军去下界执行剿灭妖魔任务，于34界‘驹蚩大界’失去联络，几番斥军前去探察皆杳无音信。就已探明的消息来看，壁水天神大概率是被不明势力俘虏了，右丞大人希望您……”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真是耻笑啊，偌大一个天神族，竟窘迫到如此境地？想杨某，本来就是怹眼中的虫豸之流，竟有一日会求到朕身上，离奇啊，离奇！”
“杨……杨大哥，您，不要这么想，右丞大人怹，用心不坏……”
“好。”
“嗯？”
“朕答应了，您不应该高兴吗？怹也会欢欣雀跃的吧，又一次用这种方式羞辱了朕，以高高在上的姿势向朕宣示了力量。”
“二郎……”
“除了母亲，没有人可以这么叫朕。以前倒是还有一个，不过现在……可能也没了。”
……
端着颛顼吞口杯，琥珀质色的酒液在杯内打转，清澈没有杂质的酒液映着少女惨白的脸庞，和那双本该比群星还闪耀的双眸里，一挂银河也倒不尽的忧伤。
少女痴痴地看着杨戬离去的星空，眼中却失去了焦点，口中迭迭地道歉着：“对不起，二郎，对不起。对不起……这是，孤等的宿命啊。”
哪吒在蝉伏营附近的高处找到了危月高尊，静静地等着危月高尊情绪平复，才上前来安慰洽谈。
哪吒眸子清冷，他自然是心中抵触危月高尊的。危月高尊的到来代表着那位大人的意志，而那位大人将大哥打入尘埃，倍受羞辱，哪吒也是恨的。
可是……唉，她也是个可怜人呐。
想到自己当年被逼屈服于神庭威慑，剔骨还父、削肉还母，再造身魂，就有一种感同身受的触动，他能感受到，自危月高尊身上散发的浓郁到几欲滴落的无助，和悲凉。
递出丝帕，哪吒默默地站立一旁。
良久，一只小手探出，叼起就跑。天神没有七情六欲，哪怕胸中澎湃着摧击理智的情感，她也没办法当着外人哭泣。
轻轻的拭去眼角的雾珠，危月高尊清冽的声音响起道：“今日前来，二……杨大哥许诺孤，会举办一场接尘宴席，却因种种突由搁浅，三太子觉得如果今天就这么过去了，不会让小女子失望吗？”
哪吒一愣，旋即笑答：“理应如此。”
掌军殿.蝉伏营
欢声笑语，歌舞升平。推杯换盏，一派乐景。
日色下悬，已时过当阳，宴席在举行十三个时辰后，以哪吒不胜酒力先行退出而结束。危月高尊一杯杯的饮着足以醉倒天神的佳酿，冷眼看着倒栽的哪吒和醉醺醺的海棠仙子，二人的酒量意外的浅呢？
起身，玉指轻点，毛毯轻轻附在二人身上，避免将来的夜晚凉意侵袭。转身撩帘出帐，平空留下淡淡的声音消散空中。
“果然是，小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