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仅仅是牧玲和侯宇这一对儿夫妻的行动路线就有很大的不同。
尤其,这夫妻两个的工作其实都属于自由度很高的那种。
一开始林煜这边把重点放在牧玲身上调查,也是觉得侯宇的时间太零碎,不太容易让人找到规律跟踪观察。
而黄璐一个做采买的人,在需要细心的工作之外,想要不动声色地摸清两个人的行动线就应该很不容易了,她怎么可能有精力跟踪第三个人呢?
但她很显然是认识傅鹏的,昨天的时候,黄璐一直在屏蔽外界的交流,隔了一道镜子的邵文锡也不能看出什么。
但这一次他们找对了角度,稍微撬开了黄璐的嘴,邵文锡可以进行更多的分析推断,所以他们一致确定,黄璐是认识傅鹏的。
“有两个可能。”
“都是什么?”
“其一是他们三个里面,有一个的行动线非常简单,有相当固定的行程安排,既然不是这对儿夫妻,那就应该是那位傅总了。”
林煜挑眉道:“一个老总的行动线能有多简单啊?另一个可能呢?”
“她有帮手,且我怀疑,很可能是我们之前接触过的某个人。”
这是和林煜想到一起了,“我也觉得……可是会是谁呢?陈安琪的同学,朋友,家人?
会是陈安琪的父亲在说谎吗?他那天看上去畏畏缩缩,会不会是因为心里藏有秘密呢?”
邵文锡说:“也有这种可能性,但是最好还是先从傅鹏那里确认一下,他是否最近真的受到了跟踪。
也许他身边有着保镖,有着总和他一起出入的人,所以跟踪者没有足够的施展空间。
你先前不是说,他应该出差到明天或后天就回来了吗?”
“是,我本来准备明天再联系的,既然这样,我一会儿再去确认一下。眼下我暂时没有强制傅鹏接受审问的理由,不然就可以要求他回来了。”
林煜说着就准备要翻一下电话,旁边他们刚刚出来的会面室的屋门却从里面被推开了。
那警卫往外看了一眼,确认他们两个都在,走出来对林煜行了个礼说:“林队长,你们还准备要进去问黄璐的话吗?”
“……怎么了吗?”林煜好奇地问。
那警卫说:“是这样,刚刚黄璐问,她能不能回去房间了,然后她又问,她能不能,单独和这位顾问先生……说几句话。”
林煜意外道:“她要求单独和他说话?”
“是。”那警卫因为知道邵文锡并不是警察,所以也有些犹豫,应声之后便补充道:“林队,会面室里面有监控。
去监控室的话,是可以听到音量和看到画面的,如果您说可以,邵顾问进去见她,我领您去监控室,不耽误。”
林煜只考虑了很短的时间便摇了摇头,“用不着这样。”
又问邵文锡说:“你要答应去见她吗?”
“你同意的话,我当然可以进去。”
“那你就去吧。我先去打电话,如果她有顾虑,就告诉她你们的谈话是安全的。我想她主动找你,应该是有一点点相信你吧。”
也许是这样。
邵文锡考虑了这种可能性,并没有再和林煜多说,只是很淡的笑了笑,便在警员推开的房门中,重新走回了会面室。
听到他进来,黄璐抬起目光跟着他的身影,直到邵文锡在对面坐下,她也仍然毫不畏惧地盯看着他。
应邵文锡和林煜的要求,警卫也并没有进来,而是守在了门口。如此一来,邵文锡就有了最大的自由度。
他主动问道:“你不恐惧我吗?”
“为什么会恐惧你?”
“我不是个很和蔼的人,我的学生以及其他我接触过的大多数人,都很难长期与我做出对视。
何况我能感觉到,你对男性的敌意和轻视,你现在对我的打量,和一开始不同,前者是高傲的,现在似乎平等了很多。”
黄璐问:“你的学生?你是个老师吗?”
“主业是。”邵文锡评价道,“你很聪明,很善于在对话时抓住一些细节,获取你想要知道的信息。”
黄璐耸肩道:“很显然还不够聪明,不然,我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方了。”
邵文锡单手撑着下颌,靠近桌子说:“你沦落到这个地方,不是因为你不够聪明,而是因为你的感情用事。”
“……是这样吗?”
“……你应该杀了那条狗的。”邵文锡冰冷冷地说道。
黄璐自嘲一笑,邵文锡面无表情地又说:“在你获得了那只小狗的信任,让你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他们的住处之后。
你很应该杀掉那条狗,它的作用已经结束了,活下去只会给你留下隐患,但是人就是如此,培养了一些感情的事物,往往就无法从生命里果断的抹杀了。”
“你说得对,”黄璐认同道,“我真的是应该杀了那只狗的。”
“但是你无法杀了它,就像你无法抹杀陈安琪的存在。有时候,动机就决定了有些事大概率会失败。”
“你也失败过吗?”黄璐反问道。
“……我恐怕正处在一场失败之中。”邵文锡平静地说,“我本应该和我过去的一位朋友做出果断的割裂。
但因为过去付出的感情是真挚的,所以我现在无法完全弃之不顾。
这导致我现在处于一种,无法从理智上舍弃他,又无法从感情上接受他的状态。”
“……这一定是很糟糕的感受。”
“也不尽然。”
邵文锡说:“虽然关于他的事情,让我感受到了一些和不确定性有关的焦虑,但我也有一些,能让自己维持稳定的美好存在。”
黄璐眨了眨眼睛,邵文锡面露好奇地问:“你的美好是什么?回忆吗?”
黄璐靠坐在椅子上说:“……我之前觉得,你似乎和其他人不一样。但我现在,又不能太感受到这种不同了。”
邵文锡淡定道:“主观的感受随时都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个动作而发生改变,本来就是很不稳定的变量。
但我知道,你大概是因为我讲述的故事,才产生了一种我可能和他人不同的念头。”
——“黄璐。
“你的感受未必是错误的,我的故事里也有些说对了,是不是这样?我们已经调查过了你二十几年的人生。
你的档案因为当年的文件记录在保存上出现一些问题,而你又没有特意去补过档案,所以有一部分在文件上看是几乎空白的。
但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牵挂着,就会产生自己可能都想不起来的联系,而陈安琪就是你割舍不下的联系。”
“你们虽然只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但她是唯一一个,能忽略你因为家人疏于照顾而乱糟糟的头发,不太干净的衣裳的女孩儿。
可惜,你们的人生轨迹注定不同,在她考上大学之后,你以为你们两个已经没有了共同话题,但碰面之后却并非如此。
在宿管和学校的一些登记上,我们看到了你的名字,陈安琪本就不引人注目,所以一个外面的姑娘去找她玩儿,也不会有什么人注意到。
更不会有人能够看出来,她的个人物品里添的那些女孩儿可能会拥有的爱美的用品,会是来自别人的礼物,而不是她自己的购买。”
黄璐无法克制地露出怀念的神色,邵文锡下一句却残忍地说道:“多讽刺啊,你认为能让她愈发好看的礼物,却使她成为了被盯上的猎物。”
毫无疑问,这一句立时便激怒了黄璐,她双手砸在桌子上,如一只竖起鬃毛的狮子般凛声道:“不!好看不是原罪!不是你说的这样!”
邵文锡眼也不眨地改口说:“当然不是这样,一个人就算再怎么喜欢打扮,也不能成为她受到伤害的为恶人开脱的理由,你很清楚这一点。
但是,你仍然为此而责备着自己,难道不是吗?”
黄璐无法否认。
邵文锡带了一丝宽慰的语气说,“你不必为自己拥有这样矛盾的想法而感到纠结,事实就是如此。
我们身处的环境倾向,会让我们拥有客观认知的同时,也受到惯性思维的影响。
但很显然,惯性思维是男性凝视的一种产物,并不是你的想法有什么问题。”
黄璐问:“我应该为了这个解释,说一声谢谢你吗?”
“没有这个必要。”
黄璐又问:“你们现在,是不是有人在搜寻我的住处,试图寻找到你说的日记的存在呢?”
邵文锡说:“按照流程是这样的, 不过我也知道,日记本会在另一个地方。
八成是你和陈安琪拥有的一个,比较独特的地方,因为你们的友谊实在无人所知,所以目前我还并没找到这个地方究竟在哪儿。”
“……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邵文锡问:“……虽然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但你的主意发生改变,似乎有些过于突然了。”
黄璐说:“你是个很会讲故事的人,也许要比你自己认为的,更适合当一位老师。
我很久不接触学堂了,你的角度很让我感到新鲜,所以,就当你是在一定程度上说服了我吧。”
邵文锡问:“那我说服你的具体的答案呢?”
“……明天。”
黄璐微笑道,“明天,顾问老师和林警官上午能再过来的话,我就会告诉你们,日记的所在,和真相的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