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泼皮满脸血、一身伤的跑回赌坊,范缜的老父问清情由,抬手就给了为首的帮闲一个大嘴巴。蹦着高就把赌坊里蓄养着的打手都指派了出去,就一句话:“将裴家兄妹给老爷抓回来,死活不论!”随后,拿块布将赌坊的现银都包了,抬脚就奔了提刑司!
再说刘震岳,听小掌柜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不急着走。两根手指搭在桌子上敲着锣鼓点,只是扫看着街头的动静。
足足有半个时辰,小掌柜殷勤给倒过来的茶水都喝了五七碗,街头才传来乱糟糟的嘈杂声,棍棒点地、铁链哗楞声中,街角终于转出来刘震岳一直等着的一群人——缉捕拿人的差役。
济州缉捕使臣何涛,现在的心情很是不爽!本来一早上就能攀上知府的高枝儿,何涛办差时都笑得合不拢嘴。但是到了午后,今日里的运道却倒了个个儿!先是黄泥岗上丢了生辰纲,知府、知州、提刑、通判,这几位大人挨个把自己叫过去一顿敲打,限期破案!
前脚才刚出通判府,又有小番子来报,南街上出了人命案子。因有生辰纲之事压着,本不想亲自理会这丧气事,但是听说死得是范缜,这才怒骂一声:“贼老天!”就直奔南街。原来这范缜实是这何涛的大金主,范缜家几代开赌坊,每月给何涛的例钱可是厚得很!
勘验过尸身,还没来得及搜罗当街的人证,一只粗瓷茶碗就带着风声飞了过来,准准的在何涛的脚下摔了个粉碎!瓷片四溅,“直娘贼”的喝骂声中,何涛抬眼往茶碗飞来处看去。
“我叫你这……呃……”何涛见是一年轻的后生,正欲开口再骂。却已看清了这后生的样貌,忙不迭收住已经到了嘴边的污言秽语,伸手往自己的脸上狠掴一掌,才一路作着揖小跑着凑了过去。
何涛的一番动作倒是让他手底下的这群小番子傻了眼,心想:“头儿这是得了失心疯了不成?”待到何涛的话声传来,这些小番子才明白过来。
“小人何涛,不知是衙内相招,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衙内大量,饶了小人这一遭。”说着,何涛冲着自己的嘴又是两巴掌狠狠抽下!
斜着眼看着他,直到何涛这两巴掌结结实实的落在脸上,把那冒犯过自己的嘴打的高高肿起,刘震岳才慢悠悠的开了口:“你这厮,要是管不住你那嘴,不如索性缝了去,免得为你招灾惹祸!”
何涛额头上的冷汗哗的一声就冒了出来,腿一软就拜倒在地,惨白着脸刚想求饶,刘震岳已经一脚蹬在他腿上,骂道:“别跟我来哭求的这一套,小爷不吃这个,你既然识得我,应该是个晓事的,我这里有件难事要你去办,若办得好时,衙内我就饶了你这一遭。”
如此巧合的在此处遇到刘震岳,何涛也是个心思细的,心中一转,就将手略略往身后指了指,轻声问道:“衙内,可是在此事上有些情由让小人去办?”
“算是吧。”刘震岳不置可否,嘬饮了一口新砌的好茶,才又说道:“这裴家刀剑铺中的小娘子,我看上了,那这当街杀人的裴烈,便算是我的大舅哥,我不理会你用何手段,衙内我只要我那大舅哥无事!你可能办到?”
“这……”何涛刚一沉吟,刘震岳便要勃然作色。何涛一见,急忙摆起手来,“衙内莫要误会,小人只是想问问衙内,要将这案子办成何种情形?”
刘震岳放下作势要往桌子上拍的手掌,哼声问道:“你这里又有哪些情形?”
“第一种,据实落案,依律审结,只在风声暂过之后,花银钱找个替死之人,顶了裴……裴舅爷的身份!来个李代桃僵。”
“噗”的一声,刘震岳将口中的一口好茶都喷了出来,好悬没呛到嗓子。万万没想到,这何涛能开口叫裴烈为舅舅!那他踏马不就是自己的儿子了吗!?
厚黑到如此程度,简直是刷新了刘震岳的三观。定了定神,刘震岳才看着被自己喷了一头茶水姜蒜的何涛,说道:“此法不妥,想那裴烈是我的大舅哥,怎能让他受苦?你再说来。”
何涛刚给自己认了个二十不到的干爷,又被这干爷喷了一头脸的茶水,却还是一脸喜色,心想既然衙内没拒绝,那自己这个干爷就算是认下了!当下更卖力的殷勤到:“二一种情形,便是上下打点,将那提刑、孔目浸润了,再广撒金钱,将目击人证的口证都改了,把案子定成个当街殴斗,致人踩踏而亡的罪名,多赔些银钱与那苦主,也就是了。”
何涛说着时,刘震岳就默默点头不已,花钱就能平事,挺符合刘震岳的认知,再者说来,现在刘震岳可是大财主。老夫人放权了,说家中的那二十多万贯的银钱,是二儿子挣来的,那就由着他去花!
看着刘震岳似是有些心动,献计的何涛却没有表现出欣喜,反而是踌躇了一番,突的反问道:“衙内可是想选这第二个法子?”
在何涛的脸上,刘震岳明显看得出来,他似是不赞同如此处理这事。不由也问道:“此法难道有何不妥?”
心中极力挣扎了一下,何涛心想既然选了抱刘震岳这条大腿,那其他也就顾不得了!细眼只中闪过一丝决绝,回答到:“此法用在升斗小民的身上,自是无碍的,但今日这苦主,却是个不好相与的。”
“一个开赌坊放印子钱的泼才而已,本衙内岂会怕他?莫不成他身后还有人?”
“回衙内话,这范缜身后倒是没甚人。只是,范家是积年做偏门买卖的,范缜与其父两人皆是心黑手狠之辈。也不怕衙内笑话,小人我作为本州三都缉捕使臣,深知此父子二人的底细。这些年来,其父子二人只经我手之人命案子,就不下百余件!落在我手里的银钱,也有万余贯,更不要说上面的大人们。整个济州府,都被两人浸润的透了。”何涛为了向新主子表忠心,不惜爆出自己的丑事。
刘震岳此时已经听出一些味道来,却仍似满不在乎,豪横的一摆手说道:“我堂堂知府衙内,还能怕了他一个放赌的泼皮?”
谄媚的一笑,何涛忙道:“衙内自是不会怕那等泼皮。”话锋一转,又道:“只是俗语有云,‘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范缜父子杀人盈野,结交的多是江湖上的亡命之徒。暗箭难防之下,万一有个疏忽,岂不是天大的冤枉!?”
“那依你之见?”刘震岳斜眼看着卖关子卖了半天的何涛,问道。
不敢再拿捏,走近两步,附在刘震岳耳上:“衙内只需如此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