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想靠着脸面借武威军将士一用,谁知却天幸得了三千人马。现在这武威军,名义上已经都是自己白马庄的奴仆了。
刘震岳那知府老爹也是给面子,大笔一挥就将武威军原有之军械都原封不动的让黄振带了来。在军营前列好军阵,一股彪悍嗜血之气,直冲天际!谁敢说这与辽人征战经年的虎狼之师便是奴仆!?
裴烈现今也满身戎装,禁军中制式的明光铠,明晃晃的穿在身上,再提着一双灿银色的斗大双锤,太阳下都不敢看他,容易被晃花了眼。刘震岳现在命其为黄振的副手,这裴烈也不恼,反而极是兴奋。心中算过帐,昨天还只能管两百人,今日就能管三千两百人,只是多了个上官而已,值得甚么!而且,虽然黄振武艺与之无法相较,但是论起行军布阵、守御城池、攻城拔寨这等军中行伍之事,裴烈自知还是远远不如的,因此上对黄振这个上官也很是钦佩。
昨日与黄振谈起武威军失马之事,黄振将其中缘由一说,刘震岳不由便在心中叹道:“那曾头市真是合该有次一劫,如今竟然连由头都为自己找好了,更为自己平添三千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助力!真可谓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原来,这武威军平日里有一营生,便是与那曾头市将养成的马匹训练得熟悉军阵,成为上阵即可使用之上品军马。只是曾头市对武威军上下却颇为苛刻,往日里也只摆出施舍的架势。是以,自得回复军饷之后,武威军上下一商量,便回了曾头市这份差事。谁知,这却惹恼了那曾头市,见武威军不再与之为奴,竟然相出一则毒计!在接回最后一批军马之时,竟然趁乱将交接公文偷了去,然后反过来诬陷武威军丢失军马。上下打点之后,竟做成铁案,判了武威军尽数为奴的惨烈责罚。
而那自账上凭空丢失的千匹军马,却被曾头市偷偷拿去卖了,除去构陷武威军花销出去的,还着实发了一笔横财!
异族养马之卑贱人,竟然能将朝廷堂堂一彪军马构陷入罪,而那收了银钱之官,竟然也真的敢为了银钱而去害这国之肱骨!如此朝堂,合该被异族践踏!只是苦了天下黎民!
待知道了武威军被害的细备,刘震岳便将自己有心图谋曾头市一事和盘托出,黄振自是拍案叫好!想不到如此快就有望报此大仇,当下便与刘震岳拜谢了,细细的问起计来,更是尽自己所能的,为图曾头市之计查漏补缺,真个是憋足了劲,要一举将这曾头市连根拔起!
连夜便将此讯告之了三千同袍,一大早三千人便早早的披挂了,在较场上候着,只为能早些下了那曾头市,好出得胸中那口恶气!
日上三竿,刘震岳才拖沓着脚步来到校场,一看军容整齐的三千多甲士,立刻皱了眉头,唤过黄信来,就是一阵吩咐。那黄振虽面有疑惑,但依旧即时命令道:“三军听令!即刻扯松甲上丝绦,把那头盔都歪带了,刀枪上涂抹黄土,水囊倒空,去厨下灌上酒浆。给你们一刻钟的时间,一刻钟之后在此集结,违令者斩!”
“诺!”虽然从未闻听过此等军令,但是台下的三千人却无一人犹豫,立刻领命去了。只裴烈招募的那二百扈从,还站在原地一脸懵懂,急得裴烈蹿下将台就是一顿喝骂踢踹!这才让这二百人灰溜溜的领命而去。裴烈望向台上正笑看自己的刘震岳并黄振,不由面红过耳,愤愤的追着那二百人去了。
“黄将军这三千甲士,令行禁止,军阵上用来,定然是如臂使指,真不愧是与辽人正面拼杀过的精锐!本衙内倒是捡到宝了。”刘震岳诚心夸赞道,见这三千军士训练有素,刘震岳自然也是欣喜。
黄振闻言抱拳道:“令行如山,成军之首要,实在是不值得夸耀。若这些都做不来,那末将也没脸将他们带来投靠与衙内。”丝毫不去打听那怪异的军令因何而出,黄振是个纯粹的军人,只听命行事。
刘震岳自是喜欢这纯粹些的军人,军人就是纯粹些好!只是该让黄振知道的还是要告诉他,这样两人才能配合的相得益彰。于是笑着解释道:“昨日定下那计,本就是要利用我这纨绔衙内的身份,带着人去他曾头市广撒金钱去买军马,若是带一支堂堂之师过去,必然会让那曾头市生疑,防范于我等。像我这等纨绔,却是只配带些散兵游勇……。哈哈,哈哈哈。”
黄振听刘震岳自嘲,不由的也露出一丝笑容,见主人不惜自污也要为武威军报此大仇,心下更是一暖。
将三千两百人都折腾成了一副盔歪甲斜的兵痞样,刘震岳才宣布大军开拔,目标曾头市!
于路之上,那二百扈从想要挣回脸面,是以憋着劲头赶路,三千武威军自是不肯在新主面前折了面子,也是紧紧跟随。最后竟全军奔跑起来,搞得一路飞土扬尘。
因为是去上门扮猪吃老虎,所以也不必保留体力,刘震岳和黄振也就由得他们胡闹,等到了那凌州境内,三千两百人早已经软了脚,在上官的放任下,一个个敞开怀,拿了帽子在那里扇,手中兵器都斜跨了,一身尘土狼狈不堪。只拿眼看去,就像是群散兵流寇。到了曾头市外五里,又叫这些军士拿出水囊中美酒,每人吃一半洒衣襟上一半,这才算是齐备了!
就如此,刘震岳一身锦衣,带着难民般的一群兵痞,便撞到了曾头市门前。
曾头市中早已得报,此时那曾长者已经立于城头,见刘震岳上得前来,便问道:“来者何人,来我曾头市所谓何事?”
刘震岳催动胯下马上前两步,才歪起头向城头上看去,嘴里更是奢遮的喊道:“我乃济州知府之子刘震岳!那城头之上可是曾弄?速速开门接本衙内进庄去。”
“济州刘海川之子?近来只听说这知府二子纨绔非常,今日一见却名不虚传。”城上曾弄心中腹诽,口中去仍问道:“不知衙内可有来此的公文?来此又是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所为何事,如此呱噪,可是要逼衙内我发怒?没见我大军困顿需要休整吗?来你这腥臊之地,自然是买马,难道要娶你女儿?”刘震岳见那曾弄只顾问,马上就翻了脸!
“大胆!”城上有一青面络腮胡须的将军闻言忿怒,大声喝道。曾弄轻轻拉下这忿怒将军,仍是笑吟吟的对城下说道:“若真是知府衙内来此,曾弄定然大开四门倒履相迎,所以还请贵客出示公文。否则我身边这位苏将军恼将起来,却不是你那身后‘大军’所能抵挡的了的!”
衙内变成了贵客,还出言威胁,刘震岳不由暗自将眼一眯,心道这厮真是个讨死的,连自己这个知府衙内都不放在眼内,平日里的跋扈可想而知。
装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刘震岳似被吓到了一般,将马往后退了两步才急急冲着黄振喊道:“田虞候,还不速将公文与这老……曾弄。”想骂又没敢骂,又往城上恼羞成怒的喊道:“待本衙内进得庄子,定叫你等与我赔礼!哼,”说完,就灰溜溜的走回了阵中。一番表演,直看得刘喜、裴烈差点笑喷。这无能衙内,真个是被刘震岳演的鲜活了!
黄振仇人当面,却是无心欢笑,擎出弓来,一箭将那公文射到城上去。
城上那苏定,却有意卖弄,见那箭书来得不快,便伸手一捞,竟将那箭书接在了手中!城头之上顿时欢声雷动,还有异族话语响起,鬼哭狼嚎般兴奋了好一阵!那曾弄也自捋须而笑,甚是自得。
慢悠悠将那公文看了,那曾弄才遥对着刘震岳略略拱了拱手,声音却是夸张的说道:“哎呀!不料真是衙内至此,小人多有得罪,还请衙内赎罪则个。”
刘震岳心中又好气又好笑,这沐猴而冠的金国野种,竟然也学会了油滑,只是为了赚开城门,只得继续演出一副借坡下驴的神情,开口道:“本衙内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与你计较,只是速将城门打开,让我进去买马便罢。”
依旧慢条斯理的,看着城下被毒日头晒得头昏眼花的众人,带着为难之声开口道:“啧,老朽也想将衙内让进庄来歇息,只是老朽庄上颇多妇孺,见不得刀枪,是以,还请衙内让恁的大军都去了刀枪,老朽便亲自下城,将衙内恭迎进来。”
“大胆,竟敢下我等刀枪!欺人太甚!”裴烈倒是戏精上身,竟然粗中有细的配合着唱起了黑脸。也是,恶少手下之人,怎能没点脾气?
不过,裴烈这点睛之作虽然惊艳,却因为声音太大,冷不防吓了刘震岳一跳,所以刘震岳决定报复于他。
一马鞭抽在裴烈的肥臀之上,打得裴烈嗷的一嗓子,刘震岳才阴冷着嗓子骂道:“我打你个不分尊卑的奴才!想将本衙内热死在这酷日下吗?曾长者都说了让我等进庄,还不赶紧把你们手里那些破铜烂铁扔了?待买了马,本衙内再与你等自那府库中拿,又值得甚么!我爹可是堂堂知府大人!”见刘震岳演得正投入,裴烈也不好发作,只能吃了哑巴亏,心中咒骂了两句,才配合着去下军士们的刀枪。
三军卸甲,刘震岳手下这三千多人,不光把刀枪下了,就连那穿着累赘的衣甲都脱了下来,看得城上庄兵不由一阵大笑。那曾弄与苏定更是不耻。
好不容易,那庄门缓缓打开,曾弄立于城门之中,身前一官家模样的弯腰肃客,将架子端了个瓷实!刘震岳此时已经下马,带着黄振、裴烈并刘喜三人,自城门中行来。双方虚假着客套了一番,就往庄中去了!下了刀枪甲胄的三千二百军士,却抬了许多箱笼、坛子,也一路喊苦喊累的进了庄。
进得庄来,那曾弄却是客气了许多,软言温语的将刘震岳请到了厅堂之上,就连那三千二百军士,都被其派人殷勤的伺候了。
将刘震岳让到了主座之上,这曾弄才在堂下抱拳说道:“衙内此来,不知要买马几何?若是少时,便送与衙内了也无不可。”
刘震岳此时见曾弄软言相陪,便恢复了属于纨绔的倨傲,伸着指头说道:“只需此数。”
“哦?六十匹?那却是小事一桩,老朽便做主,送与给衙内了!”
似是觉得被侮辱,刘震岳勃然作色,道:“本衙内几百里过来,就只为这区区六十匹马?你若敢只给我六十匹,我便在你这庄上把它们都宰杀炖煮了,与我那大军做了干粮!哼!”
曾弄却也不恼,只作难道:“若是六百匹的话,小老儿却是做不得主,须知我曾头市也不过是与朝廷养马的马户,如此多的马匹,需要马监并殿帅府都行了公文,方才可卖与衙内。”
“嗤!”不屑的嗤笑一声,刘震岳依旧伸着指头道:“甚么六十、六百,衙内我要买马六千匹!也莫与我说那公文,本衙内有得是钱财,只看你够不够胆挣得!”说到此处,往侍立在堂外的刘喜一挥手,喝道:“抬上来!”
不多时,二十几个宽大的木箱,就被抬到了堂上。在刘震岳挥手示意之下,二十多只木箱被齐齐打了开来!一时间,整个厅堂都被映照得银灿灿一片!这二十只大木箱中,竟然都是成锭的官银!看成色都是新进打造熔炼出来的,没有一丝乌黑氧化痕迹的银锭,彻底的震撼了堂上诸人。
那曾弄也是不经意的吞了一口口水,才涩声问道:“衙内这是何意?”
“还能有何意!?这里有足银十万贯,若是应得与我六千匹好马时,便都是你的!”
“嘶!”曾弄深吸了一口冷气!心道:“这刘海川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能生出如此一个败家子!要知道,寻常军马的价格只三四十贯而已,便是他曾头市所养军马都甚是雄健,足银五十贯也是顶了天的价格!六千军马,三万贯足矣。即便是私卖如此多的马匹,官面上确实有些麻烦,再多三五千也就是了。这纨绔竟然拿了十万贯成色最好的官银来买,要知道银贵钱贱,这十万贯好银,足抵得十二万贯的足钱,如此算来,便是四倍的马钱!如此厚利,让这曾弄也是一阵心旌摇动!
自古财帛动人心,这曾弄强取豪夺一辈子,也只积得五六十万贯的身家,眼前这些钱财对于他的震撼可想而知。曾弄也真是个做大事的,在如山的银锭面前,他立刻断然做出了决断:“苏教师速速带衙内的贵属前去马栏挑选上等好马!六千之数断不可少了一匹!记得,都与衙内将鞍鞯配好,以便衙内大军乘骑。”苏定也知曾弄是想把事做实了,免得这纨绔反悔,当下急匆匆拉了裴烈几人去了。
吩咐人下去挑马,曾弄热络的拉起刘震岳的手,谄媚道:“衙内重金求马,小老儿自是也不能小气。想我那庄后马厩中,很是搜罗了些好马。所谓宝马赠英雄!衙内如此年少便能统领此等大军,自是当世难得的英雄,小老儿愿敬献良驹十匹,以壮衙内声威!”曾弄慷慨陈词,满脸的真诚,不知道的,真会以为他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
刘震岳自是不会被他的甜言所欺,只是此时那曾弄要带自己去庄后,正好勘察一番,也就倨傲的答应了。曾弄自是头前引路,带着刘震岳便去了庄后马厩之中。
刘震岳也不识得马,草草挑了一番,那曾弄再假意夸赞一番刘震岳真乃当世伯乐,两人也就宾主尽欢的回到了堂上。眼见已经到了晚饭的时辰,曾弄便吩咐准备下酒饭,想将刘震岳请入后宅细细款待。
谁知,刘震岳执意要与他那手下大军一起就餐,说甚么大军在外,统帅自是要与众同餐,才是古之良将做派。曾弄自也由得他。殊不知,他曾头市的覆灭,便在这一饭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