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烈使出一招流星赶月,眼见那赤膊将军便要血溅当场,虽然裴烈之前便得了自家衙内的嘱咐,此番临阵定要处处留手,只是刚刚赤膊战将那一棒使得太凶险,自家若不以这杀招应对,怕便要吃大亏。且裴烈临敌经验终究是缺了些,如今虽是想手下留情,却再也收不住那锤。
天见可怜,许是老天爷也不舍豪杰殒命,裴烈胯下那匹马此时突然悲嘶一声,脊背一弯便摔于地上,竟是裴烈适才使锤时的巨力,把这马的脊背给生生坐得塌了下来!裴烈连人带马摔落尘埃,摔了个鼻血长流,那锤也摔的飞了,最可怜的是那匹马儿,竟被坐成了两截儿,登时便了了帐!
情势逆转,刚才还闭目等死,此时敌将那颗头就戳在自家面前,只要拖回棒来轻轻一磕,便可敲碎这颗六阳魁首!
这一番变故,直让两军阵中同时奔出五七人!这边刘震岳、黄振、鲍旭连同两个护卫中军的指挥使,一起驰出阵来,那边为首的三人早在自家哥哥遇险之时,便疾步奔出,只因人慢马快,冲上的数人才几乎同时而至!
“大郎住手!”“休伤裴将军性命!”刘震岳与黄振同时爆喝出声,情急之中,刘震岳也忘记自家不通武艺,拔了腰上长剑,飞马来救!一旁的黄振见主公拼命,也是目眦尽裂,手中三尖两刃刀恨不得攥出水来!鲍旭更是鬼吼连连。
只是那赤膊战将却并无乘人之危之意,不但未向倒于地上的裴烈进招,反而拖着蟠龙棍退后两步,安静的等着裴烈起身。
那裴烈却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双手撑地、一挺腰身,便将身上压着的马尸掀了下去,晃了晃那颗斗大的脑袋,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伸手在鼻血长流的脸上一抹,哭丧着脸对着马尸拜了一拜,瓮声说道:“马老兄,你驮着俺三五个月,还驮着俺这对锤子,日里尽是辛苦你,也只拿些麦豆相谢,如今你吃俺坐死了,却也是不用再吃这等苦了。若是托生来世成了人,你便来找俺,俺好好待你。”说完又拜了一拜,这才去拾他那对锤子。
此时刘震岳几人早已到了阵前,见那赤膊汉子未乘机伤人便也安下心来,刘震岳适才情急之下喊出那句‘大郎住手’却被对面书生模样的人听真,此时见双方罢了战,那书生便抱拳上前道:“这位小将军怎么称呼?可是与我家哥哥有旧?”
穿着一身普通禁军衣甲的刘震岳,呵呵一笑,抱拳说道:“我不止识得你家哥哥便是九纹龙史大郎,你少华山四杰本衙内都识得。只是你这神机军师为刘某殚精竭虑,此时却怎么对面不相识?”
神机军师朱武大惊,恍然道:“你便是那刘小衙内!”见刘震岳一脸淡然,便又追问道:“既然已知我等伏于此处,为何还要踏过石桥?”
“知你布置,却无所惧,便就过来了。”刘震岳悠然的将佩剑插回腰间,浑不在意的说道。
那朱武身边三人闻言不觉忿怒,正待上前,却被朱武不着痕迹的阻住。便还是由他回话道:“衙内如此说话,太也自大了些。只窥探些蛛丝马迹便轻身涉险,实不是智者所为。”
刘震岳知这神机军师是在拖延时间,应是还有后招,但是出于对白马军的信心,也存了以力来降服几人的想法,便由着他将底牌尽都亮出,倒也不急躁。只是听他话中颇不服气,便招手喊道:“侯七何在,速速到阵前来。”
侯七应声而至,抱拳行礼道:“主公召唤小人何事?”刘震岳往朱武几人处一指,说道:“将你适才过桥所探得军情,再复述一遍与他们听,也叫他们见识下真正的军中手段。”
侯七闻言立刻抖擞了精神,添油加醋语带调侃的将适才如何发现敌踪、如何根据落叶判清人数、如何发现覆了木板的陷马坑、如何察觉了石桥的不妥、如何故意射箭调戏,都一一道来,只把个自诩睿智非常的神机军师,臊了个满面通红!
“闭门造车,终日厮混于绿林,再多智谋也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小道,若要成就诸葛武侯之功,不入军伍不历大战,终只是痴人说梦而已!”刘震岳有意点醒这位神机军师,便直言相谏。朱武闻言直如醍醐灌顶,当世便呆愣当场!
一旁的跳涧虎陈达,是个暴躁的,见日里智计百出的二哥此时被人戏弄的苦,便一挺手中丈二长枪骂道:“妖言乱我二哥心智,算甚么好汉!手底下见真章罢!”发一声喊,便冲上前去,却被鲍旭接住,厮杀起来。
此时裴烈已经提着双锤站在阵前多时,一双牛眼只是在九纹龙史进身上打量,此时见双方又开始撕斗,便下到场中邀战道:“那一身好花绣的汉子,俺乃白马军裴烈,适才你我未分胜负,此时再来打过!”
史进闻言哪肯退让,也通了名姓,拽起蟠龙棍便跳下场来!此时两人再交上手,却又是另一番景象。史进已知这裴烈不可力敌,便仗着手中棍长,与裴烈游斗!想这九纹龙的武艺乃是得自八十万禁军总教头王进的真传,这条四五十斤的熟铜棍一使起来,便似恶龙闹海、又如怪蟒翻身,配合着迅疾的步法,将棍法中点、戳、挑、刺、撩的小巧功夫尽数施展,招招不离裴烈要害。
不同于史进的飘逸灵动,裴烈只是简单的一锤锤敲下,招数古拙、步法也只是不离脚下方寸,前趋、撤步、左右斜跨,全然没有往日里锤风呼啸、落步如雷的气势,却逼得史进绕的圈子越来越大,那蟠龙棍也越使越快!
一动一静之间,五十回合已过,此时史进额头见汗,气息却愈渐悠长,招式也渐渐慢了下来,只是出棒之时的威势愈加爆裂,挥动之时,如挽千斤重担!锤棒偶尔相交,便是一声震天价的爆响!
再观此时裴烈,双锤依旧追着那杆蟠龙棍不断敲打,只是却没了之前的从容,每次锤棒相交,裴烈脚下更是便会留下一个个寸许深的足印。
又是五十回合过去,史进已经汗出如浆,双掌之上满是鲜血,两道虎口都已经被震开了长长的血口。
血水沾在棍上,免不了有些滑不留手。就在史进使出一招横扫千军之时,裴烈窥准机会,双锤并出,狠狠的砸在史进这条熟铜棍上!沛然的巨力袭来,史进再也抓不住那棍,直在手中弹飞出去,一双臂膀更是如遭雷击,软软的垂在身侧,再也提不起来!
裴烈见状便收了双锤,瓮声说道:“俺适才蒙你不杀之恩,现今便还与你,省得欠着债心里不爽利!”说完这莽汉也不理呆立原地的史进,自顾归阵去了。
史进呆立半晌,也不捡那棍,杨春急忙过来相护,这才落寂的归阵而去。在阵前掠阵的朱武见状自是好言安慰,只是这史进依旧是郁郁不欢。也不言语,只望着自家双手,怔怔发楞。
此时陈达与鲍旭还未分出胜负,陈达耐力悠长,黄振借助马力,两百回合上两人还是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二人皆已力怯,刘震岳见状便喊道:“鲍将军且住了吧。”鲍旭便使丧门剑架开陈达长枪,说了句:“若是没有马时,我需赢不得你。”便拍马归阵而来。陈达自也佩服这马上将军的坦率,哈哈一笑,便归本阵。
此时,远处那大批马军移动的声音,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听到了,朱武的脸上此时才露出些许笑意。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出现在视野里的马队,这才对着刘震岳高声喊道:“鄙人不知衙内因何如此托大,只是此时即便是快马冲阵,衙内也是难逃此地了!”
刘震岳在马上微微站起,看了一眼那飞土扬尘赶过来的马队,便又坐回马上,笑着说道:“适才一番拖延,原来是怕我带着马军冲阵而去啊?哈哈,我说你等怎不趁乱动手,反而是以步卒围我马军,原来还有帮手?倒是我小觑了你这神机军师。”
此时石桥之上,对岸的白马军已经在砍伐树木搭造浮桥,再有一时三刻便可通行,是以朱武便高声喊道:“此时我马军已至,多说已是无益,给你百息时间考虑,你等下马受降,便可免去一场厮杀,少造无辜杀孽。若是不降,我这便挥军掩杀过去,到时兵凶战危,却不是好耍的!”此时朱武总算是扳回一城,言语上也硬气起来。
眼见对方马队到了近前,刘震岳哈哈一笑,拔出宝剑往天上一指,便听得一声炮响!对岸前排的马军迅速往两旁闪去,露出后面十几具床弩。此时胳膊粗的弩箭已经崩在弦上,两尺长的箭刃散发着摄人的寒光!
右侧山林之中,在这一声炮响过后,韩世忠领着五百虎贲幽灵一般漫出林来,在林前坡上静静的排成厮杀阵势。待阵势已成,韩世忠一声大喝:“出枪!”五百人震天价齐声应诺!一片枪林便瞬间升起,寒光耀日,杀气腾腾!
阵前这五六百过得石桥的马军,也是全部提枪在手,做好了冲刺的准备!只等刘震岳一声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