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嶨失了两员副将,兼又失了兵刃。独自一人站在中军旗下,看着是那样凄惶。
鲁智深来时总听刘震岳说这杜嶨的好,今日一看杜嶨这武艺、人品确实都是上上之选,此时便有些于心不忍。
将禅杖横在马上,鲁智深打马出阵,一直走到杜嶨中军旗门之前,才粗声说道:“杜将军乃当世豪杰,驻守木兰山以来对境内百姓秋毫无犯,我家主公多曾与我等说起杜将军之好,对将军甚是思慕。今日你我两军对垒,若起了征战,死伤的都是你我手足兄弟,为义气之不可取也!”
杜嶨自然听得出鲁智深话中之意,却咬牙道:“鲁大师若是来劝降杜某时,还请回转去罢!我木兰山大寨既已奉楚王为主,便不会做出背主之事,鲁大师莫要多费唇舌,你我战阵之上见分晓吧!”
鲁智深闻言长叹一声,拨转马头回归本阵。
既然谈不拢,那便只有打了!两军阵上,都敲起战鼓,闻听鼓响,两军前排枪兵都挺枪上前,身后刀盾兵紧随,弓箭手张弓搭箭也紧随其后,两翼骑兵也开始慢慢跑起马来!
及至进了弓箭兵射程,一声梆子响处,两阵之上同时射出一轮箭雨!
“举盾!枪兵架枪,骑兵出击!”传令之声遍及全军!
两方长枪兵都将长枪插在地上,架起枪林,刀盾兵筑起盾墙,将枪兵护在盾后。
当两侧战马啼声闷雷般响起之时,天上箭矢也已然落了下来!真个是箭如雨下!在漫天的箭雨之中,两军阵前不时便由士卒中箭倒下!惨嚎声中,一片片血色蔓延开来!
两轮箭雨过后,斜插两翼的骑兵终于相遇。木兰山这边都是轻骑,而白马军这边则是轻重双骑混搭。
木兰山骑兵胜在灵活,而白马军骑兵则胜在冲击力强!杜嶨便指挥手下骑兵与白马军骑兵游斗,远远的射上一轮箭便遁向远处。见白马军要冲击己阵之时,又兜转回来,自身后不停攒射!
白马军中轻骑因要迁就重骑的速度,是以放不开手脚,竟然被在敌阵之前牵制住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蕲春见状,匹马冲入左翼军中,喊一声:“白马轻骑都随某来!”说罢,单枪匹马往敌军轻骑处追了下去!
命令一下,千余白马轻骑便自骑兵队伍中分离了出来,聚拢在蕲春身后,直往木兰山左翼轻骑处杀去!
剩余千余重骑兵,此时没了对手的骚扰,队中的几位指挥使当机立断,带领重骑便往杜嶨阵中冲杀而去!
蕲春带着一千轻骑与两千轻骑对拼,结果却是往白马军这一方倾斜,因为杜嶨着支马军中,无有统兵大将!此时,酆泰、卫鹤被擒的恶果才完全显现出来。
丘岳、周昂见蕲春只身破局,便也有样学样,带领右翼轻骑冲突而去!这边两条猛虎,自是比左翼破局破的还要彻底!
马军较量中的失利,很快便蔓延了杜嶨整个军阵。杜嶨已然尽力调度手中军士,然而孤掌难鸣、独木难支!随着白马重骑在杜嶨阵中完成了凿穿,留给他的只有遍地哀鸿!
鲁智深也带着全军压上!莽和尚化身浴血金刚,一条禅杖为身后士卒撞开一个个缺口,杜嶨军中整齐的枪阵,被这花和尚搅了个人仰马翻!
大势已去,手下兵丁已然去了三成。若是普通军队,遭受如此惨重的损失,早已溃败而去。只是杜嶨军中士卒,都是杜嶨手把手教出来的子弟兵,于杜嶨都有半师之谊。是以,此时都仍旧死战不退!
看着身边的子弟一个个倒下,杜嶨心如刀割!正准备绰枪上马,拼个你死我活,却突见白马军陡然止住了攻势,在主将鲁智深的命令下,纷纷往本阵聚集而去!
杜嶨双目茫然,将两翼散出去的骑兵召回,又重新聚拢了兵卒,一番细看之下,不由心中大恸!
枪兵折了半数,弓箭兵折了四成,刀盾兵折了三成,骑兵折损最少,也失了两成人马!便是此时聚拢来的兵卒,也多有周身披创,垂手、跌足的轻重伤兵。
十年努力一朝散!看着依旧用崇敬和信任的目光看着自己的木兰山子弟,杜嶨平生第一次有了放声痛哭的念头!
杜嶨正自悲恸,不妨耳边却响起两声熟悉的呼唤:“哥哥!”“督帅!”回头看时,竟然是自己那酆泰、卫鹤两位兄弟!
杜嶨急忙滚鞍下马,上前执起两人双手,眼中险些流下泪来,哽咽着道:“二位兄弟怎能到此处?莫不是来做说客的?唉,其实便是哥哥连累了众位兄弟,你二人尽管带着儿郎们降了吧。”
杜嶨此时心灰意冷,话语中尽是悲凉。
“哥哥那里话来!我二人岂是背着哥哥轻易言降的人?我二人却是那鲁智深放回来的!”酆泰闻听杜嶨言语,急忙剖白道。
“啊?”杜嶨闻言,抬眼便往白马军中看去!便见鲁智深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杜嶨眉头一皱,翻身上马,也不佩戴兵刃,就那样徐徐走出阵来。与鲁智深一抱拳,说道:“好一个欲擒故纵之计,没想到鲁提辖不但勇力过人,谋略也是深不可测!”
“哈哈哈哈。”鲁智深仰天长笑,一拨颔下长髯,粗声道:“洒家自娘胎里爬出来,便不知道甚么是谋略。我住了厮杀、放归二将,乃是遵从我家主公吩咐。洒家来时,我那节度相公便多次叮嘱,同为华夏儿女,定要少造杀孽!又言杜将军为人正直,木兰军军纪肃然,与那王庆不是一丘之貉,便要洒家得饶人处且饶人!”
杜嶨闻言,心中大为触动,归降的话语已然到了口边!然而杜嶨久经世事,却是个能稳得住的!想当年一时冲动投了王庆,才有今日之祸,此次怎能再凭他鲁智深一面之言便就降了白马军?若是那刘震岳也非当世明主,岂不是又将众位兄弟都陷了?
想到此处,杜嶨便闭了口,再不言语!
鲁智深见状心中一叹,开口道:“杜将军与我血战一场,也算给了那王庆交待,此时洒家只有一事相商,还请杜将军能三思。”
“鲁提辖但说无妨。”
“杜将军只需退兵木兰山,不再参与西京战事,今日之事便都揭过了!你我两军也不用再刀兵相见!”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杜嶨此时却也仰天大笑,心中似乎突然畅快了许多!只与鲁智深说了一句大有深意的话,便回军而去!
“杜某从此便在那木兰山中做壁上观,观天、观地、观人、观我木兰山何去何从!大恩不言谢,鲁提辖,就此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