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从忠、王凛,无奈率领大军速速归营。是夜,十余名将佐带领手下军卒趁夜逃离了大营,渡河之上,早有江船在等候。不多时,便将这两万余人,运过了河去。
五队刀斧手,齐齐赶赴中军大帐负荆请罪,却被辛从忠、王凛一一劝起。“此时须怪不得你等,辛苦了一日,众位兄弟退下休息去吧。”
五队刀斧手便不再搭话,纷纷躬身而退。只有以断臂老军,慢慢走在最后,待得众人都去了,才回身抱拳道:“二位将军,白马军便真不可降么?”说罢,也不等二人答复,便撩起帐缦,奔出帐去。
辛从忠与王凛对视一眼,王凛便忍不住苦笑道:“想不到河北边军中以忠义着称的刀斧队,也有心生反意的一天。”
“刀斧队效忠的是数十万河北边军,他们的一言一行,为得也是河北边军,以往的忠义,只为成就一支强军。此时与那白马军争的,乃是江山社稷大事,反而是他们不关心的。他们关心的,只是河北边军的去留。”辛从忠闻言,皱眉道。
见辛从忠似是不愿让自家妄论刀斧队过失,王凛不由苦笑更甚!这为辛老将军嘴里说着刀斧队是在为河北边军着想,却不知道,他才是最为河北边军着想的那一个!
现在此地的十万大军,已然都心向白马军,若是集体阵前反叛,那在边疆上的剩余数十万边军,定然会收到朝廷的猜忌,若是天威震怒,怪罪下来,边军上下定然是人头滚滚、血流成河!
为了能给河北边军留一丝生机,这位老将军殚精竭虑,甚至早就做好以身殉道的准备。
此时的情形,又容不得他使用雷霆手段,若是冲突起来,自家大营会乱做一锅粥不说,事态扩大之后,还会造成许多无谓的死伤。
河北边军中子弟,在辛从忠看来,都与自己子侄一般,叫他怎能下得去手!?
一夜过去,大营中十去其二,辛从忠、王凛却只充做不知。依旧该巡营巡营,该操练操练。黄昏校场训话之时,辛从忠依旧慷慨激昂了一番,却是未敢将士卒再拉去渡河边。
如此怀柔之下,当夜竟真的再无一兵一卒逃离,辛老将军的心意,边军儿郎中多有明了者,是以都不忍老将军心伤,再降与不降之间左右为难。
然而到了翌日,天刚麻麻亮,渡河上便又百余艘江船靠了这边的岸。江船之上涌来的,竟然是大群的老弱妇孺。一群人扶老携幼,蹒跚着慢慢走到了河北边军大营之前。
大营中的军卒见了,却诡异的没有阻止,直让这几千妇孺全部进到了壕沟之前。渡河之上,那百余艘江船,依旧不停往来穿梭于两岸之间。一批批老弱,被送到河北边军大营之前。
及至午时,大营之前,已然人满为患,人数竟有十数万之众。
以十数万老弱妇孺,对阵八万精锐边军,本应是边军这方占据上风。然而已经将大营团团围了的十数万老弱妇孺,此时却是气焰滔天!在鲍旭、赵乐、侯七这些坏种的撺掇下,这十数万老弱妇孺,轮着番的破口大骂。
父母骂儿子,婆娘骂汉子,姊妹的哀求,子女的哭喊,直把河北边军整座大营都嚷动了!
大营中的军汉,被从营帐之外,骂得缩进了营帐之内,又被从营帐中骂了出来。
一脸苦相的跑到大营寨墙之前,哀求自家老父老母离去,喝骂自家婆娘不懂事,安抚自己的姊妹兄弟,扬手欲打年幼的孩儿……
好好的一座大营,直乱成庙会一般。生生搅闹了一天,便是连一日三餐,这些河北边军家属,都是在大营之外就地解决。
不过这几顿饭吃的,却是真是丰盛!炖肥鸡、嫩羊排、红烧鱼、大个的炊饼,粥汤管够,放开肚囊随便造。
有些年纪尚轻的边军士卒,偷偷的来到大营边上,与自己爷娘稍稍讨一些吃食来打牙祭。交谈之中问及:“这可是白马军故意做于我等看的?却是舍得下本钱!”
没料到,此话一出来,刚才还满脸笑意看着自家儿子吃得开心的父母双亲,立刻便了脸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无知小儿!你老子在那城中,日日吃的都是此等饭食,你当刘白马是你那皇帝老儿?往日里只与我等吃些猪狗食,就把你那命换去了!刘白马对我等有活命大恩,你若是再敢胡乱嚼舌,老子,老子便不认你这逆子!”
三日来,大营之中大部分士卒都在老弱妇孺中找到了自己的家人,每日都会有士卒偷偷出营与自己家人相会,有回营的,也有一去不回的。
但是即便是依旧在大营之中的,此时的心也早不在营中。每日里忙完了自己的值守,就偷偷溜到寨墙之前与家人短暂相会。
若是有人在远处看去,河北边军大营,竟然被一座座乱糟糟的棉布帐篷,牢牢的围在垓心。然而围困这些精兵的人,竟然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老人、妇人、孩子!而且貌似围困效果还不错,围困数日,竟无一人逃脱,无一人敢出营一战……
在围困的第三日,辛从忠就把自己关在大帐之中,再不肯露面。副帅王凛,则是修书一封,直接使人送去御林军大营。
对于这个信使的离去,无论是围困大营的十数万老弱,还是随行护卫的白马军,都对其视若无物。
两日后,徽宗案头便放着一封意为求援的书信。书信乃是王凛亲笔所书,信中言道:“十万河北边军,与白马军交兵数次,斩敌五万,天军伤损两万余。如今白马反贼举兵二十万,围困我部于渡河岸边。请陛下速速发兵救援,否则八万边军死无葬身之地矣!”
徽宗见信,喜忧参半,速速唤来宿太尉与关胜相商。
那关胜虽是智将,但也料不到河北边军所经历的奇事,且大将王凛,数代忠良,几人根本就不曾疑心他心中言语的真假。
那关胜又报仇心切,急欲与济州当面之敌一战,以报呼延灼之仇。便与徽宗建议道:“陛下可速下旨意,命河北边军中再派兵遣将去救。微臣直愿与当前之敌一战!”
那宿太尉闻言也道:“辛从忠、王凛以两万杀敌五万,且又以八万抵抗白马军二十万大军的围困。足见河北边军之精锐,陛下若再征调十数万河北边军,那河北之地的白马军,便可一鼓而平!”
徽宗见二人都如此言语,随即便降下旨意:“命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速速率领二十万河北边军前去救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