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穷途末路。
是该有多上头,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没有神女附体,二没有富贵通天,她哪来的自信,让商危成这样的男人用单纯一个“爱”字,爱她爱到去害温和礼。
女孩说完没几秒,自己就率先讽刺地笑出了声儿来。
还挺慵懒的。
不记得那日男人后来是什么反应。
安隐靠着皮垫椅背,脑袋里刚好晕晕乎乎,后来闭上眼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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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山脉,雾霾下的青山笼罩着一层苍茫的灰意。
屹立在灰调里的温家老宅二楼书桌上洒下一点点阳光。
可这阳光很快就被桌上一个纯黑的日记本所再次投下一块菱形的阴影。
温和礼手里拿着一根笔。
他有些无聊地坐在桌前摆弄着那根笔,看着笔的阴影随着他手动的速度随时变幻。
日记本的封面是尊半跏思维菩萨像,法相有和楼下的白瓷佛像有异曲同工的端庄慈祥感。
可温和礼现在被要求做的事可没那么“慈祥”。
自从那天宾馆里的事情发生以后,他现在是被温家半治疗半囚禁的状态。
学校那边温老爷子已经叫人给他办了退学手续。
他现在被温老爷子请来的心理医生要求每天都要写一页的日记。
一页内容也不多,也没有时间限制,除此之外,他所有的学习和考核都暂停了,但一连几天往往一页日记温和礼就要写一整天。
然后到了晚上八点,这个日记本,就会和他手里所有的通讯设备,包括手机、平板电脑、笔记本电脑,一起被送到温老爷子的手里。
因为知道爷爷每天都会看这个本子,温和礼倒是也坚持着写着。
爷爷想看的当然是文采斐然积极向上保证再也不犯的优美文章,温和礼很清楚,总之最近不用“练武”,他就专心做这些“笔墨工作”。
所谓医生要求的内观日记,到了温老爷手里,想要的也不过就是检讨书。于是温和礼从楚辞到汉赋,甚至元代小曲,一句几个用典,一批又一批地写好再等夜里由管家送到祠堂里去。
祠堂里。
温潜龙靠着中式椅背在假寐,莲花下面有一根根香烛在古铜色的烛台上摇曳,每一盏都是真火,思维像日记本送来的时候,刚好一滴佛蜡溢了出来,挂在古铜上留下新鲜的深粉色,映照着老人垂暮疲倦的容颜。
温潜龙睁了睁眼,随即从管家呈上的双手抽出了那个本子。
温潜龙只翻开看了一眼,下一秒“啪”地狠狠摔在了地上!
在寂静的祠堂里,这一声噼啪巨响。堪称雷霆震怒。
菩萨的脸刚好被他正对着扔在石砖地上。管家见状,连忙走过去将日记本从地上拾起,揣着端在怀里。
“老爷,这日记是有什么写得不好的地方吗?”
虽然,管家也认为,既然是日记,哪怕就算是亲人也不应该翻看,尤其现在温和礼的精神状态还这么脆弱。
可温潜龙却说:“写得不好?你打开看看,他每天都在写什么?!”
“要气死我——他这是要气死我!咳咳咳……”
管家僵持在那里。
温老爷子看温和礼日记就算了。
可他一个管家,能看吗?
孩子的隐私呢?
这也太僭越了吧?
温潜龙:“你打开看看!”
“是……”
管家最后没办法,毕竟温老爷子再三要求还催着,他只能蹲在地上缓慢地翻开。
男生的字遒劲有力,虽然是硬笔,但也有宋徽宗瘦金体的神韵,字形比较瘦长。
诗文当然做得也不错。
虽然温和礼从小备受瞩目的都是一些竞技体育的项目,可他的文化课程,从来都是一等一的。
书法、美术,这些东西自小就有文化界的大佬亲自教授,这些别人拿来当做特长写进学生简历的东西,对于温和礼而言,就是基本的人文素养。
三岁作诗,七岁论政,形容温和礼也不过分。
管家不觉得这些文章有什么问题。
直到看到这些诗文每一段第一个字连起来竖着读,这下就连管家都脸色煞白!
管家险些要拿不住手里的本子。
“这、这是……”
只见,日记本的每一页,开头连起来读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天气很好,
可我想死。
……
日记写了几天了,全都是这样的内容!
明知道这日记每天都会这送到祠堂来给爷爷过目,可他还是每天都这样在写。
天气很好,可我想死……
更恐怖的是,温和礼的每个句读、文辞、甚至笔画都是无可挑剔的完美,比机器还要完美,给温潜龙看到如此至臻至善的自己同时,温和礼每天都在开头写这一句话。说他每天都想死。
这无疑是铆足了劲在挑衅爷爷。
而温潜龙一天接着一天憔悴下去,一开始还只是面不改色地在忍,今天终于忍无可忍把本子摔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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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
温和礼照常起床,他走到卧室门口——因为按照规定,他不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一步。
少年穿戴整齐。
虽然不能出门,但完全穿得就是要外出的衣着,整齐有序。
温和礼发现今天日记本没有被送回来。往常这个时候,爷爷就让管家把日记拿回来给他让他开始记录新的一天的心情了。
温和礼看着空空如也的餐盘,颇有兴趣地问管家:“今天的日记呢?不用写了上报吗?”
管家想了想,还是从口袋里拿来出来,却没有给他。
管家:“老爷说少爷您从今天开始,不用再写日记了。”
那一秒,温和礼白皙的脸哗得一下冷下来。
“为什么呢?”
管家皱眉。
想了想,还是说道:“少爷,这是我私人的问题,您写日记为什么要在开头写那样的内容?您真的每一天一点开心留恋的事物都没有吗?怎么可以……写那样的话?”
在温家,“想死”这样的字眼,当然是被明令禁止的。
就连温思念,可以发飙,可以撒泼,但不能说她想死。
毕竟当初为了试管生出她,温家也是废了很多心血和心力以及金钱的。
这一点,就连温思念也不敢轻易触犯。
“少爷,您到底怎么了?是从跟那个安隐结婚开始吗?有这个念头?”
管家也算是看着他长大的,表达出了对这个孩子的关心。
可是温和礼自动忽略了他最后这句话。
他还在想管家刚才上一句话。
“那个,谁说我一点留恋都没有呢?”
温和礼说着,然后打开本子。
一页页翻给管家看。
但他自己没看,动作疏懒又病态。缓慢地翻给对方,呈现给他。
“你看,除了想死还有别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