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说这样的节日,也有人爱设宴邀请官眷一道同乐的,不过自打上回那事之后,没人再请过清容。
清容猜应该是薛绍自己处理了这事,于是她就没再管了。
事后清容也问过,“难道没人来你面前说什么?就净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
这自然是有的,不过薛绍的回话也很是令人难以回复…
他说:万不敢当,可莫说什么顾全大局,结两姓好的大话来折煞他,他算是什么人?怎么有这等能耐代表旁人。要是打着以往那点不足挂齿的功绩,沾沾自喜,还依次托大,下回他那还有脸面见人?
不得不说,这清高的名声那是打得响当当的!就连崔夫人见了清容,都免不了要揶揄几句。
其实薛绍觉得三妻四妾,多数人都能接受,他能理解。但他的这份“固执”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以己度人。
他不会高兴,更不会愿意与别的男人共同拥有清容,就连觊觎都让他觉得气恼,因为他钟意于这个人,只想清容能满心满眼都是他。
那清容对他也是这般,难道她愿意与人共侍?她明确说过心里会难受,他不想她难受,那为她拒绝此事不也是情理之中吗?他想得是很理所当然的,因而也真的这般做了。
卢开彦夫妇和薛绍一样,都是独在这异乡的,也无家人在这边,于是四人便私下约好,一道过节了。
崔丽娘的孩子现在也快一岁了,整日爱咿咿呀呀地叫,正在学走路,两个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薛绍和清容,像是一点也不怯生。
清容笑了笑,他看着清容,也咯咯地笑个不停。
清容也带了白叠布过去给崔丽娘,说这东西很是柔软,做成衣物给孩子穿应当合适,还教她如何缝制,崔丽娘在手里摸了摸,也赞叹不已。
薛绍和卢开彦则聊起来政事,不过两人之间,都是点到为止,不再多言,和谐之中,还有几分默契。
今年大邺的边境仿佛都迎来了安定,外患平息,朝野上下也受此鼓舞,人心振奋。于是,皇帝提出了今年要封禅。然而,这暂时平息的战乱,能维持多久?此功又真的足以夸耀至此?不明就里者,称颂相附,窥破深意者,也不会扫兴。
于是今年冬至,圣人携同皇后一道封禅嵩山,宣布改元,还要大赦天下,其睥睨江山、气吞山河之志显而易见。
日子一天天过去,到了十二月,这个冬月也就算快过完了。这段日子,阿珍来薛家格外勤快,每回来还带不少东西。
清容觉得有些反常,“怎么总是往家里来?出了什么事?”
阿珍摇头,“我在那边都挺好的,就是、就是…”
清容无奈一笑,“你与我还支支吾吾地不敢说吗?有话就直说吧。”
“我听人说,阿郎可能要回都城了啊,娘子这是真的吗?你们当真要离开这边了?”
清容收了笑,耐心解释道:“有这可能,但如今还不知道呢,要等都城那边的旨意下来,才有个准信,我估计着旨意也就在这几日到了。”
阿珍闻言一颗心仿佛更加不安了,她是真的舍不得与陆清容分离,她是打小就跟在清容身边了,就是道观都跟着一道住。这一分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或许和绪娘一样,再也不会到都城去,娘子也不会再来这了!
清容安慰她道:“别难过,这还是没有定的事,我们会留在这也说不准呢?”
阿珍眼眶红红的,问:“娘子你愿意留在这吗?”
清容看着她,轻叹了一声,温声道:“我之前和你说过,在这里过得比雍城自在些,这不是假话。但是人生在世,所求甚多,不能总是贪图安逸,该离开之时,我只能离开。”
她又道,“你莫怕,你在这边,我会拜托崔夫人和绪娘闲时照顾你一二的。若是得空也莫忘了给我来信,别断了音讯。”
阿珍掩面而泣,“我晓得,我晓得,阿郎是这般能干的人,怎么会一直在这待着?这里自然比不得都城,娘子在这也住不惯。但我想着,可能再也无机会再见娘子,就心里难受…”
清容不是不动容的,道:“我不是不高兴你来,但是你看外面天寒地冻的,风沙又大,你整日往来,吹出个什么好歹可怎么是好?这染了风寒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珍低着头没说话,颂月在一旁,也是看得心涩,说道:“娘子,要不让陆娘子在这,住上几日,也省得她来回跑。”
清容心里也不舍,自然说好,这几日就安排阿珍在家里住下,怎么说也等诏书到了再说…
只是给阿珍这样一说,清容摇摆不定的心也在此时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掩饰的无事平静好像都不能掩盖住她的紧张与不安。
那她是更愿意留下来,还是回去呢?
这一封千里之外的诏书如期而至,有人欢喜有人愁。
正元二年,西突厥投降,设于龟兹的安西都护府迁至西州,升为安西大都护,任领兵平乱的大将军裴仁泰为安西大都护,卢开彦依旧是西州城长史,鞠傅均为西州都督,薛绍晋为左卫大将军。
此战过后,安西官员自然会再有调动,大家私下也有猜测,不过倒是有些意外,原以为会是由薛绍出任这个大都护的,没想到圣人竟然将人调回了朝中。
薛绍夫妇对此却不意外,自从圣人派了程素节去东征百济之后,就接连取胜,如今圣人和皇后在朝中可谓是说一不二,踌躇满志,也不再避讳永王旧臣,朝廷这边自然也能派出人手到西疆来。
清容知道他早晚是要调回去的,再者立下战功,能回朝封将是好事,说明圣人有日后重用之意。只是到底圣心难测,很多时候,机遇与危机是并存的。
纵然薛绍和清容对此也早有猜测,可是真的接到这消息后,却也没有喜从天降之感,反而对前路多了一分踌躇和不定。
清容觉得,西州虽然条件艰苦些,可在雍城里小心谨慎,与人结交的日子并不比西州来的舒坦自在,一时说要离开,清容还真有些不舍,不过都城还有她的至亲,她自然不能完全割舍下。
对薛绍来说,能再度回朝,获得更广阔的天地施展抱负对他来说的确是不小的吸引力。至于西疆,他更多的是担忧。
他与清容说起道:“我军虽然平定贺支,可并不能说边境安定。吐蕃素不服大邺,昔日因木州之战大败,才肯俯身称臣,纵然如此,但侵扰之心不死,时有暗中而动,再见兵戎之意。贺支兵败之前,就有求援联手吐蕃之意,是裴将军兵贵神速将人拿下,这才免去一场危机。若真让这两边勾结上,只恐如今西域之地难得太平!”
这样说来,安稳也只是暂时,又不知何时会再起狼烟。清容心绪有些低沉,跟着轻叹了一声。
薛绍问:“舍不得这里?”
清容点头,“知道真的要走,有些舍不得。”
薛绍不算会说话的人,他给的承诺也不是随口就来,而是他真能办到的,才会承诺。而这回他自认为给不了清容什么承诺,说他们会再回到这里,还有机会见到这里的人…薛绍知道,很可能再去机会。既然是这样飘渺不定的事,怎么能随口许诺?
而清容自己也知道,其实有些话不说,看着也就好像没有那么难接受。
两人都沉默片刻之后,便聊起了有关回程的事情。
薛绍觉得自己顶着寒风赶路倒不要紧,只是清容肯定吃不消,于是两人将日子选在了二月。
薛绍放下黄历,牵着清容的手,眉眼处是一片宁静与慰然,“这一路,咱们一起走。”
来时是分开的,要走却是一道。
清容心里微动,微微笑道,“嗯,我会陪你着的。”
他吻了吻清容的手,眼神眷恋,他一字一句好似承诺般低声道:“往后的路,咱们都一道走。三娘要陪在我身边,我也会一直陪着你…”
……
知道薛绍和陆清容要离开西州后,登门拜访的人一下就多了起来,阿珍、绪娘还有卢开彦夫妇不必说都来过几回了,安家和康家也有来了人。
不过清容倒是觉得,依卢开彦的能力和本事等再过个几年,或许她与薛绍日后会和他们夫妇在都城相见的。
除了这些较熟悉的外,西州几位官眷夫人也都来了,这倒没什么,毕竟清容深知里面在如何不要紧,面上功夫总是不能少。
西州百姓的热情仿佛在离别前夕格外高涨,正月虽然已是初春,可春寒料峭,也没比严冬好倒哪里去。他们知道薛绍和陆清容要走,几乎都每家每户来送东西…这偏是这样的临行情意,总是叫人心有所触。
清容本不想收,可他们说都是他们的一番心意,之前是多薛将军和她多有误会,希望清容别嫌弃。
清容只好收下,但她知道这些人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好,不想老百姓的便宜,清容就给他们回礼,但凡来送东西的,都有回礼。有人送了自己家种的瓜果,清容就送给人家几碗肉。
一直到二月,天气回暖,薛绍和清容踏上归途。
但最让清容意外的还是空寂,清容没想到他也会来相送。自那回闹出谣言后,不知是刻意还是巧合,就算清容去了千佛寺,也从没有和空寂正面相遇过…
只不过他并没有来薛家,而是在薛绍和清容走的当日在城门等候。
许多不见,空寂依旧神情温厚,目光明澈,他没有许多话,只是简单道明来意,真实实意道:“贫僧祝将军与夫人一路平安。”
清容知道空寂早晚也是要回都城的,于是点头一笑,语气轻缓却有力,“多谢法师,后会有期。”
她的目光随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看了过去,遥远的天际,是归途。再回到那个繁华的都城,日后等待着他们的,还会有什么呢?
「第一本就到这里结束啦!我知道读的人很少,写的时候也很没有信心,说实话我都没想到自己可以写完!但不管怎么样,非常感谢支持我的人,谢谢你们喜欢三娘和四郎!
我知道我还有不足,我会正视。在后面的故事里,我希望能把心目中的他们更好地呈现给大家!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