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山上的那些匪寇多是草莽出身,自然比不了训练有素的士兵,不出所料,果然在几天后便收到瓦山匪患已平的消息。本县的县令也尤为重视,忙摆宴要替薛绍庆祝,不过却被薛绍以不好耽误回程给拒绝了。
这街市茶馆饭铺里是听热闹的好地方,也是打听消息的好地方。此地虽离都城有些距离,也不是偏远之地,消息还算灵通。有人说道县令如此殷勤,薛将军清匪有功是一回事,这薛家背后的人又是另一回事。如今炙手可热的永王对薛家有提携之恩,先帝又曾承诺了永王嫡女和薛家郎君的婚事,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现在不是,早晚也得是…
直到诸事了结后,薛绍才知道陆清容要和他们同行的事。薛绍将薛常喊到住处,瞪了他一眼,“你倒大胆,自作主张起来了。”
“不敢,属下只是…”
薛绍皱了皱眉,“只是什么?大男人做什么支支吾吾的。”
还不是担心将军你不开窍,薛常心道,讪讪道:“只是担心太史令他们的安危罢了,若有过错,还请将军责罚。”
他倒一语中的,就薛绍无话可说…半响,薛绍只放下一句,警告他道:“下不为例。”
“是!”薛常就知道,他这步是没走差的,又殷切地说起:“我听闻这陆娘子师从太史令,听闻她熟读老庄,又通占卜之术,学识广博。可惜…”
薛绍也没想到陆清容居然懂得这些,只是薛常支支吾吾,实叫他不耐,他没好气地睨了薛常一眼,“要是不想好好说,便日后也不用再说了。”
“将军息怒,息怒。属下并未故弄玄虚,只是不知这话该讲不该讲。”
话听一半,还有不讲之理吗?“讲!”
薛常硬着头皮道:“可惜将军倒与陆娘子不大同,将军是武将,平日里读的便是兵书,这偶尔最多…最多也就是儒学,就算是回程与咱们一道,恐怕将军与陆娘子没有什么话好说。”
薛绍突然默了,薛常还以为他这番话点通了将军,谁知薛绍突然开口道:“你不是说她学识广博嘛?难道她连兵书都没读过,也不读儒家么?这也算是博学?”
“这…这…”这说得也倒是,不对,这如今可不是那陆娘子要向你献殷勤呐!
薛常暗自捏了把汗,“将军,陆娘子也是个女子,又不似咱们这般,若是不读兵书不也说得通吗?属下的意思是若将军能暗地里下些功夫,投其所好,这不就能多多与陆娘子说些话吗?也不算浪费回程这些功夫不是?”
薛绍盯着他,若有所思,又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得不错,你先下去吧。”
“是。”薛常暗自呼了口气,颇有些欣慰,看来将军果然开窍了。
薛绍的军队已经踏上了回都城的路,清容的马车便跟在后头,当晚就地扎营之时,薛常非常有眼力见地将她的营帐安排了在薛绍的后面。
阿珍快步从外头进来,“三娘,薛将军来了,说有事要找你,可要让他进来?”
有事找她?清容摇摇头,这孤男寡女的,相处一室自然不合适,“我出去便是。”
自从第一回救了她来,他便一直没再露过面,这算是她第二回见他。一走出帐子,便见薛绍身着一袭黑色圆领袍,立在不远处,傍晚的斜阳落在他的身上,忽暗忽明,给他添了层肃穆的色彩,宛如天兵神将。若是手中却拿着那几本书,便不会显得那么古怪了…
“薛将军。”清容上前,行了一礼,“不知将军前来有何要事?”
薛绍轻咳了一声,道:“我给你送了些兵书来。”
清容诧异,看着他道:“兵书?将军这是何意?”
薛绍却一本正经道,“嗯,兵书常用于战场,你虽为女子,可此等绝妙之作,我以为无论男女,皆可拜读学习。我虽读书不多,但知道光读那几本,也不能算是学识广博,你既有心学问,也该多读些旁的书。”
他说话声音不小,连跟在后面不远处的阿珍和颂月也听到了。颂月是满脑奇怪,阿珍却好不气懑,这薛将军不过也是武将罢了,还嫌弃三娘没有学问!
什么学识渊博?清容心中不解,有些哭笑不得,只接过他手中的书,“那多谢将军的好意了。不过,将军为何会突然会想起这个?”
“我虽习兵法多年,但是也多有不懂困惑之处。我听说三娘明慧聪颖,即便是老庄那样晦涩深奥的书文,也颇有体会,学什么都快。想来这等书,于你而言也不是难事,若得空你愿意替我解难一二,那便再好不过了。”
清容意外地眨了眨眼,这是…这是要向她请教的意思?
虽然她觉得这个人选是自己未免有些奇怪,但念在他之前数次相助,今日之言又格外恳切的份上,清容还是没有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将军抬爱了,我自当尽所能。”
“嗯。”薛绍看着她,她今日穿得也很是素净,是一条深绿色的衫裙,头上只簪了一支碧玉钗…又是绿色,她似乎很喜欢这个颜色。
清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道:“那若无旁的事情,我就先离开了,将军也请回吧。”
她嘴角擒着一丝微笑,整个人都是温婉清雅的,就如同他初见她一般,那一抹青色的倩影便在他脑里挥之不去了…
那日不过是到了茶安县的前一日,他在街上见到一个戴着帷帽的青衫女子从马车上下来,举止从容,原本是无心,却无意瞥见了那薄纱下的容颜,清雅脱俗,是他从未见过的那般。只是第二日再见她时,却发现她竟然敢直接杀了贼人,出手果决,根本不像她看起来的样子…
“将军?”清容发现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提醒了一句。
“我先走了,你回去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地离去了。
哎?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这会便急不可耐地离开了?清容只觉他性子着实有些古怪,只是叹着摇了摇头,便回了营帐。她哪里知道薛绍是觉着自己出了糗,羞意难掩,只好快些离去了。
阿珍和颂月跟着清容进了帐子,阿珍嘀咕道:“这将军瞧着倒是有些古怪,嫌弃咱们三娘不说,还如此无礼,说走便走了。”
颂月笑她,“好傻子,若是嫌弃怎么后头又说想请教三娘?我看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在什么?”
颂月只是一个劲地笑,阿珍想她继续说,却被清容打断,无奈道:“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莫要胡诌。”
莫说薛绍与她只是初识,即便真有那些心思,那与她又有何干?她自然是感激他的,可他们不过也只是萍水之缘而已。
军队已经行了两个晚上,也许是与吐蕃一战大捷,如今回来又剿灭贼寇,人也渐渐放松了些。李务是军中的副将,当晚便与手下的几个将士在营帐中饮酒作乐,饮酒吃肉的人,在几句言语的刺激下尤为容易失控…
“那薛将军带来的女娘是什么人?该不是他的相好?”
有人嗤笑道:“我见过她的长相,是个美人,要真是薛将军的相好,他哪里可能几日都不去找她,放在哪也忍得住?”
刚刚那人喝一口酒,跟着笑道:“是吗?有多美?”
那人瞅了喝得有些醉醺醺的李务一眼,拍着马屁道:“去去,咱们副将还在这,就轮得到你来白日做梦了?”
“咱们都一年多没见过女人了,难道说还不能说几句了?去茶安县剿匪,薛将军将咱们放在城外,转眼自己就从城里带了个女娘来,谁知是那里抢来的!问几句怎么了,就是看也使得!副将您说是吧?”
李务半眯着眼,听了这话,心中有些痒痒,来了兴致,道:“走。咱们就去瞧瞧这薛绍带来的美人!”
薛绍算着时间,两日了,也不知清容她可有看兵书呢?自己今日再寻可会显得刻意?他有些心烦,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婆妈了些?
于是,他猛然起身,径直往外走去,正与进来的薛常碰了个面。薛常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将军这是去哪?”
“多事。”
他思忖着要找什么说辞,“这两日你看到何处了?”、“可有看完《计篇》?”努力地找着两人之间的话题,却听见从清容的营帐里传来女子的叫喊之声…
“来人!快来人!”
“叫唤什么!你能跟了薛绍,便从不得我了!”
薛绍猛然回神,冲进清容的营帐里,发现有两个醉酒的兵卒闯了进来。阿珍死死地拖着另一个,李务正往清容和颂月的方向去。薛绍一把拉开那个靠近清容的李务,猛地挥拳打在他的脸上,打得对方直接倒在地方,动弹不得。还不得那李务反应过来,又直接将人拖了出去,另一个兵卒见了是薛绍来了,却不敢再作乱,也跟着灰溜溜地跑了出去,嘴里不住地叫唤:“将军,将军饶命。”
此时薛常闻声而来,薛绍让人绑了李务,扬声道:“李副将心术不正,竟欲入营帐盗窃财物,目无法纪!将他们拖下去,打一百军棍!”
一百军棍!这是要将人活活打死!薛常人本就机灵,看这两个人喝得醉醺醺的样子,多半是心怀不轨要行苟且,刚好撞在了将军的枪口上。薛常心道,还好将军来得快!“是。”
那两个兵卒连连喊着:“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可薛绍却没有半分的动摇,瞧都不瞧一眼,眼中的狠戾叫人看了胆颤。
“今天这件事,若有人敢再提起,便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