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敏身着一袭桃色金云纹滚边的六副长裙,头簪金凤步摇,缀着几朵金丝蝶花,俏艳又富贵。她头上的金色的首饰头面,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耀眼的光,晃眼又锐利,和她落在清容身上的眼神如出一辙。她嗤笑道:“你是陆四娘的姐姐吧?果然也是个不安分的,竟也攀到这国公府来了,这里也是你这种人来的地方吗?”
她这一言,叫在场的其余人都变了脸色,清容虽不明所以,面上也不见恼意,只淡淡问道:“不知郡主此言何意呢?”
这不咸不淡的模样落在明郡主眼里倒像挑衅,她此时的怒气仿佛更甚,道:“你与你那个妹妹一样,都是些不知好歹,心思不正之人,她做了什么你不知吗?你还敢厚颜无耻地问我?”
清容听到与四娘有关,不禁蹙眉。阿燕也十分为难,只有呵呵打着圆场道:“郡主前来应该是来寻公主的,还是早些进去,可不要让公主等急了才好。”
李元敏恼道:“连你也来与我作对不成?”
阿燕有苦说不出,连忙道:“郡主这是哪里的话,婢子岂敢?只是这三娘也是夫人请来的客人,婢子总不好让夫人久等…”
“魏国夫人?”李元敏瞪了清容一眼,“哼”了一声,没好气道:“今日就先算了,我绝不轻易作罢。”说罢,便带着一众奴仆拂袖而去。
这明郡主是因为四娘而来的,四娘到底如何将人得罪了呢?清容正思忖着,阿燕在一旁松了口气,道:“三娘,那咱们也进去吧。”
清容回过神来,抱歉地笑了笑,“有劳了,适才多谢你解围。”
阿燕走在前头,摆手道:“三娘莫要客气,你是夫人的客人,这都在咱们国公府门口了,岂有不管之理?”
清容笑道:“我也是近日才来的雍城,住的日子尚短,不识得多少官眷,不知这位郡主是何人?可是与夫人有亲么?”
“这明郡主是永王的嫡幼女,先帝之女常宁公主嫁到国公府里,公主不过年长郡主几岁,两人感情深厚,郡主时常来府中寻公主的。”
“原来如此。”清容点头,说话间,一行人穿过院门,入门穿厅,便有肩舆候在此处,清容上了肩舆,远远望去,国公府的院子修得十分宽阔,白墙黑瓦,阁楼精致,在此等寸土寸金的地方也占地宽广,不可谓不富贵。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绕过假山,便来到一处院子。
“到了,便是这了。”阿燕领着清容往韦训颜的院子里去。
如今是十月中旬,虽不至隆冬,这外头的寒风吹在身上倒也凉人。进门后,整间屋子都暖香缭绕,韦训颜便躺在软榻上随意地翻着闲书。
见到清容来了,她便来了兴致,问道:“你来了?快坐吧,听说你在门口与明郡主起了口角?”
清容见了礼,便依言坐在软榻前的凳子上,不禁一哂,“夫人果真是消息灵通,我从前并未见过郡主,今日也不知为何,不知是哪里惹了郡主不快,总之却是我的不是了。”
韦夫人好笑,“你倒认错快,我看你言行举止都不似莽撞之人,你又没见过她,哪里就得罪她了?”她有些故作玄虚道:“我看你或许不知道她与那薛家的事,可是不巧,虽说她平日也嚣张些,可也没这般难缠,她近日心情却是不好,你又与她撞上,她要拿你出气也指不定。”
薛家?这与薛家又有何干系?清容也故作惊讶,“这是何故呀?”
“先帝向前给她与刑国公家的那位薛六郎说了亲,这薛家先是因着国丧未娶郡主过门,后头也迟迟未向郡主下聘,这婚事虽然有先帝之言,可无媒无聘,便是没有定数呀。我只听说先前正商定这婚事来着,可这回西征,这薛俨因兄长犯错之故,便寻着机会求了一道出征,说是不愿耽搁郡主,想退了这婚约呢。”
见清容听得认真,一愣一愣的,韦夫人不免有些小得意,又继续道:“这薛六郎的心思我是不知,可这郡主却是真心想嫁他,如今这婚事没了下数,说不定还要作废,可不叫她着急上火呢?她与常宁关系素来不错,今日该是找这位姑姑诉苦来了。”
清容不知怎的,有些紧张地脱口问道:“薛六郎的兄长犯错?是那一位兄长?”
韦夫人不知她怎么会问到这个,不是在说明郡主吗?她古怪地瞧了清容一眼,还是想了想,“似是堂兄…薛绍?听说是在军中无故打杀下官,罔顾军纪…我也记不得太清了,不过是听了一嘴,你怎么问起这个?”
怎么会是无故?果然…她就知道,那日的事还是给他带来了麻烦。
清容双眼茫然,正出神,韦夫人道:“怎么了这是?”
清容回过神,自知失言,心中暗暗懊悔。却是面上笑了笑,斟酌道:“没什么,只是听人说,这薛绍为人正直,待下属也优厚。听闻此事,觉得古怪罢了。那…他可为此受了罚?”
韦夫人却睨了她一眼,好奇道:“是吗?难不成你识得他?不然这样好奇他的事?”
清容顶着她直白好奇的眼神,一时有些拿不定,说认识,却又似攀附薛家。说不识,自然也不是…她只好垂下眸,为难道:“夫人说笑了,我…我也不过是听闻过他,好奇而已。”
还不待韦夫人反应,她便岔开话题道:“对了,我倒差点忘了,今日前来是做什么的。”
清容吩咐道:“颂月,快将画纸拿上来。夫人您瞧瞧,这些可满意?若是满意一会我送到西市店里去。”
韦训颜瞧着这纸上雍容华贵的牡丹图样,还有别的花鸟图案,觉得十分喜欢。清容猜她也喜欢华丽的样式,都是挑了这些来画,果然没错。“这些我都喜欢,那就劳烦你了。这屏风架,我早就叫人按你的要求找了几架,我带你去挑挑?”
“夫人客气了,我虽画了屏风,可在这选架上自然不如夫人在行,不知可否斗胆请夫人替我挑选一番。”
韦训颜道:“这也好,我看了的画,是丹青的水墨,不如配这黑色檀木屏风架,倒是显得古色古香。你觉得如何?”
清容点点头,笑道:“就依夫人的。”
韦训颜在西市店里见她挑屏风架便知她重视,不由好奇道:“你这礼是要送给什么人呢?”
清容心中咯噔一下,思索着要怎么答才好,有她这重身份在这里,若是隐瞒不提与柳玉娘的关系又或许又会让人以为别有用心。“不瞒夫人,是宫里头的一位贵人。”
“噢?宫里头的?”这却叫韦夫人来了兴致,这宫里她也是时常出入了,不晓得清容说得是那一位。
清容讪讪一笑,颇有些紧张地观察着韦夫人的神色,“是,让夫人见笑,宫中…近来新封贤妃便是我的表姊,我如今制这屏风也是为她晋封之贺。”
本以为韦夫人会为此不待见她,却没想到,她神色自若,似根本没将这种事放在心上,她捂嘴笑了笑,“噢?原来就是这位柳贤妃啊,真没想到,你与她还是近亲呢。”
是,她也没想到,你居然是皇后的姐姐呢。清容松了口气,见她这样子,看来柳玉娘与皇后的关系还算不错,她笑了笑,还是装作不知她的身份,颇为惊讶道:“夫人难道识得贤妃?”
韦训颜以为她不知自己身份,有些神秘道:“可不只见过,我与你提过的妹妹,如今位居中宫,我自然也有机会见过贤妃几回的。”
“啊!”清容连忙起身向韦夫人行礼,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夫人身份贵重,倒是我有眼无珠了。”
韦训颜笑着让她起身,“这般多礼做什么,我这又不是宫里,你没见过我,不识得我也是常事。”
“是,多谢夫人,夫人当真大度体恤。”清容顺着她的话头道,摇头笑道:“说来,我也不太习惯这些规矩,我初到灵宝寺时,还因这不熟礼仪不慎打翻了香炉,惹了笑话。不过在家中学了近一个月,也算是能入得了眼,倒承蒙夫人不嫌弃。”
“打翻香炉?”韦夫人有些忍俊不禁,“你说你初学规矩?难道从前家中无人教你嘛?”
清容道:“夫人有所不知,我从小体弱,父亲便送我去南苑山的道观中住了两三年调养,有些时日不在家中,原是一个月前才来雍城,故而有许多事也不甚了解,徒惹了笑话。”
“原来如此。”韦夫人叹了叹,自嘲道:“也难为你在道观里待得住,若是我定然闲闷得慌,着急要回家呢。”
清容道:“起初是有些不习惯的,可我自来这都城之后,发觉观里确实自在的多了,无这般多的规矩礼仪要守,可谓是逍遥。”
韦夫人哈哈笑道:“原来也是个不爱守规矩的,这却是巧了。我常入宫里,也常为这些规矩烦得很,总是叫人觉着束缚。按说如今我家妹子已是位及中宫了,可她却说她为皇后更要以身作则,还是要叮嘱我该依这身份按着规矩,事事留意,莫要叫人指摘了去,你说她可是忧心太过了?”
清容只是听她这样说,便觉这位皇后殿下该是个端庄贤德,克己守礼之人。但一国皇后,能做到如此,也无可指摘。清容笑道:“皇后殿下为一国之母,母仪天下,自然是严于律己的,不愧为我等女眷的表率,清容是弗如甚远。”
韦夫人顿了顿,笑叹道:“你呀,我看你这年纪轻轻,倒是一套一套的,或许能与英娘说上几句。”
两人说笑几句后,便来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来寻韦夫人,想来这就是韦夫人的女儿了。清容见她来了,也不再打扰她们母女,便告辞离去,带着那选好的屏风架与画纸去了西市的夹缬店。
听韦夫人的意思是郡主与她为难是因为近来婚事不顺,可郡主又提及四娘,这和四娘又有什么关系?还有…薛绍的事,这一件件的都在清容的脑中盘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