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和清容起身于门前相迎,待三人在上房落座之后,韦夫人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的事,母亲都与我说了,现在是何情况?四娘已经跟人走了?”
清容摇头道:“没有,还在家中呢,我借口这聘礼的礼金太少,先将那些人打发了回去。”
韦夫人点点头,赞道:“你倒是机灵。”
“夫人。”清容起身,给韦夫人行了大礼,面容哀切,恳求道:“夫人,清容也实在是别无他法了,那谢家对我们定是怀恨在心,主动提出纳清容为妾,分明是存心报复,可惜清容人微言轻,无法护家中姊妹周全,这才求了夫人的,还望夫人能伸手相助,清容来日定会报夫人恩德。”
“好好的,这是做什么。阿燕快将三娘扶起来。”韦训颜道,“你放心,我既然来了,就不会不理的。上次的事我也听说了,后头贵妃更是不满贤妃,处处挑刺,惹得圣人罚她禁足,前些天才解了。我听英娘说,这是自贵妃入东宫至今,圣人第一回如此重罚贵妃,可见她心中会有多恼。”
贵妃本没有和冯氏勾结,像冯氏这等妇人,她是瞧不上的。只是叫她误打误撞听闻了贤妃的事,便想借机教训一番。可后来又被陆家人搅了局,让皇后不满,连着后头圣人也罚了她。可她好歹也是贵妃,娘家也是有权有势,她不能出手教训贤妃,难道还拿宫外的那两个丫头无法嘛!于是,便有了今天这一出。
原来如此,清容她心里清楚,此事非要有皇后那边出面才能够与之相较。她面带愁容,“只是可怜四娘了,我想着不若送她出去避上一避,也省得那边不依不饶。”
韦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你倒是我与我母亲想到一处去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让四娘避开才是,若不然,要闹个没完呢。我是个不理事的,我母亲想了主意,说让四娘去宫里头。”
宫里?王氏与清容相视一眼,都觉得这怕是更加不利。
韦夫人继续道:“现在贤妃有孕,有个家人在身旁照看着,也是好的。”
清容不放心地摇了摇头,“这宫里的规矩大,四娘才多大,她能知道多少,要她成日在宫里小心谨慎,我总是担心她。”
韦夫人知道她的心思,却不这样认为,按着母亲教给她的话说道:“你若有更好的法子和去处,但凡能有,也不至于这样失措。”
清容犹豫,韦夫人则继续说道:“何况你总要嫁人,眼下婚期将近了吧。你嫁过去之后,也总不能天天在娘家,无暇时时刻刻顾及娘家。让她在宫中跟在贤妃和英娘身边,也能长些见闻,有什么不好?贵妃再是嚣张,也不能越过我家妹子去。”
“夫人…”清容又看看王氏,王氏也是一脸为难。
韦夫人道:“待过个一年两载的,贤妃顺利产子,你也嫁过去之后,诸事安定之后,再让她回家来,安安稳稳地嫁人生子,也未尝不可啊?你说呢?”
清容心思急转,在脑中不停地权衡,她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眼下最为可靠的办法。她点了点头,“夫人言之有理,只是不知道四娘她…”
知道韦夫人来了后,四娘便一刻也不能安心在房中待着,刚刚的话她都听到了,此时她心中也有了决断。若照韦夫人所说,日后阿姐嫁去薛家,有她在宫里头,不也能让阿姐多一重倚仗?何况她并无太多的选择,能忍一时,为自己的后半生博一次,也不失为眼前最妥当的路,纵然这条路还是晦暗不明…
四娘深吸了一口气,便不顾阿珍她们的劝阻,挑帘进了屋子,她先上前给韦夫人行了礼。
“四娘,你怎么…”
四娘脸上泪痕未干,她进来朝着清容说道:“阿姐,我愿意,我愿意入宫。”
清容心知,刚刚的话她是听见了。她问道,“你,你想好了?”
四娘点了点头,清容又看向王氏,王氏闭了闭眼,也点了点头。清容会意,向韦夫人恳切道:“全凭夫人安排就是。”
四娘道:“夫人愿意出面,清然感恩不尽,清然愿意陪伴在贤妃身侧,待事情落定之后,再听贤妃与皇后的安排。”
韦训颜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亲切地拍了拍清容的手,“你且放心,四娘这样聪慧懂事,去到宫里也定没问题。”
她又同王氏说道:“夫人明日一早便送她来国公府里,我会进宫,便将她一同带去,若是那边来人,你就说是皇后召四娘入宫与贤妃作陪,至于她的婚事…需得皇后同意才行。夫人看如何?”
清容心中一顿,就知道这崔老夫人与皇后不亏是母女,从不肯做亏本的买卖,只是到底这一回是她们遇上这样难缠的人物,若不这样,恐无由头应付那边。王氏犹豫半响,点了点头,“就听夫人的意思。”
既已商定,清容与四娘又是好一番恩谢之后才送走了韦夫人。
王氏要亲自替四娘打点行装,又嘱咐着四娘入了宫之后,一定要小心,毕竟那等地方,若不谨慎,恐性命难保。
清容也叫阿珍和颂月收了不少首饰细软出来给四娘带上,她将这些都送到四娘房中,见四娘正坐在床榻边抹眼泪,见清容来了,连忙擦干眼泪。
清容走过去,轻轻抚了抚她的发,说道:“阿娘说得不错,你去了之后,一定要万事小心,保全自身,才是最要紧的。可千万莫要使性子,要知变通,不要一条道走到黑。”
四娘连忙点头,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清容想要宽慰她,替她抹去泪花,轻笑道:“好了,别哭了,咱们四娘可是个难得的美人,要是哭花了脸,可就不美了。”
四娘乖巧地点点头,伸手抹泪,“嗯,我都听阿姐的。”
“阿姐刚刚为你起了一卦,你此去宫中,或有些波折,但卦象为吉,这是好事。这还与你的姻缘有关,你或会遇见你的良人。”清容迟疑,“只是,此行,快则几月,慢则一年半载,你才能回来。你记着,万不可强出头,要谨言,就算知道了什么,也不要轻易与人道,明白吗?”
四娘愣住了,她知道阿姐是学了些占卜之术的,有清容这样说,她不敢不信,忙不迭点头应下。
清容轻拉住她的手,“好了,你也莫怕。若有机会,我和阿娘会来宫里看你的。阿姐,就在家里等你平安回来。”
“阿姐放心,我一定会的,不叫你们担心。待你出嫁那日,我也一定回来送你。”
清容此时也红了眼眶,温言道:“这不要紧的,若是你安好,即便不在,阿姐也不怪。除了爷娘外,你便是阿姐最重要的人,只要你能够安稳顺遂,旁的事,又有什么紧要?”
“阿姐。”四娘闻言动容,她伸手抱着清容,将头靠在清容的怀中,“你放心,你也一定要安好,若是日后薛家郎君待你不好,你定要告诉我,我定会想法子帮阿姐的。”
清容宠溺的笑笑,“好。”
两人相互依偎着说了好久的话,到最后,四娘竟然在清容的怀里听睡着了。清容将她安顿好,又盖好了被子,才离去。
待晚上,陆文中从官署回来才听说了此事,也是连连叹息,“阿爷只恨自己无能,帮不上你们一星半点,叫你们深陷囹圄。”
四娘不忍,劝道:“这与阿爷有什么干系,咱们不过好好的,做了该做的事,也从没心生阴私,只是旁人要为难而已,错不在我们。”
清容也道:“是啊,阿爷。虽是始料未及,可凡事皆有定数,苛责不来,四娘是福泽深厚之人,此行定会平安回来。”
陆文中瞧着自己的两个孩儿,她们牙牙学语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可如今已经亭亭玉立,能够独当一面了,心中如何不感慨?他连连点头,“你们姐妹果真是长大了,如今三娘都要嫁人了,阿爷也老了啊。”
王氏也闻声感慨,“你啊,都这时候了,莫要说这些叫她们听了伤感。”
这一番话,又叫清容和四娘红了眼眶。陆文中连忙摆手,长叹道:“不说了,不说了。既然要进宫,怕是一时半会见不到了,咱们今日就好好吃顿饭,不提这些糟心的事了。”
这一夜,月明星稀,清容知道明日会是个好天气,可是明日会如何,还不待可知。今晚,对四娘来说,也一样是个难眠的夜晚,她没有这么盼望过时间停留在今晚,可黑夜总会过去,黎明总会到来…
翌日的第一道城鼓响起之后,清容上了自家的马车,在家人的叮嘱之下踏上了去往国公府的路。令人不意外的是,谢家果真没有打消念头,真的第二日中午来了陆家,再次说起纳四娘为妾的事。
清容把韦夫人的话照搬全说了,那李氏气得面色发青,昨日她没办好这件事,便叫婆母说教一顿,今日又再次铩羽而归,回去指不定要被数落埋怨。可她到底无法,眼下四娘已经不在陆家,就是要强行将人带走也不行。愤懑之下,只得再次将聘礼抬了回去,惹得坊间邻里好一顿闲话。
贤妃并不知四娘要入宫的事,但从皇后那见到四娘,并得知此事之后,也很是气恨。柳家的人待她并不好,只有姨母一家厚待她,拿她当亲人,知道自己没但没帮到她们,还险些害了四娘,很是自责。不过眼下陆清然入了宫也好,既能陪在自己身边,也能免她之祸,柳玉娘自然乐意。
清然初去宫中,自然是少不了步步小心,即便如此也很难逃过那些明刀暗箭,可到底也算是慢慢安稳了下来。那位嚣张的贵妃又一次惹了圣人,被罚抄写佛经,这才安宁了下来。清然在宫里也托内侍向家人传了消息,却只是说自己一切都好,只字不提那些惊险万分的内宫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