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一时吃惊,难以置信地看着清容,“你当真要去?”
清容面色从容地点了点头,“当真,我已经与爷娘说过此事,爷娘也都同意了。”
卢氏怕她是一时心热,劝道:“三娘,你知道都城距西州有六千多里吗?光是去便要几个月的时日,你身子也素来不好,如何受得了这车马劳顿呢?何况听说那个地方气候恶劣,夏日酷暑,冬日严寒,荒漠广布…我知道你这孩子是有情有义之人,可长宣是因职责所在,你又何必去吃那个苦呢?在都城等他回来难道不好?”
薛父虽也被清容的这份心思打动了,可也觉不妥当,“是啊三娘,这事不是儿戏,西州凶险,你还是再想想。”
清容当然不是独为了薛绍,若是这样,她还真不一定要去,可是这些事又不好对外多说,清容只好解释道:“我明白阿爷阿娘的顾虑,只是眼下他也不知要去多久才回来,我也不放心,若是能跟去照顾一二,自然是好的。他一人在外,身边又无人照顾,想来阿娘心里也担忧吧?”
“这…”卢氏面露为难,这是自然,天底下自然没有父母不担忧子女在外。她与薛父相视一眼,也有些动摇。
清容早已想好了说辞,她面露担忧,说道:“打战都是九死一生的,外头人看着是前程风光,可背后的凶险又有谁能知?眼下看着是太平了,驻军西域,可我还是不免担心,这万一有个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见清容执意,再三劝道,薛父和卢氏也不再劝阻,答应了这件事。
清容简短地与两家长辈交代,收拾行囊之后,也踏上了去往西州的路。还好薛绍在出征之前,特意将薛常留下来,照应一二,这回便由薛常护送她去西州。
临行之前,清容也为颂月她们考虑打算过,“西州不比别的地方,凶险难测,你们虽为我的贴身婢女,若是不愿跟着我去,我也可以应允,届时会安排你们回陆家。”
阿珍和颂月都说要跟着她,“婢子和阿珍自小便跟着娘子,这回也一样,愿与娘子一道。”
云娘也愿意跟着,“婢子也愿意跟着娘子一道,自从娘子替婢子拿回身契,婢子便一心侍奉娘子左右,绝不会生出二心的。”
清容说心中不动容,那是假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多劝了一句道:“你们可要想清楚,西州不必别的地方,能不能保周全,都很难说。”
云娘却是豁然,她笑道:“婢子知道娘子的好意,只是在这世上,卑微如泥,在哪里才算是不凶险呢?与其如此,还不如跟在娘子身边,婢子是心甘情愿的。”
阿珍点头应道:“是啊,娘子,从前便是去道观苦修三年我们都去了,难道西州还能比观里还无趣吗?”
清容被逗得发笑,“好,既然如此,那便一道吧。”
自打知道清容要动身去往西州,薛常心里也格外兴奋。“若是将军知道娘子愿意去西州,心里定然欢喜得不行。”
清容有些惊诧地挑了挑眉,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是吗?”
那可未必。清容忍不住想到,以她对薛绍的了解,若是他在都城,是绝计不可能答应让她前往西州这位危险的地方。不然他就不是那个宁肯和离,也不愿意阻了她的富贵前程路的薛绍了。想到这个,清容突然有些好奇薛绍看见自己又会是什么反应。
……
落日西斜,天色不算早,走在西域丝路上的车马也渐渐开始稀疏了起来,稍显的冷清,而不远处商户经营的客栈里却是热闹,只因春夏之际,敦煌和西州来往的客商也多了起来,
客栈也是客满为患。
厅堂里开始还是热闹哄笑一团,酒足饭饱之后,众人也稀稀拉拉地离开回房休息,好养精蓄锐,明日好早些赶路。
这时,客栈外响起了一阵马鸣,一位看着上了年纪的胡人,看着像是管事的打扮,他神色匆匆地从外头冲了进来,冲着店家喊道:“老叶!”
老叶闻声而出,见是熟悉的面孔,他认出来人,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这般火急火燎的?”
那人忙摇头,操着一口流利的雍城官话,着急道:“劳烦老兄,借用些店里的车马去前头接应我们的车队,这过关隘之时,运气不好,竟坏了两辆马车,这货物却是运不过来了,只耽误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看着天都要黑了,大家伙都急着投宿呢!”
老叶闻言也是为难,解释道:“不是我愿意帮忙,车倒是有,只是小店里的伙计本就少,加上今天店里客人多,可真是腾不出手来啊,后头估摸着还有一个车队要来呢!”
“这可怎么是好,这条道本就远个几百里,又遇上这样的事,这回去西州可不能真给耽搁了吧!”
厅堂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坐着两个女子和一个男子,其中一个年轻的女子闻言看了过去,她打量片刻之后,对着那个男子轻声吩咐了一句。
薛常闻言有些意外,他问道:“娘子?”
女子点了点头,“去吧。”
薛常应声,走到那刚刚求助的胡人身边交涉了几句,对方眼睛一亮,对着薛常拱手道谢,“多谢郎君相助!某不甚感激!”
薛常不在意地摆摆手,说道:“若是要谢,便谢我家娘子吧。”
秦六顺着薛常的视线看过去,只见到一位个子高挑,身姿窈窕,带着帷帽的女子立在那处,他忙作揖道谢,“多谢娘子愿意派人相助!”
她察觉到秦六的目光,微微点头,“客气了。”
薛常吩咐人将清容送回驿站后,又带着几个薛家的护卫去帮这支商队运送货物到客栈,等事情得了之后,才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回到了驿站。
……
云娘接过驿站的人送来的火折子,将屋子里的油灯一一点燃,瞬间这间屋子就亮堂了起来,“娘子赶了一日的路,今晚就早点洗漱了歇着吧?”
清容点点头,笑道:“好。”
颂月从外头进来,“娘子,薛护卫回来了。”
薛常跟在她身后,从门外进来,“娘子,娘子适才吩咐的事,已经办好了。属下已按娘子的吩咐打听了一番,和那领队也攀谈了几句,那领队的胡商姓安,是要到西州去的,在雍城和西州做些珠宝香料的生意。”
清容点点头,“知道了,辛苦你了。”
薛常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问道:“敢问娘子可是与那些胡商相识吗?”
清容摇头,“素未谋面。”
薛常不解,许是这一个月来和清容一道赶路,相处之下也知清容是个极为和善的性子,故有时也少了几分拘谨,因而多问了几句,“不过属下不明白,娘子为何要帮这些素不相识的胡商?虽说娘子身边有薛家护卫在,只是这路上人多眼杂,万一让人盯上,怕惹来麻烦。”
他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这西域与雍城来往之人很多,如今又是局势动荡,恐有马贼出没也说不定。来时,他就去信给薛绍了,薛绍虽然意外,可那时清容已经在路上了,薛绍对他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娘子在路上有个什么意外,那他都不知要如何交代!
清容对他笑笑,“我看那人是去西域的胡商,与那客栈店家也相识,估摸也是常来往西域和都城的商人,如今又是到西域去的。如今能在西域做生意的胡商,对西州自然比我们要熟悉,人脉深厚,想着或能结个善缘,日后或许有助。不过你说的自也有道理,这回却是我疏忽了,没安排好。”
薛常明白过来,点点头,“原来如此,属下明白。此事娘子本是好意,是属下愚钝了,来时将军交代过,让我好生护卫娘子安危,属下这才不得不多嘴一句,望娘子勿怪罪。”
提到薛绍,清容也只是淡淡一笑,极为平静地说了句,“不会的。”
薛常一时有些悻悻,他就算是个榆木脑袋,这些时日也该看出来娘子和阿郎之间的不对劲,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很清楚的便是,娘子对阿郎很是生气,可心里还是担心阿郎的,不然也不可能愿意去西州。阿郎就更是了,自始至终,他都没见阿郎对谁这样记挂过。
薛常有心为自家郎君说好话,他斟酌开口道:“其实将军嘴上不说,心中还是很记挂娘子的,知道娘子要去,对我是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信纸都洋洋洒洒地写了好几张,属下从前从没见阿郎这样婆妈…呃…不是、不是,是谨慎过!”
见清容只是微挑眉梢,并未在意,他才松了口气,继续道:“不仅如此,阿郎还安排人每到一处驿站都要去信给他,好及时报娘子的平安呢!”
阿珍在旁听了给他当头来了一句,“嘴上不说?那有什么用,谁能知道,还不是和没有一样。”
清容无奈,“阿珍,不可无礼。”
阿珍闭上嘴,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知道了。”
随后,她终于愿意主动提起,“军情要紧,还是让他将心放在要事上。”
薛常点头不迭,笑道:“这个娘子不用担心,将军自然懂得轻重,会以大事为重的。”
薛常本就是个话多的,又接着说道:“今日收到了西州那边的消息,那边阿郎早都已经安排好了住处和伺候的下人,打点妥当了。”
清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还不忘了自己要办的正事,问道:“对了,我让你去打听,如今西州都护府主事的卢长史,有什么消息吗?”
“说来也是巧了,这位卢长史是几个月前被圣人贬到西州去的,卢长史与令夫人也是刚到地方没多久,还不足一个月,听闻他为人谦和,凡事都亲力亲为。”
这样,清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知道了,辛苦,你先下去歇着吧。”
“是。”薛绍点头应下,随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