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都是试探
“笙崽，你？”阿桂心绪纷乱，她瞟瞟房门。
早己关上锁牢，原本搀起半垂的窗帘，放下一大半，俨俨遮蔽了大半窗口。
跪在自己面前的小笙崽，还小吗？“师母！娘！娘啊！”小笙崽满面通红，眼泪晶莹剔透，一串串滴落下来，濡湿了他衣襟……这是阿桂老板三十一年来，第一次看到青年男子真挚清亮的泪水！
她心里的母性和爱性，轰然爆发，喃喃道。
“笙崽，唉，你呀你呀，真调皮呀。”她又瞟瞟床的左面，空空如也，铺着与自己这面截然不同的蓝色被子。捕头老公一如他粗鄙鲁莽的表面，睡觉也狰狞得可怕。
更可怕的是，这个督察长大人多汗。
一身肥膘肉不时渗出油腻腻的油汗，沾在被子和衣服上，滑叽叽，油腻腻，怎么洗也洗不掉，只有蓝色可以中合他的油汗，比看到就令人厌恶的状况，稍好一点……
膝盖一热乎，笙崽的双手，坚定不移地搭上了师母的双膝。
虽然仍泪水迷漓，却越来越坚定：“桂生，我要走了，笙崽牢记你对我的大恩大德。笙崽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来年容当全力报答。”腾的站起来，将师母一抱，摔倒在床上，饿虎扑食般扑了上去……
现在，目送小俩口离去，阿桂老板怅然若失，眼神迷漓。
那日的偷期缱绻，依然洪水般撞荡着她心房。有人轻轻碰碰她肩膀：“阿桂姐，走神也得回去，不怕别人查觉的呀？”阿桂老板一惊，是宝妹。
宝英搂搂她，哈哈大笑道。
“阿桂老板楞怔什么？笙崽沈丫头走了，我们还在的呀。难道什么事，都得小俩口做才行？”雅芳姚少和那拉就都点点头。
那拉是前几天，才奉师母之命，把小东门的总负责，交给了才提起来的大徒弟，移师西江路的。
他的到来，刚好顶了笙崽离开后的空缺。通过这几年在十六里铺小东门的实用和观察，证明这个落难皇族值得重用。
虽然在阿桂老板看来，那拉仍有些让自己不满意的地方，但世上又哪有无缺点的人呢？
先用着，看看吧。“笙崽走了，走啦！”师母毫不掩盖自己的伤感，摇摇头：“你们以后也会陆续离开，这世道就是这样，我们在一起时好好干，离开了也是好兄弟好姐妹，好在现在局面渐渐打开了，干好了，对自己也有好处啊！”
大家都有些感动，自发地把阿桂老板围起来。
话说，自那日余老板带着夫人前来黄府跪求，阿桂老板原谅了他，并让他依计而行。深知阿桂老板厉害的余老板，急于立功，洗刷自己，回家就开始实施阿桂老板的连环计。
事实上，余老板也并非是个等闲人物。
他先是借故与石头故意闹得不愉快，双方气吁吁地分手后，算定这个胸无点墨，胸无大志，又锱铢必较和睚眦必报的石头帮主，这几天要派人上门捣鬼，就准备就绪。
结果，果然不出所料。
有备而来的三年轻捣鬼者，一进门，就被这几天时时刻刻准备着三年轻盯牢，借机冲撞，众伺役一涌而上，给按在地上粽子一样紧紧捆绑起来。
按石头原定的计划，三年轻进“博兴”赌场参赌。
大约十几分钟后，借口与场内伺役冲撞，掏出衣兜里准备好的石头就砸。石头帮主连砸的目标都事先定好了，所有值钱的赌具用具，灯盏，账台和所有的女人。
现在想来，石头也并非只是鲁莽。
他还知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所有值钱的都砸，大家自然明白，这是要伤了余老板元气，让他一时半月恢复不了经营。
“博兴”赌场不算小，所有人加起来达百余众。
这百多众人，可是每天都要吃喝拉撒，每月都需要饷银养家糊口的。赌场不像别的业态，表面上有点儿技术含量，实际里更是深奥难懂，一个新手不在赌场泡个半年一年，根本就不可能胜任自己的角色。
所以，要继续开业，就离不开老员工。
恢复不了经营，余老板就只能吃老本。可是，用石头砸所有的女人，这样做就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了。然而再一想想，就不难懂得，石头帮主这样要求的真正目的。
能在赌场玩儿的女人，除了真正的女混混，基本上都是有点来历和背景。
换句话说，其老公或家庭，都应算是比较体面和富裕的中产阶层。这个中产阶层，正是上海滩各赌场的衣食父母，赖以存在的坚实基础。
底层穷苦人，整日为活着奔忙。
平民百姓整日为琐碎小事伤脑筋，商贾大户，达官贵人、文坛宿儒、梨园名优，又不屑于这种大街小巷里的大众赌场。
因此，后来者顶上。
收入不多不少，家景不好不坏和心态又尴又尬的中产阶层女子，就成了“博兴”赌场类的常客。一想通这点儿，余老板更是恨得牙痒痒：小赤佬，猪头三，港币样子，想置本穷爷于死地的呀？狼子野心，何其毒也！
当下，三年轻被捆进了经理室。
江湖上处理这种众老板皆痛恨不己的“闹场”，一般是二种方式：胖揍一顿，打将出去。将其扣下，罚做苦工，直至其后台老板拿钱或拿言语赎回。
余老板则采取了第三种，不打不扣，好言款待，赐予银两，礼送出境。
这一条，是专门冲着石头帮的窘境来的。石头帮虽野，却有一个致命弱点，差钱。石头帮主除了有一手扔石头砸人的绝技，天生就是呆笨的石头不懂经营。
浩浩荡荡，三百余众。
却只有一个小花馆敛财，再加以一般街头混混的偷鸡摸狗的小勾当，怎能不差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漫说所谓的江湖义气管饱不了肚子，就是能管肚子，没钱也寸步难行。
试问，下赌，抽几口和逛窖子，哪样不要银子？
因此，石头帮主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一文难倒英雄汉，好几次过不了关口时，都是向“博兴”伸手借钱呢。所以，尽管余老板对三年轻恨之入骨，仍按奈着请喝赐银，礼送出境。
他深信，阿桂老板教的这一手，必然会给石头帮带来破坏性的打击。
果然没等多久，第二天下午，眼线就报来了好消息，回到帮中的三年轻结伙忽悠了帮主后，就扬长而去。据说，石头帮主气得晕头转向，嚎叫着要带人追回来，执行帮规。
趁热打铁，正在火候。
余老板毫不犹豫又开始了第二计。原本准备派出高手探营的他，为了切实保险，自己亲自出马，备了五两足银的薄礼，来看石头帮主。
正在纳闷不己的石头帮主，好歹忍耐着会见了他。
二话不说，余老板先奉上了薄礼。看看见钱眼开的石头高兴得合不拢嘴巴，余老板这才诚心诚意地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博兴”不懂事儿，还望石头帮主海涵，大家还是江湖朋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云云。
当然罗，石头帮主也并非笨拙得一哄就上当。
而是收了足银，斜着眼睛，幸灾乐祸地问道：“余老板，这套不中！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你又招惹了哪路兄弟？”
余老板诚心与石头绕圈子，故作大惊小怪状。
“啊哟，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石头帮主，乍成了鸡的呀？难道皇上和老佛爷驾鹤归天，您老也扔掉石头，立地成佛的呀？”
嘲讽得石头帮主，脸孔红一阵，白一阵。
最后一拍桌子：“搞哼个？（表示询问干什么的意思）不顶龙！（表示这人没脑子不明事理）讲搞得？（表示问你怎回事、怎么了）我滴乖来！”
余老板就急忙举起双手，一缩自己颈脖作投降状。
“打住打住，石帮主，我听到合肥人说话，脑壳就大。好啦，是这么回事儿……”随口胡诌了一通。胡诌得石头帮主哈哈大笑：“你个小赤佬，也知道着急的呀？不忙，先说说，我那三个人是怎么回事？”
余老板也就老老实实的告诉了他，未了，双手一摊。
“要不是你石头的手下，我才不懒得管的呀。按照江湖上的规矩办就是了。”送给了石头一大超级大马屁。石头虽然觉得对方这样做，其动机和手法都有点可疑，可一时回不过神儿。
也就点头道，“中！算你懂事。不过，亲兄弟，明算账！要我帮忙可以，”
“放心，你说个价。”余老板打断他，做出准备讨价还价架势：“说吧，亲兄弟，好商量。”这一招，切实打消了石头的怀疑。
其实，石头前面的话都是试探。
他可知道这个余老板，绝对是一个头上长疮脚底流脓，满脑坏水和满嘴谎话的坏家伙。可现在一看他要讨价还价了，就知道这家伙的确是遇到了麻烦。
时下的上海滩，真要讲势力和打架什么的，除了青帮阿桂老板，就得算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