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沐阳,满脑子都是对衣料廉价的不满,再加上肩膀翻江倒海的疼痛,让他的忍耐力断崖式下跌,本来小小的一件事,都可能会被曲解成无法原谅的人间禁忌。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谁叫他整只左臂都处于罢工状态,没有数日甚至数周的犒劳,是不会恢复作业的,如此的不顺,任谁也开心不起来。
尽管状态是如此糟糕,沐阳的计划仍然不能中止,要问这一条手臂与一个可能早已不在人世的营救对象相比,他可不会犹豫。沐阳身体里可没寄宿着圣母之灵,自然连拿来比较都是时间的浪费。
但结下的契约可比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要值得去守护,咬咬牙,工作要得继续。
那么,与其说干等着,到从梦美那接下来的麻烦委托启程之时,不如拿这间隙的一点时间碎片,来丰满救援计划的文字数,好让他能补偿一点流失殆尽的底气。
沐阳不喜欢把笔下绘制的‘蓝图’比作一张游乐的棋盘,但说起布置棋子,那便是他现在要做的事的最贴切比喻,淡化的人情,只有成功率结算成的一个一个节点。
他僵硬着步伐来到了树屋前,散落的花路逝去了光鲜,仅剩枯萎的哀愁,任凭践踏,也无人理睬。
时间早已步入清晨,该去进货的人,两臂都早已累的发酸,该准备食材的人,就连指甲缝里也都是肉血的腥味,面团的清香。树屋里必然剩不了几个人,但沐阳接下来要去见的,并非勤劳本分的老员工,恪尽职守,可没有资格成为下一枚的棋子。
“...娼馆,呼...”
自从与娼馆的主人薇尔那激烈的会见后,他对这种花天酒地的地方,抱着的早已不是陈年腊肉的那般刻板印象,那里可是要赌上‘性’与‘命’的魔窟。欲望与金钱的交易所,不过是最表面,最肤浅的认识,对于在娼馆里工作的人来说,或许是地狱,也或许是一个漏风漏雨的茅屋,也许在金钱夺目的光鲜的下,人情味才会落幕隐于背后。
家人、同伴,对谁而言,都是难以取代,难以舍弃,且独掌一番独特风味稀有情感源泉,是在这种人性光暗复杂交错的世界中,最稳定的镇山石,也是与冰冷律法保护罩同样珍重的社会定海神针。
亲身体会过床上的那场浩劫,就连大门前的木台阶都显得极为难跨越,更别说推开掩上的大门。
这番到访肯定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欢迎,免得触动了薇尔夫人的逆鳞,节外生枝,就算手臂废了一只,也要缩起身子,装成一个猥琐敏捷的小贼,不协调的身形如初出茅庐的新手,他要凭借晒黑皮肤的优势,神不知鬼不觉的,潜进这栋复杂且纯粹的情感集合体——
“...”
然而出身未捷身先死,在跨进门的一瞬,一道锐利的眼光就已经贯穿沐阳黝黑的身体,冰冷而固执,就如一支冰矛,将沐阳的计划搅得稀烂,可谓把沐阳这个人的存在以完全负面的先入为主囊括。
是玛尔,这番她并没有坐镇稍微离大门远一些的前台,而是侧着身子,靠在正对大门的墙壁,与墙上大灯散发着明亮的白光融为一体,看似等候已久,又或者说她不过在负责任地看守着大门,尽管她的十成魄力皆来源于她的瞳孔,而不是身形。
现在转过身去,装作大脑短路、又傻又糊涂地进错门,或许还来得及,她与自己无仇无怨,应该不会在小事上刁难自己。
不行,不可退缩,我可是来执行计划的,要是错过这次间隙里埋藏的机会,就再也没办法实施了!
沐阳最后选择挺起腰板,在不摆动肩膀的情况下忙碌着汗水,艰难昂首挺胸,伸出腿,沿着通往楼上的红毯,自信昂扬地踩出了沉重的步伐,即使那冰冷的眼神立马进入了警戒色,也不怯懦——
“若再踏入一步,我就拉响警报。”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沐阳还未踩下的步伐瞬间没了重量,但他又不甘示弱,只得将那刚接手的脏鞋晾在空中,少了半身的失衡感,是沐阳不得不吞下的苦果。
“我只不过来找个人,用得着这么大反应么?我是摸了你的屁股还是咋的?”
“夫人难道说得还不够明白吗?非相关人士,非紧急情况,如何,怎样都禁止入内,还是说,你的后庭耐不住寂寞,开窍了,要来屋内出一份力?哼,就算你被晒得黝黑,满身伤痕,也挡不住天生的好面孔,受众想必排不出一条长龙,也能挤满小屋吧。”
唐突饶舌起来的玛尔,高冷的发言,满是嘲讽而面无表情,饱含了恶俗的字字句句如雨点般袭来。沐阳也见过不少世面,这点口水话本不能撼动心智分毫,但这时候偏偏让沐阳难以掩饰地面露难色,皱起了眉头来,洁白的牙齿死死咬在无辜的嘴唇上。
“...是梦美小姐让我来办事的。”
难以释怀地无视掉玛尔的挑衅,沐阳只得搬出刚联系,堪称比纸张还脆弱的同盟,期待梦美能聪明地察觉到沐阳的用意。
“梦美?”
玛尔冰冷的表情起了波纹,略显不悦,如刚出门就遇到滂沱大雨,不得不上楼回屋拿伞的冒失上班族。
如何?要联系梦美吗?我看你很不想这么干啊!
心中沐阳早就笃定玛尔与梦美另有隐情,不会因这点事好声好气地去问,期待玛尔能整出一些沐阳意想不到的花活。
“你怎么会跟她混一块儿——也罢,与我无关,说的是,如果是她的要求,我可就没资格拦住你,不过我没她联系方式,那就只等等她亲自莅临这里时,再找她确认了,反正她遣你来,准不是要紧事,我就勉为其难地批准你在一楼厅堂这里逗留,你就像一只喵喵待哺的小黑猫,乖乖等着吧,咱们还有的是时间。”
“哼,阴阳怪气时就叽叽喳喳的,恼人的喜鹊都比你讨喜,我还以为你是块金刚石或黑曜石,如此看来,当个前台可算低估你的价值,你就该去城外那大监狱里头,给死刑犯上精神酷刑,才不算枉活此生。”
与她互喷,吃亏的只有自己慢慢流逝的时间,沐阳心中顿生一计,不如让她赶快触动警报,让还在屋子里熟睡的小天使们赶快降临人间,那自然而然能碰得到自己要见的人,而善后工作,就全丢给梦美负责,他现在可没必要束手束脚,就算靠背是一栋刚建起来的土墙,挡不了小人,还难为不了君子不成?
而就在沐阳打算施行此狂策之时,楼梯上出现一团人影,软软糯糯的就好像裹得饱满的。
“...苏恩?”
此声便是沐阳所盼之声,甜美而温和,清凉而纯真,为全落花的人带去真正天堂的小妖精,名副其实。
只见梧桐裹着被子,满眼惺忪,稍显胡乱的头发如宝石上缠绕的灰尘,松弛的脸颊如两白花花的面团,一眼便知梧桐初梦刚醒,不知为何,急忙着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虽不知道为何梧桐会以这种懒散的形态出现,但一想到可以不再需要跟玛尔胡搅,沐阳便松下一口气,向玛尔投向一丝不带修饰的笑意,却发现玛尔已不知所踪,赶忙左顾右看,才发现她已重新回到了她的岗位上,与数秒前的自己完全切断了联系,专心致志地操作着键鼠,忙碌着工作。
心中很不是滋味,但沐阳一想到终于能走下一步棋,也就不再计较,将全身心的诚意投影在梧桐身上。
“可以借一步说话吗?”沐阳安心问道。
“那要来我房间吗?”梧桐完全没有戒心,纯真地邀请道,藏在眼皮底下若隐若现的宝玉,泛着富有深意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