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已然报名,既然这位施主说了,不打糊涂的仗,那贫僧劳烦施主您,赏下个名姓如何啊?......”
济源的身份应该比被打的那个和尚高上许多,闻言并不急于动手,朝苏凌淡淡的说道。
“哦......那是自然,不过,我这个人,野鸡没名,草鞋没号......这名字说与不说的,都无关紧要.....想必大师父也不知道......”
苏凌本不想报名,毕竟对方虽然是寺庙的僧人,但是因为他们之间起了冲突,而且出门在外,自己的名字可是很多人都知道,自己也不清楚这寂雪寺和尚们的来历,但据苏凌的直观判断,觉得这些和尚也都不简单,所以,未免打草惊蛇,干脆就不报自己的名字了。
可是一旁的吴率教却是忍不住了,唬着个大黑脸,咋咋呼呼道:“公子......公子如何没有名字......您可是......”
苏凌暗自叫苦,这大爹实在是惹祸的祖宗,他赶紧眉头一皱,嗔道:“老吴,莫要多嘴......”
那吴率教这才意识到似乎苏凌不报通姓名,应该是另有原因的,赶紧把嘴一捂,翻着眼睛不再说话。
可是,经他这一搞,那济源和尚对苏凌却是更加的好奇起来,又打量了他几眼,打稽首道:“阿弥陀佛......施主,你我之间依然闹出如此的纠葛出来,想必一个区区的名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贫僧请了,敢问施主尊姓大名啊......”
苏凌没有办法,知道不报名字实在是说不过去了,他这才一指林不浪道:“额......这位,是我一个小兄弟,人唤......平之......”
他一时之间,想到了干脆胡说几个名字出来,糊弄一下就完了,所以想到了林不浪姓林,干脆拿现成的,盗用一下辟邪剑谱那位仁兄的名字算了,反正不过一个称呼。
他的原意是想说完这一句,再加上一句,至于姓嘛,他姓林。
可是这济源以为苏凌已经介绍完了林不浪,未等苏凌说下去,便淡淡的朝林不浪打稽首道:“哦,原来是,平之......平施主!”
苏凌暗道,得,平之就平之,将错就错挺好的。
那济源其实对苏凌这群人都有些好奇,无论男女,他们中男的有的彪悍,有的健硕,尤其是身穿白色衣衫的两个年轻人,更是颇有些不凡。
一个就是与他答话之人,另一个就是这个人旁边的年轻人。
所以,等苏凌刚说出林不浪唤作平之的时候,那济源便脱口而出的打了招呼。
林不浪眉头一皱,觉得平之这个名字,哪里怪怪的,然而,自己也说不上来,反正就这样了,那就应下吧。
于是,林不浪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冲济源和尚抱了抱拳,算是打过招呼。
苏凌又一指吴率教和周幺道:“这两位,黑的唤作大老吴,壮的唤作周三......是我的两位哥哥!”
吴率教的名字,依旧用的是大家平时称呼他的绰号,苏凌可不敢再给他另外起一个,万一吴率教一时记不住,再有人问了,说得跟之前的不一样,那就漏了马脚,叫他大老吴,倒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至于周幺,本身就是家中行三,所以周三这个名字,自然是容易记住的。
你把济源文闻言,略微地打量了一眼吴率教和周幺,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认识了。
济源觉得,这两个人虽然体格都是万里挑一的,但是从气质上论,比眼前这两个年轻公子差的不少,于是就下意识的将他们当做了仆从,所以,也就没多加注意。
苏凌最后指了指自己道:“我呢......姓苏,名唤大强......”
苏凌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名字,干脆又将自己曾经在渤海用过的假名字给搬出来用了。
“至于苏某身后的几位女眷,都是我们的亲戚......我们一行人,是前往京都龙台,投亲去的......大师父,这下您明白了吧......”苏凌淡淡的说道。
好在那济源本是和尚,所以对那些女娘们也不太关注,只觉得苏凌身后那三个女娘却是各个貌美非常。赏心悦目。
然而,碍于自己是个出家的僧人,他自然也就不会打听女眷们的名姓了。
济源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竟是到京都龙台投亲的朋友啊......只是,此地离着龙台还是很远的......”
苏凌点了点头,截过话道:“不错,就是因为路程太远,我们贪图赶路,这才错过了宿头,想要借宿宝刹一晚,结果,大和尚,您身边那个秃......额......”
苏凌差点说秃噜嘴,直接叫出秃驴二字来了,赶紧打了个哈哈道:“额.....你身边那位小师父却无论如何都不让我们借宿......就算我们说了,明日走时,多给香火钱,他都不许,于是这才发生了争执,情急之下,他这才被打了一拳......到底也是个误会,大和尚,这天寒地冻的,不免有些急躁......”
苏凌见这济源出现之后,除了最开始的时候气势汹汹以外,同自己说话之后,遣词用语却是还有些客气,心中暗想僵局给拉回来。
那济源点了点头,忽的淡淡冷笑,口颂佛号道:“听苏施主之言,贫僧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只是,苏施主方才所言,有个词,恕贫僧不敢苟同!......”
苏凌闻言,暗道,看见没,这大和尚似乎并未想就此罢休啊,这是要开始找毛病的节奏了。
想到这里,苏凌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点点头道:“敢问大师父,苏某方才所说那个词,您觉得不对啊......”
“便是......误会二字......”那济源声音不疾不徐,字正腔圆,中气十足道。
“哦?大师父觉得不是误会么?......”苏凌挑了挑眉毛道。
“施主稍安勿躁,敢问施主,此寂雪寺,是我们这些和尚的居所,还是苏施主您的居所呢?......”
苏凌不动声色道:“自然是各位高僧的居所......我们乃是过路之人......”
济源点了点头道:“施主快人快语......倒也讲理......那么,既然寂雪寺乃是我们的居所,那我们便有看护和管理的权利,对不对......”
苏凌依旧不动声色道:“这是自然,天经地义!”
“很好!......”那济源使劲的点了点头,方一字一顿道:“既然寂雪寺是我们管理的佛门清静之地,我们容留诸位乃是善事,不留诸位,乃是本分......况施主身后还跟着这些女眷,更是不方便,所以,我们不留施主等,不算过分吧......”
苏凌心中冷笑,方才觉得这济源身形胖大,脾气应该十分火爆,没成想,竟有如此凌牙厉口。
那济源接着道:“可是,我们做了我们该做的本分事,但苏施主却是出手伤人......”
说到这里,他忽的朝方才被打的那个小和尚道:“广慧啊......方才是不是挨了打了?”
原来,那被打的半大和尚,法号唤作广惠。
苏凌心中暗想,这大和尚叫做济源,被打的叫做广慧,广慧又口称大和尚济源为师兄,而且看起来态度十分的恭谨。
这些寺院和道观的和尚和道士,都是按照法号来排辈分的。
大和尚是济开头,半大和尚是广字开头,两个人竟然不在同辈之上。
那这个济源,要比被打的广慧辈分和身份更高一些。
只是高多少,苏凌却是不太清楚。
毕竟这广慧叫济源为师兄,而非其他的称呼。
因此,苏凌觉得,济源的辈分比广慧高,但是在这个寂雪寺,应该不是最高身份的那几个僧人,否则那广慧也不能只叫他师兄。
且说广慧见师兄济慈唤他,赶紧打了稽首道:“弥陀佛,师兄,小僧就是挨了他们的打,直到此时,这胸口还是疼的......”
济源点了点头,示意他退下,这才又朝苏凌道:“苏施主,无论是我这师弟广慧,还是您,都承认了您打了他的事情......这个事情,自然就是实实在在发生的......若是口角或者言语上不周,或可勉强算作误会......可是,我师弟乃是寂雪寺僧人,职责所在,不许闲杂人等入寺,你们便因为我们不收留,打了他......这怎么能叫误会呢?......”
苏凌闻言,心中好一阵冷笑,好一个笑里藏刀的和尚,三言两语之下,将他们的问题开脱的一干二净,现在若按他说的,只我们的过错了。
你们出言不逊,却是半字不提。那个秃驴广慧要是会讲半句人话,我们也不至于打他!
想到这里,苏凌冷笑一声道:“大和尚,你之前所言,苏某倒是觉得,颇有些高僧的风范,本就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可是,您越往后说......苏某可是越觉的,不通......一点都不通啊!”
济源闻言,浓眉一挑,似笑非笑的问道:“哦?苏施主......既然如此,愿闻高见,贫僧所言,怎就不通了呢?......”
苏凌哈哈大笑,方一指周围将他们团团围住,手拿大棍,怒目而视的那些和尚,一字一顿道:“苏某虽然不入佛门,却对佛门教化,略知一二,佛门中人,讲究的是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照灯,慈悲为怀,善念为本......退一步讲,我们因何动手打了那广慧,暂且不讲,就是我们无缘由的打了他,你们这些修行的和尚,也应该以善念为本,跟我们讲清道理,问明缘故,再决定接下来该如何把!......可是你们,却是不问青红,直接手持凶器,闯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这架势,似乎要将我们一顿大棍好打一番......敢问济源大师父,佛门教义,是这样教的你们么?......”
“你......”济源闻言,眉毛一竖,有些恼怒又有些尴尬。
“再有,你说这寂雪寺是你们的居所,你们接纳谁借宿不接纳谁借宿,是你们的权利,可是,在苏某看来,这句话,更是大错特错了......”
济源闻言,冷笑一声,似乎有些不解道:“哦?苏施主,此话怎讲啊......难不成,寂雪寺的和尚,做不了寂雪寺的主么?......”
苏凌冷笑道:“当然做不了主!......大和尚,你乃高僧,按说应该比苏某这个俗人更懂佛理,却似乎修行不怎么到家啊,既然如此,苏某就不妨献丑,跟大和尚你,论一论这佛理!”
“世间佛门,乃是佛祖在人间的具象,用来达成佛祖悲天悯人,普度众生的大宏之愿,以期佛光普照,广泽苍生......对不对?”苏凌缓缓道。
“施主慧根,的确如此!”济源闻言,对这个苏大强,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既然如此,这俗世寺院,如何是某个,或者某些和尚之产业乎?再有,佛门寺院,乃是筹天下善男信女,向佛终生之香火,而修建而成,为的便是更好的彰佛法,度世人,教慈悲......归根结底,无论是那一座寺院,都是那些善男信女,百姓资之......来源乃是百姓众生,而用于百姓众生的......偏就寂雪寺,不是如此么?”
“这......”济源被苏凌这两问,问的更是哑口无言。
苏凌又紧追一句道:“还有,若是大和尚,还有你们寂雪寺,拒众生于门外,不愿开方便之门,方便众生......那你们这寺门前的那副对联,我看可以摘掉了,因为,你们根本就做不到,何必自己标榜自己呢?这不是在向天下人撒谎了,破了佛门之戒律了么?”
“你......此话何意,寂雪寺乃是有晋以来的古刹,更是多次受历代先皇的封敕,你区区俗人,竟然在佛门净地面前口出狂言!”
这下,济源可是脸面挂不住了,圆睁二目,怒斥道。
“大和尚,你修行是真的不到家啊,这又犯了嗔戒了不是,你也别慌着急眼......”
苏凌说到这里,不慌不忙的抬手,朝那寺门处的对联一指道:“大和尚,这副对联,你可敢读否?”
“如何不敢?......贫僧早已烂熟于心!......”
济源根本不看那对联,朗声吟诵道:“那对联写的是,净地何须扫,空门不用关......”
“哈哈哈......大和尚,那我且问你,什么叫净地何须扫,什么又叫空门不用关呢?......”苏凌仰天大笑道。
济源刹那间已经明白了苏凌的意思,顿时脸色一变,变得十分的难堪和羞愧。
“这......”他不由的觉得站立不住,竟不自觉的向后退了数步。
“既然空门不关,就应该广开善门!而这冰天雪地之中,我等无处安身,借宿一晚,就被你们所拒绝,更是被你们围住......那你说说看,你们这空门到底是开着呢,还是关得严丝合缝呢!”
“说得好!.....”
“公子说得好!......”
这一下,林不浪和周幺当先叫起好来。
那吴率教,虽然听了个糊里糊涂,见大家都叫好,他也扯开嗓子喊起好来,更是比谁的声音都大。
温芳华和轩辕听荷也是连连点头。
张芷月虽然没有什么动作,却是脸色粉红,紧紧的握着拳头,看来也是被苏凌这一番话打动了。
那些将苏凌等人围着的和尚,闻听此言,大多数已然失去了方才汹汹的气势,有的更是羞愧的满面通红,一个个低着脑袋。
半晌,济源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可是,他不说话总归是不行的,毕竟他现在是这些和尚的主心骨,更何况,那广慧还在一旁呲牙咧嘴呢。
济源脑筋绷起多高来,只得腆着脸,一甩僧袖,沉声道:“罢了......贫僧不与你口舌之争......今日之事,也算我们做的有些问题......只是,再如何,我们只是动口,而苏施主,你们可是动手打了人的!......”
苏凌闻言,知道这和尚八成是要将之前的理亏抵赖过去,冷笑一声道:“打人的事情,我认......就算不是我动的手,但是他们都是随着我的意思行事的......大和尚,事已至此,总得有个解决的方法......大和尚你说吧,怎么办!”
济源点了点头,打稽首道:“弥陀佛......既然施主你这样说了,那贫僧也就不为难诸位了......也却如苏施主所言,此时天寒地冻,夜已深沉......你们的确不好找投宿的地方,不免心急......这也算是人之常情......念在我佛慈悲......这样吧,苏施主既然是话事人,那便由你向我那广慧师弟,赔礼道歉......只要说句道歉的话,鞠个躬,这件事就算了了,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关寺修课,你们尽快上路......不知贫僧的提议如何啊?......”
说着,济源不动声色的看向苏凌。
苏凌还未说话,那林不浪、吴率教和周幺已然不干了,皆急道:“公子,咱们可不能如此......跟他们认得什么错,鞠的什么躬!”
轩辕听荷忍无可忍,忽的按剑而出,“锵——”的一声,一剑指向那济源,冷声道:“和尚,原本是想讲道理的,没成想你们这些修行不到家的东西,竟然如此无理取闹!......本姑娘的剑,可从来只会杀人,不会认错!”
苏凌见状,将轩辕听荷一拦,低声道:“师姐......这里用不着你,我看那个济源确实有些本事,但是我对付足以,你护住芷月便是......还有,这寂雪寺雪夜拒人于门外,不是佛家所为,我觉得寂雪寺应该不简单......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轩辕听荷闻言,这才哼了一声道:“也罢,先留着他们的秃头!......”
苏凌这才一脸人畜无害的朝济源一拱手,笑道:“大和尚......这话说的,看起来合情合理啊......若是换做旁人或许就答应了......可是,我苏某的名字里面,有个大字,那就是说,苏某向来不愿意低头的......要不然这大字,不得成了小字了么?......敢问大和尚,若是苏某一不认错,二不鞠躬赔礼,大和尚当如何啊?”
济源闻言,冷哼一声,叱道:“既然如此,便休怪贫僧无礼了,那只有两条出路了......一是公事公办,二是私了......不知苏施主,想怎么选?”
“哦?果真是得道高僧,还这样还能给两条路让我选......敢问,公事公办如何,私了又如何呢?”
苏凌满是挖苦的说道。
“公事公办,那就是贫僧报官,让官府将你们这群搅闹官家寺院的不法之人都抓了问罪!......私了的话么,便是各凭本事,打赢好说,打输,就由我们发落了!”那济源一字一顿道。
“哎呦......官家寺院......”苏凌敏感的捕捉到了这个信息。
“敢问是多大的官家寺院呢?三公九卿所捐的庙宇,还是府台州郡所修的佛门呢?......”
苏凌这才明白,怪不得这寂雪寺的和尚都这么不讲理,原来背靠官府好乘凉啊。
得亏是官家寺院,要是皇家寺院,他们不得嚣张跋扈到天上去了。
济源原本不想说是哪个官面的寺院,可是那广慧却是嘴快,想要显露一番,好让苏凌他们害怕,就此屈服了。
于是他脱口而出:“哼哼......小子,说出来吓死你!......寂雪寺乃是户部官家寺院!那可是户部尚书和户部侍郎......”
他刚说到这里,那济源却是暗骂好一个天杀的蠢货,偏偏此时多嘴。
他只得急忙叱道:“广慧,乱说什么,多嘴,退下!”
苏凌可是听了个清楚明白,心中暗自冷笑。
呦呵,劳资正愁如何撕开户部这个庞然大物呢,没成想送上门来了。
今天这寂雪寺,劳资说什么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