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河见到了李静姝,竟然以为自己已然身死,魂魄回到了昌邑,来见她最后一面。
可是江河想要起身,却发现无比的困难,又见李静姝红着眼睛,痴痴凝望自己。才知道原来是她来见自己了。
“湘儿和素素呢?”
“她俩不敢进来,在屋外哭着呢,怕成了最后一面。”
“怕什么?我年富力强着呢!”江河这具身体今年也才十八岁左右,甚至还在发育,哪里该是什么病态之躯?
“别说了!”李静姝用手抵住江河的嘴唇。她明显能够感觉得到,江河每说一个字,便有一份生命之力从江河口中逸散。
“别逞强,好好调养,我信你。”李静姝抑制住自己的眼泪,不让其落下。坐在床榻的边缘,握着江河的双手道。
“这辈子,有件事,还没放下。”
“什么事?”
“没能留下个一儿半女。”江河呆呆地望着床顶。
“你啊!这个时候还开玩笑。”江河这一逗,把李静姝逗笑了,可是眼泪也抑制不住了,全都流淌下来。
“你哭的时候真美。”
“啊?可……”李静姝正要说话,却被江河给拦了下来。
“当年我的马疯了,非要带着我,咳咳……非带着我一路向西跑。就沿着汶水,跑了一个下午,一百多里,路过好多城邑。”
“见到了大野泽的壮美,太阳落在了一望无垠的湖水里,那样的景象咳咳……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
李静姝默不作声听江河继续讲完。
“我本以为,那马疯了,是待我来看看这天地间的奇美壮阔。我错了。”
“它带我来到了运城,在那,有一个世间绝有的美人。正在那里等着我去拯救她……”
“傻瓜。”
“我不傻,我知道你有多美。”江河转了转身子,面向李静姝,道:“你会后悔嫁给我吗?”
“不会!”李静姝泪眼婆娑,把脸埋在江河怀里。“我为你守寡,我们来世还要再做夫妻!”
“傻姑娘!我可不许!”
“不许什么?”
“不许你守寡!”江河道:“你还年轻着呢!况且大陈风气又不讲究这个!你又是何必!”江河气道。“我说不准,就是不准!”因为太过急着表达自己的想法,江河一个没忍住,又是大口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李静姝见状,忙拍江河的背,让他好受一些。“你怎么会这样?”
“我……我没事的。没事的。”江河对李静姝道:“把湘儿和素素也叫进来吧。我有话对她们两个说。”
俄而,两人被叫进了屋内。齐凌怕江河受风,特地把窗子全部封得死死的,以至于屋内的光线都暗了下来。
两个泪人儿走到江河跟前,道:“夫……夫君。”
王素素直接忍不住了,扑在江河身上。“夫君那么好的身体,怎会变成这样?”
“你轻着些。”王湘儿制止道。“张神医怎么说?”
“张神医说,只是感染了风寒,不妨事的。可是一连数日主公更是茶饭不思,身子一天比一天轻。”
“这个庸医!”王素大骂道:“若是他不能治好夫君,便叫他一起陪葬吧!”
“不……不可!”江河闻言,赶紧张口阻拦。“张先生是神医,就算医不好我的病,也不能让他去死啊!”
“夫君,你快歇着吧。莫再说话,累着身子。”李静姝见江河竟然又起了身,连忙阻止道:“素素姐姐也是心直口快,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是,是啊。夫君,我就是逞一时最快,你可别气坏了身子。千错万错,可都是我的错,要是……要是你有什么……有什么不测……”
“说什么丧气话呢!”王湘儿用纤纤素手戳了一下王素素的小蛮腰。“夫君福大命大,不消两日就能活蹦乱跳!”
王湘儿来到江河身前,道:“夫君尽管养病,政务上的事情千万莫要操劳了。我都听齐将军说起来了,你病初发的两日,还带兵批阅政务呢!”
“有什么事情不能交给下人呢?”王湘儿也坐在床沿,握起江河的手来。“况且如今你大病的消息,也该传到京都去了,朝廷里的大员都是您的师长,自然会维护你的。”
“夫君,就好好养着,千万别说什么丧气话。”
“嗯,我知道了。”江河艰难地从喉咙里突出这两个字,眉眼之间俱是幸福滋味。
“人生本似漂萍,此生得践高位,既是人生幸事。有得如此三妇,更复何求呢?”江河心里这样想着,只觉浑身没有力气,渐渐睡着了。
梦里。
一片沙尘。
江河捂住眼睛挡住飞沙的侵蚀,渐渐的,风停了。江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原之上,四周的树木被剥去了树皮,大地干涸到龟裂。
龟裂的缝隙极大,江河小心翼翼地跃过裂缝,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江河就在荒原之上,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走着……
直到……
远方出现了一缕青烟!
遮着刺眼的阳光,江河眺望远方。
“是人!”
江河奋力朝那个方向奔去,原来是一群正在逃荒的难民,正在煮肉来吃。江河在荒原之上行走半日,复又奔跑,早就是体力不支,问到肉香味,还顾得上那么多?
立刻钻进了人堆里。
陶锅里煮着的,是不知名动物的肉。
可是这锅这么小,围着锅的人又这么多,江河想轮到自己怕是连一滴汤都不剩了。
内心的饥饿让他狂吼大叫,推开周围的人。向着他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宣誓自己对于这一锅肉的主权。
这些难民哪里有力气与江河来争?都畏手畏脚不敢上前。
“这是我的!”一个面黄肌瘦的妇女来到江河身前,深陷的眼眶里留下了一行清泪。“让我吃上一口吧。”
江河于心不忍,从锅里拿出一块肉来,正要递给那妇女,突然觉得这肉很熟悉。
“这是……”江河不敢置信,忙在锅里不断寻找,不顾着自己的手都被这滚烫汤水烫伤。
终于找到了,一颗头颅!
这是……
江河自己的头颅。
“我?我的头?”
再看刚才那块本想递给妇女,却被自己抛在地上的肉,不正是自己的右手的一截吗?
“这……”
江河回头看去,只见这一群难民不知从何时候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从原来的同情、畏惧,瞬间变成了愤怒,他们要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