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予抬手扣门,来开门的是成扬。
“叶公子回来了吗?”
“不知道。”成扬手撑着门框,整个人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谢予无奈瞧他一眼,大概知道两人又吵架了,便没再多问什么,他直接错开成扬进了屋。
见叶斐然的床铺书桌整整齐齐没有丝毫动过的痕迹,他便知道人还没回来。
将药酒摆在叶斐然书桌上,谢予冲着跟进来的成扬说:“这药酒效果挺好的,叶公子回来让他试试。”
“他叶公子铜皮铁骨,才不需要。”成扬睡了大半日,脑袋昏昏沉沉,醒来后整个人还是憋屈得不行,气得他午饭晚饭都没胃口吃。
成扬这话谢予可没法接,不打算多做停留,他便转身出去。
可刚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谢予便驻足回身冲着成扬提醒道:“成公子,嘴又硬,人又浑是追不到喜欢之人的。”
谢予抿唇笑笑,只差没说让他跟肖裴学学,嘴又甜,人又温柔体贴还会来事。
“什么意思?”成扬抬眸警惕地看着他,“我没有喜欢的人,我哪里有喜欢的人?”
“嗯,好。”谢予才不和他争辩,他和叶斐然的关系,自也是不便挑明说的,方才,倒是他一时嘴快了。
他说完正要离开,成扬就快步上前将他拦住。
“你干什么?”谢予抬眸瞧他,他总不至于为了这一句话要揍自己吧?
“别这样看我,我敢揍你吗?”成扬无奈,这书院,他可没揍过除秦煌以外的人。
心思被戳穿,谢予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那个,你……”成扬看着谢予欲言又止,他表情纠结,神色复杂。
看着支支吾吾别扭至极的成扬,谢予直截了当问:“你想问什么?”
“你也觉得我浑?”成扬想起叶斐然说他浑,心里又不得劲了。
谢予很不厚道地笑出声。
“抱歉啊。”清了清嗓子,但他还是忍不住想笑,“你成公子的浑名在书院很出名的,你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成扬撇撇嘴,眉头越拧越深。
“那你现在知道了,赶紧改吧,叶公子回来记得提醒他擦药,我先走了。”谢予说完,便直接出了门。
他刚出门走出一段距离,便被在院中背书的宋轻羽拦住。
“谢公子。”
“宋公子。”谢予停下脚步,他已经大概猜到对方要和他说什么。
“我有个问题不会,你有时间吗?我想请教你。”
果然,和谢予想得一模一样。
自上次月考成绩出来谢予得了第一,宋轻羽就经常来找他请教问题。
只是他没想到,今日大家一起踢了两个时辰的蹴鞠,他竟还力气有心思在这温书。
他这孜孜不倦的求学态度,倒当真叫谢予折服。
“行,那去你屋里?”谢予没拒绝,肖裴说有事晚点回来,他现在回屋也没事干,宋轻羽博学多才,与他讨论学问,自己也受益匪浅。
“好,去我屋里。”宋轻羽欢快应下,便带着谢予去了他和白离的寝室。
昏暗阁楼之中,桌上烛火隐隐跳动,奉辰帝负手而立,他头顶,悬着一幅漆黑残破画卷。
画卷虽破,但依稀能看出这是一幅智者山山脉全貌图,山脉绵延不绝,透过残破画卷仍能看出原图是怎样的大气恢弘,作画之人,定画工了得。
这是书院一间早年因失火而废弃的阁楼,不知是何原因,一直废弃不曾修整。
脚步声由远及近,奉辰帝转身,恰与肖裴四目相接。
“黎烬,你来了。”奉辰帝看着面前神色淡漠之人,率先开口问:“东西可有眉目了?”
肖裴没有行礼,他立于原地,冷淡开口,“没有。”
奉辰帝几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他神色微变,提醒道:“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若是被其他人抢先找到,咱们父子俩可就完了。”
肖裴勾了勾唇,似是冷笑一声,“八年前黎烬就死了,我早已不是你的儿子,不是吗?”
“朕知你怨朕对你太过残忍,可你舅舅当年通敌是真,你母家谋反不假,朕可没冤枉任何一人。”奉辰帝说着,便抬步走向肖裴,“朕当时要保你,就只能把你放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保他?
肖裴心中不禁冷笑,他需要的,从来都只是一把刀,若是自己当年没从坟墓里爬出,没从一千人的尸骨里杀出,那么自己连做他刀的资格都没有,早就被弃了。
风从残破不堪的窗户漏入,呜咽做响,桌上烛火随风摇曳,忽明忽暗间替两人的沉默增添一抹诡异。
见肖裴不言语,奉辰帝便继续说:“已经八年,当年知情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朕如今随时可替你母家翻案,翻案后,朕即刻恢复你的身份,你是正宫所出嫡皇子,以后便是太子,更是这北齐未来的皇帝。”
肖裴内心作呕,从小到大,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他紧了紧拳,强忍恶心,抬眸冷声反问:“当年舅舅通敌谋反是真,替我母家平反,怎么,你要颠倒黑白吗?”
“只要身在高位,就有颠倒黑白的权利,你很清楚,不是吗?”奉辰帝不屑一笑反问,眸中尽是算计。
“是啊。”肖裴睨着他,一句话直接戳在他心窝,“你当年不也是矫诏,杀了自己的亲弟弟,颠倒是非黑白才坐上如今皇位。”
奉辰帝一听面色皆变,他眸中泼出一抹狠厉,“是啊!无毒不丈夫,不受先帝宠爱又怎样,不被看重又怎样,这最终坐上皇位的不还是朕吗?”
说完,他便哈哈笑了起来。
这笑声回荡在空旷阁楼,诡异突兀。
半晌,他才敛了笑,他上前拍了拍肖裴的肩,眸中狠厉散去,转而语重心长道:“你是朕的儿子,你和朕是栓在一起的,你要想完全脱离千杀殿,就必须替朕将那封真的遗诏找回,否则朕头上悬了一把刀,你也没法安稳。”
肖裴退后一步拉开两人距离,他嫌恶地拿出帕子擦了擦方才被奉辰帝碰过的地方。
奉辰帝僵硬地收回手,看着他的动作眸中神色明灭不定,他启唇,冰冷道:“离你毒发之日不远了,若还是找不到东西,就别怪朕不念父子亲情。”
肖裴冷冷朝他瞧过来,两人对视间,两种强大气场交融,双方毫不退让,交织的视线迸发出令人胆颤的寒意。
又一阵疾风漏进屋中,桌上烛火猛然跳动,火苗跃高,而后熄灭。
周遭陷入一片黑暗,死一般的寂静。
忽而一声轻笑打破僵硬,奉辰帝挪动了位置,离得肖裴远了些。
“你终究是朕的儿子,只要你替朕拿到东西,朕便如你所愿解散千杀殿,还你们自由,你想自此隐姓埋名也好,想让朕替你恢复身份也罢,朕都依你。”
奉辰帝声音很轻,黑暗将两人淹没,肖裴看不清他说这话时的神情。
想来,虚伪恶心至极。
“好。”肖裴最终还是应了声。
这是奉辰帝的一贯行事作风,威逼加利诱。
若非已经得知他除了毒药还有一个用来威胁牵制千杀殿所有人的秘密档案室,给人解药放大家自由这种话,他或许会信。
当年他母家通敌是真,满门抄斩,他不怨。
将死之人得以苟延残喘,即使是以那种血腥残忍的方式,他亦没有恨。
当年他下令将自己活埋,两人便父子情断,能活着走到今日,全凭自己本事,活命之恩,不是他给的,是自己挣的。
两人之间早已不亏不欠,半点情谊也无。
那么他不是非得受他控制。
杀了那么多人,他不在乎多杀一个。
关键时刻,他可以,弑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