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一晚，天终于放晴。
连日下雪，积雪很深，放眼望去，四周白茫茫一片。
化雪总比下雪冷，但难得放晴，谢予还是拖着肖裴出去散步。
怕谢予冻着，肖裴给他裹了厚厚狐裘，才准他出门。
脚下嘎吱作响，两人手牵手，漫步在书院过道。
此时天虽未黑透，但天气寒凉，谁都不愿出门，四周茫茫一片空无一人，两人便没避嫌，光明正大十指紧扣走在一起。
“大年初一是你生辰，到时我要到何处寻你？”两人脚下行得急慢，谢予边走边问。
肖裴忍不住笑出声，“京城东岳客栈，我等你。”
谢予顿了顿，斟酌半晌，突然停下脚步开口，“要不你跟我回谢家吧。”
肖裴一时莫名，待消化完谢予话里之意，他挑眉反问：“以什么身份？”
谢予唇角含笑，笑得一脸神秘，“那自然是……”
拖着长长尾音，谢予语调慢慢上扬，“谢家少夫人。”
肖裴眉梢挑得更高，“你确定？”
“嗯。”谢予颔首，眸中认真，丝毫不似玩笑。
肖裴愣怔住，半晌，他才找回思绪，捏了捏谢予的脸，他笑道：“那我等着谢公子八抬大轿抬我进府咯。”
谢予拢了拢狐裘，笑着回道：“行。”
他目光飘向远处，在看到傲雪凌霜的那一排排红梅时，眼前一亮。
他拉着肖裴过去，来到红梅树下驻足。
红梅覆雪，压弯枝头，冰晶裹着花瓣坠落，在凛冽寒风中炸开，清雅脱俗中也透出旖旎艳丽。
“能不能替我摘一枝红梅？”谢予仰头，一双眼睛闪着光，他轻声询问肖裴。
肖裴一时犹豫，双手有些无措，他替谢予摘了很多年的红梅，可自他双手染了鲜血后，便再也没了勇气摘下赠他。
见肖裴犹豫，谢予敛眸笑笑，便抬手自己去摘。
随着动作，碎雪自枝头簌簌而下，肖裴抬手，挡在他头顶。
谢予将红梅凑近鼻尖嗅了嗅，太冷，红梅本就淡雅的香气被周遭的冷空气覆盖，只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清香钻入鼻腔。
“美不美？”谢予扬了扬手中红梅，问肖裴。
“比不上你。”肖裴瞧着谢予，话语温柔。
谢予笑笑，便道：“小时候，每到冬日，总有个人喜欢摘一束红梅悄悄送给我。”
肖裴心里一咯噔，问：“是谁？”
“你还记得我说过我六岁那年，差点被人拐走的事吗？”
肖裴神色渐暗，他颔首，“记得。”
谢予一笑，轻声道：“送我红梅之人，便是六岁那年带我出门之人，当时我同他出去，我们二人不慎被拐，所幸后来被家人寻回，只是自那之后，他便再没来找过我，”
肖裴瞳孔一缩，原来谢予知道……
他忍了情绪，接话道：“他带你出门害你差点被拐，许是愧疚，所以不敢来见你。”
“或许吧。”谢予有些失神，而后低声续道：“但其实我知道，他来过，每次他都偷偷来，怕我发现，藏得很好，我好几次抬眼寻他，但都找不到，我也知道，那些红梅，都是他送的。”
肖裴喉咙一滚，顿时觉得呼吸沉重，良久，他才问：“所以，你恨不恨他？”
谢予回望着肖裴，急忙摇头，“我不恨他，一点都不恨。”
冷风灌入鼻腔，谢予吸了吸鼻子，继续说：“后来他死了，我很伤心，从那以后，再没人偷偷来看我，也再没人替我摘过一枝红梅。”
谢予双眸无端晕开一层水雾，他鼻头一酸，嗤笑一声，“后来时间久了，我便渐渐把他忘了。”
听着谢予的话，肖裴心绪由复杂纷乱逐渐平静安宁。
他将谢予拉开，而后抬手从树上折下一枝红梅。
他将上面碎雪仔细抖落，小心翼翼递给谢予。
“言言，往后每年，我来替你摘红梅。”
谢予捏着手中红梅面上绽开一抹明媚耀眼的笑，他颔首应声，“好。”
饭后，东方奇便约谢翎出来散步消食，两人将大半个书院都逛完。
东方奇是商贾之家，对生意之事颇为精通，他和谢翎倒是有话可聊。
夜幕微沉，冬季天黑的早。
考虑到谢翎是女儿家，天黑之后同外男一起多有不便，东方奇虽有不舍，但还是打算将谢翎先送回玉清院。
两人往回走，却在路过一排红梅树下时看见两个身影纠缠着抱在一起。
谢翎眯眸一看，待看清那两个身影抱在在做何事时便赶紧驻足转身。
大冬天的，她瞬间羞红了脸，东方奇目光一直在谢翎身上，并未注意到前面两人。
谢翎一时只觉面红耳赤，心中却又十分别扭。
东方奇赶忙问她，“怎么了？”
“真是世风日下，你们书院也太开放了，两个大男人，怎么还，还……”饶是谢翎见过的世面再大，终究也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儿家，这种事，她实在难以启齿。
东方奇听得一头雾水，便扭头去看。
隔着老远距离，他便看到抱在一起吻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影。
虽然距离远，看不清两人的脸，但东方奇太过熟悉两人，一眼便认出那是谢予和肖裴。
他张大嘴巴，瞳孔地震。
他赶紧冲谢翎道：“就是就是，太嚣张了，咱们换条路走吧。”
他说完，便也顾不得礼数，直接就拉着谢翎往反方向走。
谢翎跟着东方奇往回走，可心中却隐隐升腾起一丝不对劲。
“不对。”她猛然停下脚步，眉头当即锁起，“其中一人身形怎么那么像言言。”
“怎么可能，你看错了，我们赶紧走吧，偷看别人要长针眼的。”东方奇焦急不已，说着又要去拉谢翎。
谢翎甩开东方奇的手，赶忙回身，她上前两步，借着尚未完全褪去的亮光，终于确定其中一人就是谢予。
她瞳孔一缩，满脸不可置信，心口一阵恶寒，她险先站立不住。
“谢予！”她胸口上下起伏，当即不管不顾冲抱在一起的两人大声喊道。
隔着一段距离，“谢予”二字准确无误传入正在亲热的两人耳中。
谢予心中一梗，赶紧从肖裴身上弹开。
他急忙扭头朝声音来源处去看，当看清谢翎那张怒气冲冲的脸时，顿时失了分寸。